“她長得怎麽這麽好看?”

江然正自端詳,唐畫意便已經來到了邊上,滿眼都是驚訝之色:

“這容貌雖然比我姐姐尚且稍遜一籌,卻也是人間難得的絕色了。

“這笛族族長還真的是壞事做盡啊。

“這麽好看的姑娘,也能下得去手?”

“……你是從哪裏看出來,她是被笛族族長所害的?”

江然無奈的看了唐畫意一眼。

“難道不是?”

唐畫意說著,忽然‘哦’了一聲:

“對哈,笛族族長的本命蠱是烈焰蠱。

“這裏卻全都是寒冰蠱。

“如果她是被這位族長所害,那多半是會整個化為灰燼,而不是被冰封在這裏。

“嗯……她還躺在**。

“就是不知道,她躺在這裏已經多少年月了。

“你說有沒有可能,是這位笛族族長年輕時候的相好。

“因為遇到了什麽意外,結果隕落。

“那位族長想要行逆天之法,讓她重獲新生。

“這才想辦法用寒冰蠱封住了她的屍身,讓她手握長生卷,在這裏靜待蘇醒?”

“這個說法倒是有幾分可信度。”

江然微微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可還是不對……

“雖然具體情況至今為止我們仍舊未曾全都弄清楚。

“不過,笛族的長生之法乃是一場天大的陰謀。

“追究起來,需得延伸到數百上千年之前。

“自十萬大山百族誕生開始,就在為了這一場長生布局。

“如果是為了複活這個姑娘,方才施展這個法子……

“那你說,這姑娘如今到底得是個什麽樣的年歲?”

這賬很好算,唐畫意都不用扒拉手指頭,就感覺頭皮發麻,連連搖頭:

“不可能不可能的。

“這麽好看的姑娘,怎麽會是一個千年老臘肉?”

“是千年僵屍肉。”

“……姐夫,你作為一個好色之徒,對於長得好看的姑娘,是不是有點太過不放在心上了。”

“你們這幾個就已經讓我焦頭爛額,顧此失彼了。

“如今且不說漂亮姑娘,縱然是不漂亮的姑娘,我看到了都恨不能退避三舍,還說什麽放不放在心上。”

江然看著這冰屍手中的長生卷,衣袖一轉,就聽得砰的一聲。

冰屍握著卷軸的那一處冰層,立刻崩碎。

並未傷害到這屍身分毫,倒是叫這卷軸重見天日。

江然小心翼翼伸手來取,可是卻被這冰屍死死握住,根本無法輕易拿出。

稍微用力,說不得就會將這冰屍崩碎。

這姑娘栩栩如生,倒是叫人不忍心這般殘忍對待。

正沉吟之間,就聽得周遭發出密密麻麻的聲響,這聲音叫人頭皮發麻,三人朝著周圍一掃,就見攀附在周圍寒冰岩壁之上的那些寒冰蠱卻同時動了起來。

它們的身軀卷曲移動,逐漸呈現弓形。

自口中吐出寒氣裹挾冰棱,所過之處,似乎連空氣都能被凝結成冰。

這不是內力……不是罡氣,這是毒!

寒冰之毒!

