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江然換上了一套夜行衣,就著燭火看了一眼手裏的畫像。

明月還是謙虛了。

她的丹青之術可不是略懂,將劉文山的麵目特征畫的栩栩如生。

不過這畫像最重要是給江然一個對比,免得到時候帶著一個完全不相幹的人回來。

推開窗戶,江然飛身便上了房。

剛走沒兩步,就看到一個一身黑衣的刀客,正抱著單刀,站在那裏。

今夜的月色很冷,卻抵不過他的眼神。

“賣相真好……”

江然看著厲天心,就很容易發出這樣的感慨。

氣質冷冽,一看就是一個孤傲的刀客。

僅僅隻是這份氣質,便會讓人懷疑,此人是不是天下第一刀客,哪裏能夠想到,每一次他出現,都那般狼狽。

“隻是賣相?”

厲天心對這話有些不服氣。

“不重要。”

江然一笑:“你也要去?”

“行俠仗義,豈能讓你專美人前?”

厲天心瞥了江然一眼:

“而且人家姑娘才多大?你這般施恩,萬一招惹了這份桃花,將來想要甩脫,隻怕是難了。

“有我幫著分擔一下,可以省去你不少的麻煩。”

“關你屁事……”

江然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好心當成驢肝肺。”

厲天心哼了一聲:“你要是不用的話,我這就回去。”

“請便。”

“你果然還是對人家姑娘有想法。”

“你是禽獸嗎?那孩子才多大!?”

“及笄之年啊,也該談婚論嫁了。”

“……”

這不是代溝,這是鴻溝啊!

江然懶得跟他多說:“你要來就來,不來就回去睡覺,我先走一步。”

腳下一點,人便已經飛身而去。

厲天心看了看江然的背影,眉頭微蹙,輕輕地哼了一聲,並未多做猶豫,便跟在了他的身後。

猛虎山距離此地不過二十餘裏,可以說出了奔馬縣,便遙遙可見猛虎山的輪廓。

隱隱間,好似真就是一頭猛虎,仰嘯於天地之間。

以江然和厲天心的腳程,這點距離自不在話下,沒多少功夫就已經抵達。

踏入山中,尋找虎躍澗倒是有些為難。

雖然明月已經盡可能的將路徑分說明白,可人在山中參照物太少,一不小心還是容易迷失路徑。

兜兜轉轉了小半個時辰,這才來到了一處山澗跟前。

這山澗並無猛虎,取名虎躍,則是跟山名呼應。

靠近此地,江然和厲天心便放慢了腳步,周遭已經可見人跡。

再往前更是隱隱有火光傳來。

不過隨著火光一起傳來的,還有破風勁響。

“有人在交手?”

江然和厲天心對視一眼,腳下越發的小心,又往前一點,眼前景象驟然開闊。

便見一處山澗之間,兩道人影正在糾纏不休。

內力激**,打的周遭草木崩飛,水花四濺。

驟然間,正在激鬥的二人忽然同時飛出兩掌,四掌一觸,頓時發出轟然巨響。

兩道人影同時後退,一個一身黑衣,臉上戴著一張鐵麵具的男子,飄然落在一塊巨石之上。

另外一個麵容陰鷙,看上去得有五十多歲的小老頭,則是飛身在水流之畔。

兩人目光一觸,便聽那小老頭怪笑一聲:

“多年之前的玉麵麒麟,手段從來光明正大。

“隻是這多年不見,竟然也玩弄起了鬼祟伎倆?”

“這世上哪裏還有什麽玉麵麒麟?”

帶著鐵麵具的人聲音波瀾不驚:

“自從我這張臉,被你生生撕下的那一日開始,這世上,便隻剩下了一個鬼十三了。”

鬼十三?

江然眉頭微蹙,曾經跟在道真身邊那個身材矮小的黑衣人,被道真稱作鬼七。

眼前這個是鬼十三?

他是無心鬼府的人?

那這個小老頭,隻怕也跟道真他們這些人脫不了幹係。

心思轉動之間,就聽那小老頭滿是得意的笑聲響起:

“沒錯沒錯,你說這事,老夫就想起來了。

“這可是老夫生平最得意的事情之一……你仗著長了一副好皮囊到處留情。

“我為了少讓你增添幾許風流債,這才出手相助。

“哎呀,如今看來,你卻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我為你免去桃花劫,你如今語氣滿是怨憤,這是何道理?”

“胡言亂語,我素來潔身自好,豈能容你這般汙蔑?你……當真找死!!”

