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答案其實在那蠱神洞裏的時候,江然和唐畫意就已經猜到七八分。

唐畫意對她用出心魔念,想要引出她的記憶。

結果並沒有成功。

她頭皮之下藏著蠱蟲,隨著記憶的引動,蠱蟲開始狂躁。

可見是有人刻意為之。

讓她的這一段記憶,不能呈現在人前。

而在心魔念之下,她所說出的那些話,都足以證明她和田有方的關係不簡單。

如此一來,她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

其實要不是還有這一個環節在,江然都未必願意多聽族長說這麽多的話。

因此江然和唐畫意兩個隻是對視一眼,並未有過多的驚愕之色。

倒是阿竹一臉不敢置信的指著自己的臉:

“我是……阿竹?”

她剛才也是聽了整個故事的人,明明族長剛剛說過,阿竹已經死了,被他殺了。

那為什麽自己會是阿竹?

“對。”

族長點了點頭:

“你的蝶蠱便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需得在蛻變之後的三個月之內取出……否則的話,效果將會大打折扣。

“而你的天賦,遠比我所想象的還要好。

“你促使這一過程提前,蠱神祭祀借此逼迫我,讓我不得不對你提前下手。

“可是……我說過,你們幾個,都如同是我親生的孩兒一樣。

“我又如何能夠忍心,對你下這樣的狠手?

“所以,我便隻能施展了一些手段。

“李代桃僵也好,移花接木也罷,蝶蠱我固然是從你體內取出了,卻也為你重新融入了一個本命蠱,保你性命不失。

“可是……所有人都覺得你死了。

“你就不能活在笛族。

“放任你離開,也有可能會壞了大事。

“所以,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將你送到了蠱神祭祀的中間。

“讓你也成為了蠱神祭祀的一員……”

“想來,這並不容易。”

江然輕聲說道。

老族長也點了點頭:

“確實不容易……

“實際上,如果真的被阿那帶走了你的蝶蠱,那這一步根本走不通。

“蠱神祭祀讓我做的事情沒有做到,他們又怎麽可能允許,我塞人到蠱神祭祀之中?

“好在被阿那帶走的,隻是蝶蠱的替代品。

“而真正的蝶蠱還在我的手中。

“我以此為籌碼,換取了你進入蠱神祭祀的機會。

“這其實……是一次交換。”

這話聽上去有點複雜,哪怕是唐畫意都覺得理解起來比較麻煩。

更別說那已經失去了記憶,對過去的事情一無所知的阿竹。

唯有江然輕輕點頭:

“蠱神祭祀效忠於蠱神,是因為傳命蠱,並非真的忠誠。

“在你忌憚他們的同時,他們也在忌憚你。

“這位姑娘的作用,不僅僅是你在蠱神祭祀身邊安插的暗子,也是一處橋梁。”

“魔尊果然見識高明。”

族長讚歎了一聲,然後說道:

“我費盡心機保下了阿竹……

“可若是阿竹的記憶還在,這事情到底還是會漏出馬腳的。

“所以,我給阿竹下了蠱,讓她無法回憶起過去。

“這樣不管是在誰的麵前,這件事情都會天衣無縫。”

“厲害。”

江然也不無感慨的說道:

“好一招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事到如今,魔尊可願意相信老夫所說的話?”

族長看向江然。

江然笑了笑:

“事到如今,本尊是否相信族長的話,已經無關緊要了。”

“……正是如此,可若是能夠得到魔尊的幫助,這件事情成功的概率,將會更大。”

族長抬頭,看向江然。

江然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點了兩下,最後方才緩緩點頭:

“好,本尊助你。”

“多謝尊上!!”

老族長頓時滿臉激動之色,雙眼包含熱淚的說道:

“千年以來,我笛族無時無刻不在受人桎梏。

“多少人為此無辜慘死……

“這一切的悲劇,馬上就要迎來盡頭了。”

江然輕聲說道:

“所以,你打算怎麽做?”