尋常人稍微沾染分毫,就會被凝結成冰雕,倒塌之後當場摔碎。

內功高深之人,哪怕不會立刻凝結,這寒毒也會循著經脈而上,先凍結經脈之中的內力,再封住丹田氣海,循十二正經,走奇經八脈,頃刻之間,就可以叫人武功全失。

之後方才由內而外,把人凝為冰雕,再無解脫之日。

眼看著這冰淩即將覆蓋三人。

就聽那阿鬼姑娘忽然吹奏起了短笛。

聲音不算太大,卻讓這些已經發動了攻擊的寒冰蠱忽然安靜了下來。

細碎的冰淩未曾再向前一步。

阿鬼則看了江然和唐畫意一眼,對他們使了個眼色,讓他們跟著自己走。

江然撇了一眼冰屍手中的長生卷,沒有著急立刻出手。

索性先跟著阿鬼往後。

來時的入口已經被寒冰封鎖,阿鬼帶著他們退到了一處看上去光禿禿的冰牆跟前。

飛起一腳,踢在了冰牆之上的一處所在。

下一刻,哢噠一聲,機擴運轉的聲音響起。

緊跟著就是轟隆隆的震動之聲,牆壁上的冰塊簌簌落地,一道石門也順勢落下。

阿鬼搶先一步走出了這石門。

待等江然和唐畫意也跟著出來之後,方才揮手扣動機關,讓石門重新複原。

至此阿鬼方才出了口氣,放下了短笛之後,本是想要埋怨江然兩句,這般輕舉妄動,難道是想要害死所有人嗎?

隻是抬頭所見,江然正好奇的端詳周圍環境。

對於自己闖的禍,卻根本就沒有半分在意。

一時之間更加惱怒:

“你這人……怎麽這般輕率?”

“這裏是久留之所嗎?”

江然看了阿鬼一眼:

“這裏,才是進入這洞室的正門吧?”

阿鬼沉默了一下,轉過身來:

“先跟我來。”

這周圍就不再是原始的山洞模樣,周圍全都是人工壘砌的痕跡。

阿鬼對這裏仍舊是輕車熟路。

領著江然和唐畫意三轉兩轉,時而停下,時而走動,顯然目的性極強。

正沒理會處,江然忽然停下了腳步。

阿鬼回頭:

“為何停下?”

“你先前說過,這蠱神洞內,並非隻有族長才能夠進來。

“蠱神洞裏,另有蠱神祭祀。

“這周遭都是人工痕跡,顯然便是出自於他們的手筆。

“你於此間來去自如,想來也正是他們的一員。

“可是你帶我們去見那冰屍,看她手中的長生卷,卻偏偏不走正門。

“如今領著我們自這山洞之中招搖過市,卻也躲躲藏藏,不想讓我們被這些祭祀發現。

“你和這位族長,跟這些祭祀並非一路人。”

江然的話並非是疑問,而是肯定的語氣。

阿鬼眉頭微蹙:

“既然看出來了,還不走?”

“暫且還不想走。”

江然看向了旁邊的一處洞室。

這裏被擴建的四四方方,牆壁上卻有一幅幅浮雕壁畫。

江然自這路過的時候,第一眼便看到了當中一副。

那副壁畫之上,有一個女子正在接受萬民朝拜。

她雙手展開,頭有金光,腳下則是浮雲,似乎飛在天上。

然而其背後卻並非是祥雲萬丈。

而是各種各樣,猙獰至極的蠱蟲。

朝拜她的萬民,身上也有這樣的蠱蟲顯現……顯然是自她的身上學得的本事。

看到這幅壁畫的時候,江然便走不動路了。

因為有些猜想,忽然就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轉過身,他直接進了這一處洞室。

唐畫意自然是緊隨其後,阿鬼看向了周圍,眉頭緊鎖,也隻好跟著進來。

這跟原本的計劃是不一樣的。

原本她是引江然去找那長生卷,並且有辦法將長生卷取出。

誰能想到,江然問都不問一聲,直接出手打破了寒冰蠱凝結的冰層。

以至於激怒了寒冰蠱,致使自己不得不出手暫且控製,又引領他們脫離險境,來到了這真正的蠱神祭祀鎮守之處。

至此為止,局勢已經全然不在掌握之中。

暫時之間隻能任憑江然牽著鼻子走了。

卻不知道,一旦被蠱神祭祀發現,接下來又會如何?

念頭至此,換做往常,她其實是應該惴惴不安的。

可如今卻不知道為何,竟然生出了幾分期待,似乎胸腔之中有一團火,恨不能焚盡八荒,鬧他個天翻地覆。

就見江然此時伸手指著那個壁畫之中,接受朝拜的女子,問唐畫意:

“你感覺,她的容貌和方才見到的那個女子相比,如何?”

