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邁進那片塵埃最濃重的區域,薑九思手裏一劍出鞘,低微的劍鳴聲中,劍尖在地麵一掃。

飛濺起來的土壤攜帶著劍氣,分別朝多個方向爆射出去。

視線可見的範圍之內,那些隱隱綽綽的楊柳主幹,像是無形貪食的幻影,悄無聲息地吞沒了這些劍氣。

“果然有迷幻挪轉之效,靠我們的人手,以蠻力破陣是行不通的。”

趙晚歸看見這一幕,若有所思。

他雖然算不上什麽奇門陣法上的大行家,但是廬山派號稱有五樓經典,九窖藏書,在各方各麵的書典涉獵極廣。

廬山派的人除了自家刀法內功之外,即使自己不愛讀書,在師長要求下,也基本是水文地理,醫卜星象,金石勘驗,都不求甚解的讀過一些。

讓他獨立破陣不行,但在有薑九思打頭陣的情況下,他能看出來的東西,也比那些完全一竅不通的人要多得多。

注視著那些劍氣消失之後,薑九思眼神微閃,突然快步向左,兩步之間,身體一下傾斜,便飛掠出去。

這位東都第一劍客身法奇妙,身子腿腳沒有明顯彎折,衣袍緊貼在身上,整個人也如同一柄淩空飛舞的凜然神劍,倏忽之間斜射而去,又驟然在樹影之間轉折。

趙晚歸緊隨其後,兩袖飄飄,每每以腳尖輕點,一縱而至,單以輕功來說,比薑九思更多出幾分從容飄逸。

煙塵彌漫之間,坐在高處的卜算子手掐一枚棋子,視線將分散各方的落霞門主、百裏菩提等人盡收於眼底,瞳孔微動,追索著那兩個最有價值的目標。

他本已瞥見薑九思和趙晚歸的身影,正要通知孟王侯他們過去,再行圍殺之舉。

沒想到,那兩人在幾株真假難辨的樹影之間,轉折繞行幾回,竟然好像借著煙塵柳枝,猝然之間把身影淡去。

卜算子口中發出微疑之聲。

這座陣法是他布下來的,對別人有種種妨礙,攪擾視野,蒙蔽聽覺等。

對他自己來說,卻並沒有這些負麵的影響,對這些人的動向,他本應該是洞若觀火,了如指掌。

沒想到那兩個人居然能順勢而為,融入陣中,除非直接撤銷陣法,否則的話,短時間內,就算是他這個主陣者,也難以將之分辨出來。

“哼!”