“按照蠱神的劇本去走,明日將會舉行百族大戰。

“當然那,說是百族大戰,實際上能夠參加此戰的人,不足一掌之數。

“想來很快就可以結束。

“待等此戰之後,百族奉養之蟲,將會迎來全新的蛻變。

“到時候,老夫便會出手搶奪。

“這是百蟲蠱王,乃是蠱神蘇醒的重要藥引。

“再加上阿那,阿卓,小九,阿尚……還有那已經交給了蠱神祭祀的蝶蠱。

“便促成了蠱神蘇醒的契機。

“可是……她畢竟沉睡千年。

“醒來之後是否還記得前塵往事尚且在兩可之間。

“她一旦醒來,必然是最虛弱的時候。

“到時候,便可以群起而攻之。

“讓這蠱神……剛醒就死!!”

族長的眸子裏,燃燒著熊熊火焰,恨意幾乎凝為實質。

江然則點了點頭:

“確實是一個好辦法,不過如此一來,百族之人隻怕都活不了吧?

“其他人我倒是無所謂,但我和瑤族的人同來,她們對我有著引路的恩情……不能放著不管。”

“是。”

老族長點了點頭:

“既如此,那就讓瑤族的人在明日之前,先行離去。

“莫要參與這一場混亂。

“料想,少了瑤族的蠍子,最終的結果也不會有太多偏差。”

“好。”

江然點了點頭:

“那就這麽定了,明日一切按計劃行事。

“阿竹……也得去做她自己該做的事情。”

“……”

族長深吸了口氣,對阿竹招了招手:

“你過來。”

阿竹帶著一臉的迷茫走到了族長的跟前。

就見族長緩緩伸出他那幹癟的手指頭,一指點在了阿竹的眉心之上。

阿竹的頭皮頓時翕動起來,皮膚之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掙紮走動。

好似有劇痛傳身,阿竹的身軀都開始顫抖起來。

好在這個過程並不太久,很快,自阿竹的鼻孔裏,便鑽出了一個大蟲子。

這蟲子身上裹挾著不知名的**,跌在了族長的掌心之中。

阿竹腦袋恍惚了一下,不過片刻,眼角流已經留下了兩行清淚。

忽然站直身體,然後恭恭敬敬的跪下,給族長磕了個頭:

“多謝族長爺爺的救命之恩。”

“你恢複記憶了?”

唐畫意忍不住問道。

阿竹點了點頭,笑容略顯淒美的說道:

“沒錯,我都已經想起來了,那天晚上,族長就已經將事情的經過全都說給我聽了。

“現在這條路,也是我們早就已經與想好的。

“如今我尚且還有要事在身……便不在這裏久留,我,我想要去找阿那。”

“去吧。”

族長輕輕歎了口氣:

“一場大戲,即將落下帷幕。

“所有的一切,都該迎來終幕了。”

阿竹點了點頭,又對江然行了一禮,這才轉身就走。

江然也站起身來:

“族長也好好休息吧,明日再見。”

“好。”

族長站起身來,恭送江然和唐畫意離去。

一直到看著江然和唐畫意的背影,消失在了外麵,族長方才緩緩地閉上了雙眼,握緊了拳頭:

“一切……就要結束了。”

……

……

“你說,這族長說的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我怎麽有點分不出來呢?”

唐畫意撓了撓頭:

“就該對他用一下心魔念……

“不過他有那種奇怪的蠱蟲,可以讓人喪失記憶。

“取下來之後,還能讓人恢複記憶。

“這手段,著實是非比尋常,也不知道心魔念對他來說,究竟有沒有用?”

說到這裏,發現江然並沒有回答她,便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

“姐夫?”

江然這才一笑:

“有沒有用不重要,你得知道,心魔念隻是一門武功,拿來對付人是沒問題的。

“但是不能過分依賴……

“至於這位族長的話,是真是假,根本無需用心魔念。”

“那他的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真的。”

“真的?”

“假的。”

“真的假的?”

“你猜啊。”

“姐夫,你看這是什麽?豆沙包大的拳頭,也能打死你,你信不信?”