鬼十三鐵麵具之下的眸子,頓時滿是淩厲之色。

身形一卷,淩空而至,兩掌飛出,刹那間漫天的掌影籠罩那小老頭的周身各處。

小老頭怡然不懼,樂嗬嗬的撲了上來,雙手仿若穿花,指掌淩厲萬端,一經交手再次打的四野震**。

厲天心目光在這兩個人的身上走了一圈,低聲說道:

“這個戴著鐵麵具的是玉麵麒麟?”

“你知道這人?”

江然看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

厲天心訝然於江然的孤陋寡聞:

“此人十年前曾經名噪一時,因為其相貌英俊,武功高強,為人光明磊落,素有俠義心腸。

“因此,迷倒了不少女子芳心。

“更有傳說,當年很多名噪一時的女俠,都與其有過糾葛。

“隻是後來忽然就消失匿跡……有人說他是受了情傷,厭世隱居了。

“也有人說,他受了女人之累,已經橫死江湖。

“卻沒想到,竟然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江然若有所思:

“你可看出那小老頭的來曆?”

厲天心搖了搖頭:

“這個我倒是看不出來。

“不過他武功遠在那玉麵麒麟之上,當不是無名之輩。”

江然點了點頭。

雖然目前場麵焦灼,看上去難分勝負。

但這小老頭至今所施展的武功,都是一些尋常套路。

本門武功一概未用,可見尚且藏著勝手,未曾展現出真正的本事。

江然心思飄動,目光越過了這兩個人,看向了山澗一側的一處山洞。

正要開口說話,卻忽然眉頭微蹙:

“又有人來了……”

那小老頭似乎對此也有察覺,原本輕飄飄的力道,忽然加重逼退了玉麵麒麟。

再抬頭,就見掌影翻天,好似天羅地網一般,將其徹底籠罩其間。

“千變萬化天羅掌!!”

小老頭臉色一沉,雙手分合,接連變化三次,這才猛然一探掌。

砰地一聲悶響,兩手相接之處,一股龐大的內息驟然席卷八方。

就聽那小老頭怒聲喝道:

“童萬裏,你偷襲!?”

江然心頭一動,來人竟然是童萬裏?

當即朝著童萬裏來處看去。

果然有腳步聲隨在他的身後。

不一刻,來人現出真容。

當先是一個女子,一身素衣手持長劍,眸光清冷如月光。

正是葉驚霜。

而在她的身邊還有兩個年輕人。

一個滿身赤紅,一個一身黑衣。

抬頭仰望場中變化之時,還在跟葉驚霜低聲說著什麽。

葉驚霜眉目凝重,未作回應。

江然見此先是一笑,舊友重逢自是好事,不過最關鍵的是,自己這續命丹的藥引子長了腿又跑回來了。

但是很快他又皺起了眉頭。

童萬裏和葉驚霜他們是返回了紅楓葉家,怎麽會這麽快就來到了這裏?

是因為知道了劉文山那邊出了事?

還是已經調查出了什麽線索?

江然思忖這事的時候,場中又發生了變化。

童萬裏現身,一手千變萬化天羅掌著實是變化無窮,兩掌涵蓋四麵八方,不僅僅那小老頭在他掌勢籠罩範圍之內,鬼十三也未能獨個脫身。

兩人爭鬥轉眼之間,就變成了三人纏鬥。

小老頭對童萬裏是破口大罵,童萬裏卻是一個悶頭悶腦,啥也不說,見人就打的性子。

任憑對麵罵的口沫橫飛,他也不吭一聲,隻是舉起雙手打個不停。

鬼十三武功比他們稍弱一籌,於夾縫之中求生存。

時而配合童萬裏狂揍小老頭,又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和小老頭同時麵對那掌中天羅。

一時之間也是一個不可開交。

江然見此,輕聲說道:

“我去探探,你自己小心。”

“恩……”

厲天心點了點頭,就見江然腳下天乾九步一轉,身形拖拽殘影,眨眼不見蹤跡。

他動作輕巧,專走暗影之處,不過幾步之間,就已經到了山澗一側的山洞跟前。

借著火光,能夠看到地上躺著的這幾具屍體都是麵色青黑,顯然是身中劇毒而死。

又看了一眼山澗之前交手的幾個人,趁著他們未曾察覺,便是足下一點,輕飄飄的轉入了山洞之中。

這山洞幽寂潮濕,火焰燃燒也頗為嗆人。

地上隨處可見有獸骨殘羹,顯然這一段時日之中,這幫人都在這山洞之內暫住。

方才那小老頭說,鬼十三如今手段卑鄙,估摸著是被他找上門來,暗中下毒坑殺了這群人。

小老頭未曾中毒,這才跟鬼十三打了起來。

心中盤算著這般念頭,耳根子一動,便朝著一處走去。

這山洞實則不大,行不多遠,火光照耀之下,就已經看到有一人被束縛了雙手,扔在山洞正中。

影影綽綽的火光照亮了此人容貌,正是劉文山!