卜算子發出似笑非笑的一聲,傳音過去,直接讓孟王侯他們先殺其餘人等。

隨即,他手掌連翻,幾枚黑白棋子從袖袍裏麵飛出,接連投向東南西北的空地之中。

小小的棋子,就算四顆疊在一起,在這已經擴張到方圓近六十米的昏黃塵埃之間,也顯得太不起眼了一點,何況是分散投放的。

但就在這些棋子落地之後,整個堪稱廣闊的煙塵區域,發生堪稱劇烈的變化,所有的楊柳主幹,碎石斷枝,都好像憑空挪移了一段位置。

在一株突然挪走的柳樹後方,趙晚歸的身影略微一閃,再度隱去。

卜算子一手撫須,嘴角勾起一點弧度。

要想融入陣法之中,或者是想先刺殺主陣者,那麽陣法一變,這兩個人就務必要跟著變化,這樣才能逐步向陣法中樞靠近。

可卜算子有自信,隻要把自己這座陣法的變化用出三分之一,就已經足夠拖到孟王侯他們把其餘人殺光了。

到時候就算直接撤銷陣法,這兩個人也逃不出去。

煙塵中西南一處,百裏菩提眼睜睜看著麵前那幾株柳樹主幹,突然偏離原位。

傻子也知道這是奇門幻陣,陣法有變了。

他運起少林的真傳降魔內功,雙掌分別向下一撐,力貫指尖,就趁著這陣法變化之時,選定一個方向,猛然縱掠過去。

雖然離一流高手的境界尚有一步之遙,但百裏菩提真氣飽滿之時,要在雙臂上迸發萬斤的剛力,也不是難事。

現下他打定主意,雙掌絕招,蓄勢待發,這一縱之間,不管前方是石頭還是樹木,是空氣或是什麽,都要一鼓作氣橫推過去,闖出這片陣法再說。

一株斷裂的柳樹,忽然挪到前方不足一尺的地方,百裏菩提一掌打出,貫穿柳樹的影子,手上卻沒有實感,更覺得這一掌的真氣被猛然抽走,身子便不由得一偏。

少林弟子入門的時候,先練韋陀掌或羅漢拳,練到純熟之後,才練九圖六坐像的內功吐納法,然後學握石拳、開碑手、掃葉腿、鐵頭功,再練大慈大悲千葉手,之後才能觸及到少林絕技層次的降魔掌或般若掌。

少林俗家弟子之中,天資最高的一個,也是在入寺十二年之後,才學全二十四式降魔掌,讚歎說,這套掌法,雖然不如般若掌禪意深厚,但越練越純,最擅長把掌力藏在有無之間,尤為克製那些卸力挪轉的功夫,叫借力者借不到半點,卸力者卸不去分毫。

可就是這樣的降魔掌功,今天在百裏菩提手上,竟然被一個隨便借斷樹碎石布起來的迷陣,硬生生挪掉了九成九的掌力。

他這身子一偏之時,心中剛浮起一點驚愕,忽然靈覺有感,心弦劇顫,好比烏雲蓋頂,大禍臨頭。

往右微偏的身子向前一傾,百裏菩提索性右足一跨,重重跺地,手掌上功力再聚,以橫掃千軍之勢向右後方抽打過去。

掌風砰然一**,陰柔的掌力甚至能把本該被排斥出去的那股氣浪都約束起來,在手掌心形成一個肉眼可見的激旋圓球。

但那個在右後方偷襲的敵人,出手的速度不知比他快了幾許,爪子一探,就已經扭住了百裏菩提的手腕,指尖刺入血肉,直擊骨骼,猛然一擰。

百裏菩提腕骨脫臼,手掌扭曲向上,掌心裏的那個圓球就朝高空拋射過去,在離地二十米左右的地方,炸開一圈氣波。

“啊!”

痛呼一聲,百裏菩提肩頭一晃,竟然自行讓肩、肘關節也隨之脫臼,換取可以轉身的自由,猛然跟對方麵對麵,左手揮擊。

掛在左邊手腕上的念珠,隨著他這一揮斷裂激射出去,降魔掌的陰柔功力,讓這八顆念珠同時被激發,卻硬是分出了前後快慢,錯落有致,防不勝防的打向那個偷襲者的頭胸幾處死穴。

不惜讓一條手臂幾乎扭廢,換取這樣近的直麵距離,掌功和暗器又幾乎同時使出。

即使站在麵前的,是個已經踏入一流高手十年八載的強人,也非得被這樣的攻勢逼退,讓百裏菩提得到更多喘息的機會才是。

然而,對麵這個頭裹黑巾,方麵無須的漢子,左手先帶起一道如同幼龍飛騰的軌跡,螺旋扭臂翻腕抖指的向前一探,就把那些念珠全部擒在手中。

與此同時,他右爪從下而上,好似鏟雪揚沙,無聲無息的一抄,就鎖住了百裏菩提左手手肘的幾個穴位,一股剛猛桀驁的真氣,摧毀性的打入穴道之中,讓百裏菩提左半邊身子都為之一麻。

“不到一流,也敢在老子麵前用少林派的功夫?”

“龍爪手!!”