“不信。”

“……好氣啊,我姐到底是怎麽看上你這種人的啊?”

“這話你不也得問問你自己?”

“約摸著,是被豬油蒙了心。”

“……那這豬油夠厚的啊。”

兩個人隨口談笑,轉眼之間就已經回到了住處。

進門,江然一伸手,握住了一隻手腕,隨手往下一按:

“是我。”

呼啦一聲,火折子亮起光芒。

唐詩情將油燈放在了桌子上,豆粒大小的火光之下,眾人圍繞著桌子坐了下來。

“如何,可有收獲?”

長公主隨口問道。

“收獲不是一般的大。”

江然輕輕揉了揉脖子,對唐畫意說道:

“你來跟她們說說吧。”

唐畫意早就恨不得自薦,聞言更不推卸,便將事情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說了一遍。

以至於在場眾人全都一愣一愣的。

隻有方才出手的阿眉整個人傻在了原地,一直到唐畫意添油加醋的將所有的事情,全都說完。

阿眉這才使勁的揉了揉臉:

“所以,我們百族存在的意義,便是為了複活那位蠱神?

“千年光陰,她怎麽還不死?”

“越是這樣的人,越是不想死的。”

葉驚霜說道:

“老族長的這個法子有些冒險,誰也說不清楚,從冰封之中解凍出來的蠱神,其本身的能耐,還剩下了多少……”

“不過,這確實是最好的辦法。”

葉驚雪也發表了看法。

至於其他人也都沒有意見,反正江然怎麽說,她們就怎麽做。

唯有阿眉,知道了真相之後,才明白自己和其他百族人,在這蠱神的眼中,在笛族的眼中,隻是一味藥引。

因為有需要,他們方才有活著的機會,否則的話,說不定千年之前,他們就已經被那位蠱神給滅了口。

可事到如今,縱然是知道了又如何?

她忍不住看向江然:

“你……我,我們怎麽辦?”

對於現在的她來說,確實是有點沒主意了。

族長的計劃太明顯了,她不能繼續留在這裏。

否則,明日登台,她必死無疑。

可要說走……且不說這笛族寨子何等的守衛森嚴。

單就能走出去了,又如何能夠突破百族封鎖,成功過的返回瑤族呢?

如果江然說的沒錯的話,就算是逃回了瑤族,用處也不大。

十萬大山,盡在掌握,小小的一個瑤族,還不是彈指既滅?

江然聞言一笑:

“簡單,我派人護你一路,算是報答你這一路引路之情。”

阿眉頓時鬆了口氣:

“多謝。”

“不必客氣。”

江然看了唐畫意一眼,唐畫意當即明白江然的意思,出門去了渡魔冥王的房間,伸手拍門。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睡醒,渡魔冥王耷拉著臉就進了門。

江然一看就笑道:

“可是擾了冥王的好夢?”

“不敢不敢。”

渡魔冥王趕緊揉了揉臉:

“尊上找屬下,必有要事。”

“沒錯。”

江然來到渡魔冥王跟前,輕聲說道:

“我要你護送阿眉姑娘一行人,離開笛族,返回瑤族。”

渡魔冥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一臉迷茫的看向江然。

見江然滿臉認真,這才無奈說道:

“可是尊上,咱們一路自金蟬而來,可不是為了這些山中子民的。

“如今大事在即,屬下豈能離去?”

“冥王放心,你到時候必然能夠及時返回。”

“啊?”

渡魔冥王驚訝:

“尊上為何這般篤定?”

“若是不能回來,那就好了。”

江然輕笑一聲:

“去吧去吧。”

雖然對於江然這話,渡魔冥王不是很認同。

什麽叫如果不能回來就好了?