唐畫意先是愣了一下,畢竟很難將這看上去古老的壁畫和剛剛見到的屍體結合在一起。

但是仔細瞅了一眼之後,卻忍不住點了點頭:

“可能是礙於技法,以及浮雕畢竟失真的關係,很難說她們相似。

“但是,這浮雕之上的女子,卻又有方才見到的那具屍體的幾分真意。

“形雖遠,意卻同。

“姐夫,她們……她們難道是一個人?

“她當真是千年僵屍肉?”

江然沒有說話,這房間之內一共有兩幅壁畫,他眸光一轉,看向了第二幅。

卻是一個女子,端坐在書桌案前,手持金筆,正在紙上書寫。

隻是,看她的模樣,一隻手書寫的同時,另外一隻手卻按住了自己的額頭,似乎是頗為痛苦。

江然和唐畫意的目光往下移動……畢竟是壁畫,不可能將書寫的內容盡數複刻。

可上麵卻很清晰的寫著兩個字:長生!

“長生卷是她自己所創?”

唐畫意心頭一緊,猛然回頭看向阿鬼:

“她到底是什麽人?”

“……”

阿鬼沉默了一下,正要開口,就聽江然說道:

“倘若我猜得沒錯,她就是你們的蠱神吧?”

阿鬼聞言豁然抬頭,深深地看了江然一眼之後,這才點了點頭:

“是。”

江然啞然一笑,瞥了唐畫意一眼:

“我隨口瞎猜的,畢竟這種事情聽上去很難取信於人。

“沒想到,竟然真的是……

“破案了,確實是千年僵屍肉。”

“……”

唐畫意則咧了咧嘴:

“所以,蠱神死後,她的屍體並沒有被掩埋,而是冰封在了這蠱神洞內。

“怪不得這個地方叫蠱神洞……

“實在是太過合情合理了。

“隻是沒想到,她死了這麽多年,還這般栩栩如生,好像隨時都可能活過來一樣。”

“萬一……她真的有可能活過來呢?”

江然忽然語出驚人。

唐畫意一愣,表情多少有點繃不住:

“姐夫,你別老說這種嚇人的話行不行?

“她都死成這樣了……還怎麽活過來啊?”

江然搖了搖頭,看向了另外一處牆壁,這一處牆壁上所留下的,是一篇文字,而不是壁畫。

並且抬頭幾個字,赫然是:長生殘卷!

江然沒急著去看,而是問阿鬼:

“這個房間是做什麽用的?”

一個尋常的房間之中,不可能出現這種東西。

阿鬼猶豫了一下之後說道:

“此處外人不可入內,唯有族長能進。

“牆上的東西,洞內祭祀不可修行,唯有族長可學。

“這裏,便是族長的閉關之處。”

“既是如此,為何隻有殘卷,而不是全篇?”

“我不知道。”

阿鬼搖頭。

江然則笑道:

“我知道……

“真正的長生卷,不就在那位蠱神手中?

“殘卷修不成長生,但是若是有全篇……又當如何?”

“……那又當如何呢?”

唐畫意連忙問道。

江然啞然一笑:

“自然也是修不成的,否則的話,蠱神又如何會死?”

這道理淺顯,然而身處其中往往一葉障目,讓人不容易看清楚真相。

當然,不僅僅隻是如此。

就聽阿鬼輕聲說道:

“誰說……蠱神死了。”

唐畫意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她……她難道還活著?”

“卻有一線生機。”

江然輕輕附和。

唐畫意想起來,江然方才就說過,蠱神可能會活過來。

當即忍不住問道:

“姐夫,你到底看出什麽了?”

江然則看向阿鬼:

“如何,事到如今,該說實話了吧?”

阿鬼撓了撓頭:

“族長沒讓說……你們若是想要知道的話,為何不直接去問族長?”

“正有此意。”

江然看向了洞室外麵,輕聲說道:

“族長還不進來詳談一番?”