百裏菩提左半邊臉麻痹,右眼卻驚愕的睜大,嘴有些歪的叫出這套武功的名字,隨即喉嚨上就被捏了一把。

頭裹黑巾的大漢,左手一把抓碎了百裏菩提的喉嚨,手裏的那些念珠,都嵌在了血肉喉骨裏麵。

火羅護法,少林叛徒,羅印。

百裏菩提被精通少林功夫的羅印所殺,但他其實還算是預襲的人裏麵,撐的時間比較長的一個,跟他同時遇襲的那幾個人。

暗器名家鐵青子,被孟王侯滿不在乎的一掌擊飛所有暗器,飛刀飛針鐵蒺藜,反而把他自己打成了刺蝟。

楚地的刀法高手杜裂聲,在一眨眼的時間裏,連斬三七二十一刀,而且是全身出刀,刀光在身體周圍刷成了一條銀光閃爍的匹練。

令人惋惜的是,在粉刷烏鴉白不堅的色迷神散身法之下,杜裂聲這一套快刀連對方的一根汗毛都沒有碰到,就被白不堅以袖角的一塊衣料,切了喉嚨。

落霞門掌門李聽鬆,一把鐵扇揮出的罡風,可以吹得人筋肉如絮,骨節如枯,一扇之中暗藏著落霞門五光十色、不是毒功卻更勝於毒物的彩綺真氣。

可他的對手是山中日斬三千次的山中狼,那把刀比盛年大漢的手掌還闊,比九尺男兒的身高還高,一刀揮過,彩綺、鐵扇都被鈍刀的刀鋒撕裂開來。

這一刀也切開了李聽鬆的胸膛,把他胸腔裏的熱血在刀尖上帶出來,向地麵甩出一道鮮紅濺射的偌大圓弧。

空中還有一顆白玉棋子,驟然閃逝,也奪走了一條性命。

隻在火羅道這些人幾次挪身起落之間,從鑄劍山莊出來的十幾位成名高手,已經死了一小半。

一具具屍體倒在地上,哪怕是傷口不那麽明顯的死者,卻在斷氣之後,就流出了極豔、極濃,紅的像要發光的血跡來。

煙塵四起,氣勁交鋒,大河波濤,鮮血噴灑的聲音,都聽在卜算子的耳朵裏麵。

他正要再傳音點名,為孟王侯他們指點下一波的目標,胸膛裏卻不知為何,一陣心潮起伏。

嘩啦啦!!!

河水波濤的聲音,本來絕沒有這麽顯著。

現在卻突然清晰無比的在卜算子耳朵裏、胸腔中,應和起來。

浪頭一疊疊的卷動,靠近河岸的淺水底部,水草亂舞,水波打在水波上,層層推至岸邊,打濕土壤。

一幕幕景象,幾乎隨著聲音躍然於腦海之中。

卜算子喉嚨裏情不自禁的發出一點近似於咳嗽的氣音,左手迅速按了下胸口,右手已經把兩枚棋子向背後丟了出去。

那後方,薑九思的身影驟然升起,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已經從陣法的外圍,直指核心之中,一劍揮出,到了中途手腕一抖,劍尖左右一擺,就把那兩枚棋子分別打落,繼續向前刺去。

卜算子的身體卻已經維持坐著的姿勢,在這柳樹主幹的光滑截麵上,旋轉過來。

火羅道的北方尊使,臉上頗多皺紋,偏瘦,山羊胡,身份成謎的卜算子。

東都第一劍客,大唐尚書之子,衣帶風流,名滿千家的薑九思。

兩人打了個照麵,薑九思的劍就被卜算子夾住。

他是右手拇指與食指一夾,拇指上的黑棋和食指上的白棋合在一處,不差分毫的夾住了劍尖。

黑白玉石和湛然銀芒的寒鐵名劍一碰,發出一聲清脆的交響。

“還不到而立之年的東都第一劍客,很多人認為名過其實,連教中情報都這麽記,嗬,收集這批情報的人真是該死。”

卜算子的瞳孔黑得驚人,“你的劍法呼應大河濤聲,這還罷了,居然還呼應那些剛死之人的鮮血。”

“身形遊走,劍意遊**,讓那些死寂的真氣混著鮮血再次活躍起來,內外相合,擾亂了整個陣法,在我都沒有來得及察覺的情況下,闖到我麵前。”

斷樹陣法之間,所有屍體邊的血泊,都在不斷的激揚起來細小如霧的水珠。

那也是濤聲。

而且是更近,更激烈,更具備力量,更善於破陣的血氣濤聲。

“我隻好奇,你這種劍法是要殺多少人才能領悟出來?”