這話怎麽聽都不對勁。

可魔尊既然已經下了令,他就得聽話。

當即老老實實點頭:

“是,屬下遵命。”

轉回頭,看向了阿眉:

“小娃娃,讓你的人收拾收拾,咱們立刻就走。”

“是。”

阿眉連忙點頭。

對於渡魔冥王的本事,她是知道的。

他一人之力,就可以讓殤族上下都沒有還手之力。

要不是畏懼蛇毒,縱然是蛇王他都未必會怕。

有他護衛,這一路可以說是必然安全。

而趁著阿眉收拾東西的時候,江然又在渡魔冥王的耳邊輕聲囑咐了兩句,渡魔冥王聽著點了點頭,從江然的手中接過了幾樣東西,收入懷中藏好。

待等阿眉收拾好了東西之後,一行人這才出了門。

“今夜也就到此為止吧……咱們也該休息了。”

江然收回目光。

就聽唐畫意癡癡地笑道:

“現在外人都沒了,姐夫,你打算怎樣和我們一起休息啊?”

一句話,直接把一屋子人的臉都說紅了。

這話意味太過明顯,葉驚雪一下子就跳了起來:

“行了行了,你們自己玩,隔壁的房間空出來了,我過去那邊休息!”

說著想跑,卻被唐畫意一把抓住:

“哪裏跑!?小姑娘長的這般水靈,姐姐今天就想把你給辦了。”

“……臭流氓啊你!”

葉驚雪連連掙紮,然而這魔教聖女又豈是好惹的?

兩個人扭在一處,一時之間倒也分不出什麽勝負。

江然揉了揉腦門,感覺有點頭疼。

到底是唐詩情站出來,咳嗽了一聲:

“好了好了,莫要胡鬧了。

“明日還有大事,可不能耽於享樂……白白浪費體力。”

這話說的似乎更加直白了。

江然哭笑不得:

“話糙理不糙,趕緊睡覺。都莫要鬧了……”

說著當先上了榻,和衣而眠。

唐畫意發現沒人跟她一起唱戲了,也沒有繼續跟葉驚雪糾纏。

老老實實的卷鋪蓋上床,貼著江然睡下。

房間裏逐漸陷入了安靜之中。

這一夜豈是多少是有些躁動的……本來沒覺得什麽,唐畫意的話就好似是一個開關。

引得幾個人心裏都有點燥熱。

好在終究是平穩度過。

次日一早,眾人起床之後,就坐在一起發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全都笑出聲來。

因為他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他們是以瑤族的身份來的,結果昨天晚上瑤族的族長跑了。

就剩下他們了。

這樣一來,是不是說他們幾個也得登場比試?

那族長的盤算,不是得碎一地?

可要說不以瑤族的身份留在笛族,那他們算是什麽身份?為什麽跑到這裏來?

這事鬧得,多少有點尷尬。

好在這尷尬的處境並沒有維持太久。

畢竟老族長都知道他們在這裏的情況,又怎麽會沒有絲毫準備?

起床沒多久,就有人過來伺候洗漱,送來飯菜。

言稱他們是老族長請來的貴客,萬萬不可怠慢。

隻是,今日領頭的人卻不是阿卓了。

而是換了一個年輕人。

此人叫夏,就這一個字,頭前連個‘阿’都沒有。

夏告訴江然:

“您是族長請來的貴客,一會吃完了早飯之後,可隨我等前往會場。

“近日族長邀請百族前來觀禮,看族長飛升成仙。

“不過這熱鬧不是白看的,尚且還有一場百族教技可以觀賞。”

是以,吃完了早飯之後,一行人便直接在這個夏的帶領下,來到了笛族大廣場之上。

這地方就是昨日那些擺攤買賣東西的地方。

如今全都空了出來,場地倒是意外的遼闊。

江然他們不想過於引人注意,就所以找了一處角落坐下。

再抬頭看,卻是啞然失笑。

如今場內,哪裏有什麽百族,稀稀拉拉的,不過六七個族群,正在場中大眼瞪小眼呢。

正沒理會處,就聽到一個殺豬般的聲音喊道:

“我不去,我不去……你們誰愛去誰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啊!!!”

聲音淒涼,頗為滲人。

循聲看去,就見一個大胖子被幾個笛族的人推搡著,送進了場中。

正是當時在林中小院,賣湯換人頭的那位青族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