隻是這會他雙眼緊閉,雖有呼吸卻頗為微弱。

不過見他還活著,江然還是鬆了口氣。

下午的時候,他便已經將那捉刀任務接了下來。

倘若此人已死,這任務八成是完不成的了。

不過料想係統這東西,應該也不會發布一些宿主絕對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如果劉文山在這之前就已經死了,那這任務說不定都不會觸發。

想到此處,他正要過去救人,忽然聽得身後傳來腳步聲。

下意識的將身形藏在了拐角的陰影之中。

片刻之間,就有三道身影走來。

同時還聽到一人開口:

“世妹留心腳下,這山洞之中藏汙納垢,我都說了,讓我們兩個進來就是,你何必跟著走這一趟?”

說話的正是跟在葉驚霜身邊,穿一身紅衣的年輕人。

葉驚霜則是眉頭微蹙:

“世兄言重了,事關我姑父生死,豈有假手於人的道理?”

“啊……也對,也對。”

那紅衣青年幹笑一聲:

“是我考慮不周了,恩,前麵應該就到了。”

江然聽到這裏,不禁啞然一笑,想了一下,倒是沒著急現身。

也不是有意隱藏,想給個驚喜。

隻是如今這山洞分屬敵營,自己一身黑衣蒙麵,在他們救到人之前,貿然現身說不定會引起一些誤會。

等他們找到了劉文山,自己再現身說出目的,應該能好一些。

這般想著,這幾個人便從自己的跟前魚貫而過。

這三人再往前,果然便已經看到了劉文山。

就聽那紅衣青年說道:

“世妹,你看那人可是你姑父?”

“姑姑當年離家另有因由,我自小也隻見過姑父一麵……如今倒是不太好分辨了。”

葉驚霜說道:

“不過,他既然被困在此間,當不會再有其他可能。

“先救人再說吧……”

“好。”

紅衣青年當即點頭:“讓我來。”

話音落下,大踏步上前。

葉驚霜和那黑衣青年也緊隨在後。

江然抱著胳膊,悄然跟隨,眼看著那紅衣青年將劉文山扶起,正琢磨著差不多該現身的時候,就聽得呼啦啦一聲響。

兩條鎖鏈憑空而起,好似山中蟒蛇,淩空展開,直取那紅衣青年和葉驚霜。

這一下變起突兀,且不說紅衣青年和葉驚霜對此未有絲毫察覺,縱然是江然內功深厚,對此人潛藏在側,竟然也沒有半點察覺。

一直到這鎖鏈來到了兩個人背後,那紅衣青年和葉驚霜方才反應過來。

紅衣青年雙手一震,於間不容發之際轉身,接連拍出兩掌。

掌力打在那鎖鏈之上,竟然隻是讓那鎖鏈微微一頓,緊跟著便是一掃,落在了他的胸口。

這一下打的頗為淒慘,那青年猛然噴一口血,整個人便飛了出去。

而另外一頭,葉驚霜掌中長劍倏然出鞘。

劍鋒一橫,勉強護在胸口,就聽叮的一聲響。

劍鋒和鎖鏈一碰,頓時打出接連火星,她腳下不動身形卻橫著退出去一丈有餘。

劍鋒嗡鳴顫抖不休,虎口崩裂,鮮血滴滴答答流淌地上。

“童彥!”

黑衣青年吃了一驚,沒去理會葉驚霜,下意識的撲向了那紅衣青年。

與此同時,那兩條鎖鏈並未一觸即收,黑影一轉,再度襲來。

黑衣青年怒喝一聲,內息運轉之間,探手去抓,卻不想這鎖鏈宛如靈蛇,刹那間繞過他這一抓,直接將其整個人纏繞其中。

葉驚霜臉色發沉,如今她正是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當口,鎖鏈打來一時之間也是運轉不得,隻能被迫後撤。

卻不想,一步踏出,肩頭便是一緊。

緊跟著不由自主的被人挪移到了另外一側,一回頭,就見一個腰間懸刀的黑衣人,他五指成鉤,倏然一探。

那好似靈蛇一般的鎖鏈,接連變化方位,卻仍舊脫不開這一抓籠罩範圍,被其一把抓在掌中,就聽他口中輕喝一聲:

“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