唐畫意和阿鬼豁然回頭。

阿鬼的眼神裏倒是頗見輕鬆之色,麵對江然,她總是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著實是緊張得厲害。

如果族長真的在的話,那就好了。

至於唐畫意,則是心頭駭然。

她的武功不弱,可以說放眼天下,她都是絕頂高手。

卻沒想到,如今這笛族族長就在外麵,她竟然沒有絲毫察覺。

而就在兩人回頭的時候,腳步聲也從門外傳來。

進來的這位族長,卻還頂著田有方的臉。

他看了阿鬼一眼,無奈搖頭,又看了江然一眼,微微抱拳:

“魔尊神功蓋世,實在是不敢輕易相見,否則隻怕魔尊不聽老夫辯解,便要將老夫一掌打死。

“是以先前未能以真麵目相見,還請魔尊……恕罪。”

“無妨。”

江然說道:

“你考慮的也算周全,笛族的事情亂七八糟,遮遮掩掩,讓本尊對你感官確實極差。

“說不定真的會如同你所想的那般,一見你麵,直接就將你打死。

“所有的事情,也就一了百了了。”

族長苦笑一聲:

“魔尊見笑了……

“老夫知道,事到如今,有些話確實是得說明白了。

“否則的話,今日性命難保。

“不過此地終究不是說話之所……若是被洞內祭祀察覺,那便萬事皆休。

“還請魔尊和聖女隨老夫一行,咱們另尋一處說話的所在。”

“好,客隨主便。”

江然點了點頭。

阿鬼本想離開,卻沒想到族長看了她一眼之後:

“你也隨我們一起來。”

阿鬼便隻好答應了一聲。

轉過身來,由族長帶路,這一次路途不長,很快就已經走過了這些有人工痕跡的洞穴。

來到了無人之處。

隻是到了這也並未停下,而是一路往前,片刻之後,竟然抵達了他們一行人剛剛來到這裏時候的那一處岔口。

再往前不遠,就到了第一層洞室之中。

正是那蠱王原本的所在。

“當年阿那見老夫殺了阿竹,心膽俱裂,悲憤萬分……

“老夫自知辯解也是無用。

“便由著他帶走了蠱王……”

行至此處,族長輕聲開口:

“這一別經年,卻是苦了他了。”

唐畫意看了江然一眼,江然則輕笑一聲:

“老族長倒是用心良苦。”

“不得不為罷了。”

族長歎了口氣,轉過身來看向江然:

“魔尊心中有惑,老夫心頭有難。

“今日說完之後,若是魔尊相信老夫所言,還請您幫老夫一個忙如何?”

“若你的理由足以叫本尊信服,幫你也未嚐不可。”

“好。”

老族長歎了口氣,先是在臉上抹了一下。

一層透明的東西忽然自他臉上脫離,繼而被他手指頭揉捏了幾下,成了一個圓滾滾的蟲子。

他將這東西收入袖口,再看他的臉,就已經恢複成了原本的模樣。

烏黑發青,滿是蒼老之色。

就跟當時在他院子裏見到的他,一般無二。

然後他伸手解開了自己的衣襟,緩緩打開:

“魔尊請看……”

江然和唐畫意同時看去,就見他胸膛之上,竟然還有一個活物。

那是半截身子在外的一條大蜈蚣。

這蜈蚣的每一條腿,都好似刀子一樣,深入皮膚之下,將自己死死的鎖在族長的胸口之中。

另外半截身子,深入血肉之內,似乎是奔著心髒去的。

“這是……噬心蠱?”

江然隻是一眼,便微微眯起了眼睛:

“聽聞這蠱乃是伴生蠱,隨著人而長大。

“若是沒有下蠱之人幫忙抑製,擁有伴生蠱的人活不過三年。

“每抑製一次,便可以延壽一年……

“從族長這伴生蠱的個頭來看,它莫不是已經跟著你一輩子了?”

“魔尊慧眼如炬。”

族長輕聲說道:

“自我繼任族長之位,至今已經六十三載,此物便隨我六十三年。

“每一年,老夫都得謹小慎微,按照他們所言行事,稍有不慎,便要身死命隕。”

“什麽人竟然能給你下這樣的蠱?”

唐畫意有些吃驚,這可是笛族族長,方今天下第一用蠱高手非他莫屬。

他竟然也能被人下蠱?

就聽老族長苦笑一聲:

“自然是……蠱神祭祀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