“我也很好奇。”

薑九思好像很認真、緬懷的回答了這樣一句,“我推斷過這件事情,那答案還隻是一個模糊的數目時,就已經讓我恐懼了。”

惋歎似的語調裏,劍氣暴漲,黑白棋子磨碎成粉。

卜算子手勢一變,一指**開了劍刃。

他的指法手勢很特殊,是先握成拳頭的樣子,而食指的指節向外凸起許多,有點像是有些人敲門時的手勢,也像是圍棋的國手,在沉思之中,以指節輕敲靈感之門的態度。

這種指法叫做“獨漏天元”。

金角銀邊草肚皮,搶邊占線。

卜算子雙手翻轉,腿腳還是穩穩當當的坐在樹幹的截麵上,卻好像頃刻之間多長出了六七條手臂,古拙如虯枝亂生,畸變難測。

他多次出手都好像中間空門大露,但薑九思的劍被引向那個位置的時候,又絕對會被一記更重的指力**開。

這種指法在雙手一套一敲之間,守得固若金湯,更是以守代攻,會將一種奇妙的震**頻率不斷的疊加在被敲中的物體上。

卜算子往日裏用這種指法,不知道多少次直接擊飛對方的兵器,敲斷敵人的骨頭,戳中死穴。

但薑九思隻有腳尖沾著那柳樹截麵邊緣的一圈,輕輕點縱飛躍,環繞出招。

他的劍,每次在快如閃電的一次之後,即使被指力打開,也會瞬間煥然一新,好似流水不腐,生生不息。

卜算子的指勁施加過去的影響,根本沒辦法停留在劍身之上,更別說向對方的手腕傳遞了。

本來不斷變生,好像千年古樹生機煥發,枝枝杈杈分裂繁多的手臂殘影,在一次次劍光來回之間被削去。

那正說明卜算子的出招範圍,在薑九思流水般平緩的劍法之下,被壓縮得越來越逼仄,難以施展了。

曲水流觴,劍趨靜深!

流水的積蓄往往是為了一次最猛烈的爆發,當薑九思現在這幹淨的劍,再次引起陣法內外的濤聲呼應之時,就將是必殺的一擊,轟破這陣法的樞紐,甚至可能將卜算子也力斬當場。

但是火羅道的人,早在這邊變故剛生的時候,就已經向這邊趕來。

就像薑九思對趙晚歸說的那樣,想要破陣的話,整個局勢之中最危險的,不是直指陣法核樞的那個人,而是要攔截所有援兵的那個人。

那凶險之處,等同於赴死。

兩尺六寸的金翅刀,飛揚旋轉,刀氣構成碩大的羽翼,一掃之間,地麵多出數十道狹長切裂的溝壑,滿空的煙塵都被切出殘痕。

趙晚歸要攔住所有人,每一次出刀,都始終維持著最大規模的刀氣羽翼。

廬山閑雅,陶然忘憂的刀氣金羽,卻在極致擴張後,僅一個照麵,就被打成了漫天碎散的慘烈。

趙晚歸吐血倒退,但刀氣再轉,羽翼擴張,形成一道弧形的堤岸,朝那些人平推過去。

龍爪手,山中刀,神散身法,一轟之下,羽翼再碎。

趙晚歸刀光劃地,斜著切起一大片土石,手腕一震,碎裂的土壤、石塊向前噴射出去,每一塊泥土都帶著一道刀罡,如同一道可以把高牆大院打成碎末的狂嵐。

他眼睛、鼻孔裏也流出兩行血來,左手抹了一把,滿是血色。

“可惜了,當年小如醉離開之後,師兄砸碎了她為我們釀的所有祝壽藥酒,不然這麽烈的血腥味,倒也可以佐酒了。”

“可惜,可惜——”

一聲歎息,“可……恨啊!!!!”

經脈瀕危傳出劇烈的痛楚,趙晚歸壓榨著自己的丹田,揮出一道更加輝煌的金色羽翼刀罡。

對麵升起一股陰沉的藍色,如同海浪咆哮的聲響,裹著孟王侯的身影,轟碎了刀罡。

隻是一掌,孟王侯的手掌,抓碎了筋疲力盡的趙晚歸手裏那把金翅刀,另一掌直接朝趙晚歸頭上抓過去,這一掌足可以把他頭顱抓碎。

但是最後隻餘一股掌風打在趙晚歸臉上,讓他整個人踉蹌的朝後退了出去。

而那手掌的實體,已隨著孟王侯的身影,騰空殺向薑九思。

他居然連拍死趙晚歸的時間都沒有了。

因為薑九思引動濤聲的一劍,讓塵埃之間多處血泊,騰起了血色的濃煙。

無形之力比那些血煙更快的加持到他的長劍之上。

這一劍立劈,駭的卜算子終於不敢再擋,竭盡全力,試圖逃離。

人影一閃,卜算子騰空閃出,那一劍劈在陣法核樞之上。

粗有三人合抱的楊柳斷樹,在這一劍之下,閃耀的劍氣從頭貫穿到地下,隨即樹幹寸寸炸裂,分崩離析。

彌漫不散的塵煙,猛然一清,隱隱綽綽的眾多樹影,霎時間消去了一大半,隻剩下屈指可數的樹幹插在那裏。

被分隔開來的那些正派高手,終於看到彼此的存在。

孟王侯騰空一掌的景象也闖入他們的眼中,但是已經沒有人來得及阻攔。

隻有一個趙晚歸倒仰著身子,將手裏的刀柄朝那邊擲去,聊勝於無的一擊罷了。

飛起的刀柄被一道路過的身影撞開。

孟王侯在半空擰身回望,海浪般的掌力一卷,曲回如意,朝著新來的這人拍了過去。

轟!!!

兩掌相接。

孟王侯的掌力旋轉沉凝,人還在半空,卻已經瞬間就想跟對方的掌力形成膠著之勢,拉入比拚內力的境地之中。

在場眾人,除了這個新來的,暫時已沒人能夠威脅到他,一旦陷入比拚內力的情況,他手下三名護法同時出手,便可以直接把這人打死。

然而對方好像本能的猜出他的想法,掌心忽然向外一崩,奇異的振**力量發自骨髓,經過筋、呼吸、經脈真氣、皮膚,層層增幅加固,讓那隻手掌瞬間有一種無漏無瑕的質感,竟然切斷了雙方真氣的交互,直接從膠著之中震脫出來。

那人發招手勢輪換奇快,變掌為拳,變拳為指,點破海潮漩渦似的真氣,最後另一拳轟擊過來,把孟王侯打得退飛出去。

兩條身影從空中崩開,落下。

孟王侯已經距薑九思那邊,偏開了老遠的一段距離。

關洛陽掃了一眼身邊的薑九思。

嗯,那個丟刀柄的應該是廬山派,這個人剛才是破陣的一方……看來沒打錯人。

他看向孟王侯、卜算子等人:“火羅道?”

卜算子摸了一下額頭上留下的劍痕,皮笑肉不笑,道:“正是啊。”

“那就是你們要殺老夫嘍!”

……

“我和師妹、陳兄去一趟,師兄你的能力最適合留守,就在這裏看顧韓府。”

不久之前,韓府的院落之中,關洛陽做出了這樣的安排。

陳守正、安非魚等人都點頭讚同,事態緊急,也沒有什麽閑空去斟酌更好的辦法了。

聞訊而來的韓文公笑了笑,道:“為什麽要留守呢?”

陳守正連忙說道:“韓老,你雖然寶刀不老,畢竟勢單力薄,萬一我們都走了,他們反而奇襲韓府,隻怕力有不逮……”

“老夫的意思是說,我方一共也就這麽幾個一流的戰力,何必要分開行動呢?老夫難道是個守宅鬼,跟這韓府綁在一起了嗎?”

韓文公踏出廳室的後門,走向院落那裏。

“十年前在西南,日日夜夜都有人來刺殺我,也沒有人跟老夫講,要被刺殺的人就不能上前線了。”

院中有兵器架,架上有槍。

……

“那就是你們要殺老夫嘍!”

蒼老的問話,回**在稀疏的斷樹之間。

眾人尋聲看去,韓文公扛槍站在岸邊,還看了看腳下的浪,旁邊的水,水裏的太陽。

“好,長河落日,比那座孤寡的老宅子有韻味多了。”

“誰要殺我,就在這兒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