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危從來沒有玩過碰碰車,但是聰明人的學習能力總是很強,工作人員教了一遍操作方法後,他就能自如地操縱那輛碰碰車了。

唯一不盡人意的是碰碰車底盤較矮,長腿無處安放,看起來著實有些委屈。

遊亭亭進入場地後,完全忽視在場的其他玩家,非常專注且執著地要撞季思危的車尾。

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瞳孔微微擴大,充滿興奮與期待。

看著遊亭亭的表情,季思危直覺被她撞上後,一定會發生不怎麽美妙的事情。

隻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不斷躲開她的撞擊。

不僅要躲避遊亭亭,還要躲避場上的其他車輛,原本輕鬆簡單的遊戲,變得耗費心神。

突然,碰碰車尾被猛地一撞,整個車身重重一晃,被後麵的碰碰車撞得向左側甩出。

季思危的碰碰車響起一陣“bibubibu~”的聲音,身後那輛則發出一聲語氣興奮的合成電子音:

“BOOM!撞到你了!我要過來了~~”

心裏頓覺不妙,回頭一看,隻見坐在後麵那輛碰碰車上男孩解開安全帶,手腳並用爬向季思危的車。

原本紅潤的臉頰變得死白,黑紅色的**從眼眶流出,男孩裂開青紫色的嘴巴,露出一口殘缺不全的牙齒。

逆著光,這張臉顯得尤其恐怖。

他的手腳好像被人折斷過,往外翻出一個詭異的弧度,爬行的時候還能看到帶血的骨頭穿出皮膚。

他速度奇快,不一會兒就攀上了季思危的車尾。

季思危一直在打方向盤,碰碰車卻一動不動,隻是不斷發出“bibu~bibu~”的聲響。

看來,被撞上後碰碰車會被暫時凍結住,撞擊者可以借此機會爬過來。

這才是此處碰碰車真正的遊戲規則。

難怪遊亭亭那麽想撞他的車。

一雙冰冷的小手摸上脖子,季思危抬眼看著那雙被鮮血泡著的眼睛,唇角微妙地一彎:“你最好快點回到自己的車上。”

溫柔又親切的笑意不知為何讓鬼男孩打了個寒顫,他怔了片刻,並沒有聽季思危的話,身上的惡意忽然暴漲,嘴巴張得更大,二話不說咬向白皙的脖子。

“不聽話可不行。”

季思危看似漫不經心,骨節分明的手卻先一步掐住鬼男孩的脖子。

溫暖的指腹輕柔地摩挲著脖子上的血管,鬼男孩緩緩閉上嘴巴,嚇得不敢動彈。

要是心髒還能跳動,這會兒估計已經在打鼓了。

瑟瑟發抖,弱小無助。

現在還能原路爬回去嗎?

脖子上的手鬆開了,鬼男孩稍稍鬆了一口氣。

然而,還沒放鬆下來,他就感覺自己的身體被舉高高,安放在空位上。

季思危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放在座位後麵,非常貼心地問:“擠一擠,不介意吧?”

鬼男孩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表示自己不介意。

怎麽敢介意。

撥動方向盤,碰碰車再次啟動。

但因為已經有一隻鬼怪在車上了,這輛碰碰車在場地上變得暢通無阻。

遊亭亭握著粉拳砸向方向盤,衝向季思危的車尾。

她可不需要規矩地遵守遊戲規則。

季思危打方向盤躲開,卻剛好被旁邊的車擠到,方向一轉,撞上鬼少年的車尾。

“BOOM!撞到你了!我要過來了~~”

坐在季思危旁邊的鬼男孩心中一喜。

機會終於來了!

趕緊逃離惡魔的身邊。

揮舞著扭曲的手腳爬出季思危的碰碰車,飛快地撲向前麵那輛碰碰車的車主。

無論怎麽撥動方向盤,車子都一動不動,鬼少年正認真研究,冷不丁被鬼男孩撞得向前傾,腦門險些磕到防護玻璃上。

“嗯?”

男孩被凍得渾身哆嗦,一臉疑惑,這個哥哥的身體怎麽比自己還冷。

要不啃啃?

鬼男孩剛張開嘴巴,就被拎著衣領提了起來。

一張貼著黃色符紙的臉湊到麵前:“汝是何人?”

強大的鬼氣撲麵而來,鬼男孩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另一邊,遊亭亭一直撞不到季思危的車,在場上橫衝直撞,撞停了好幾輛車。

她壓下心頭怒氣,心思一轉,換了個主意。

一團陰氣貼著地底鑽出,悄無聲息地附在季思危的車尾上。

季思危沒有發覺,仍舊規規矩矩地打著方向盤。

“哢嚓。”

方向盤突然整個斷裂,碰碰車不受控製,以超出限製的速度凶猛地衝向護欄。

速度太快,以至於周圍的環境都變成了虛影。

此時跳車,一定會受傷。

不跳,撞上護欄也未必會停下。

在這種驚險的境況下,季思危不慌不忙,似乎篤定這輛車不會出事。

看著飛馳的碰碰車,遊亭亭舔了舔猩紅的嘴唇,她興奮得眼睛都亮了起來,厚妝的蒼白麵容神經質地扭曲著。

“主人小心!”

一團血霧及時擋在車前,脫韁野馬似的碰碰車被這股力量一緩衝,速度變慢,撞上護欄後停了下來。

與小木偶的心靈感應越來越強,他能感應到小木偶的情緒波動,這也是季思危處在危險中仍舊淡定的原因。

他知道小木偶這次會出手。

毫發無損,季思危慢條斯理地解開安全帶,邁出車子,看向遊亭亭:“遊戲也玩完了,走吧。”

遊亭亭踏出碰碰車,眉頭挑起,手掌化勾看著季思危,不發一言。

其他碰碰車也停了下來,這場遊戲看起來到此為止了。

所有人從車裏下來,以季思危為中心聚攏。

他們身上散發著陣陣黑氣,麵目猙獰,動作僵硬如喪屍。

褲腳被扯動,有手指撫上腳腕。

低頭一看,幾隻青白幹枯的手臂從地底下伸出,正在摸索他的鞋子和雙腿。

季思危抬腳踩住其中尤其不安分的那隻手,免得自己的褲子被拽掉。

“現在動手太著急了吧,還有那麽多項目沒有玩呢,大擺錘,過山車,摩天輪,這些項目起碼都得玩一次吧。”

季思危輕描淡寫地說。

遊亭亭動作一頓,被季思危三言兩語說得動搖起來。

季思危衝她一笑,輪廓分明的臉變得柔和,連帶著烏煙瘴氣的場地都亮了幾分:“亭亭,帶我去看看那個櫃子,我們再去玩其他的,好嗎?”

季思危有意模仿“男主人公”的神情態度,渾身散發著文靜無害的氣質,遊亭亭看得一陣恍惚,根本無法拒絕。

“好,我帶你去。”

和想象中不同,遊亭亭所說的櫃子並不在什麽特別危險的地方。

她帶著季思危來到一棟平平無奇的建築前,指著第一間辦公室道:“這間是經理辦公室,我說的那個櫃子就在裏麵。”

這棟建築沒有受遊亭亭的幻境影響,沒有披著偽裝。

門上掛著一層厚厚的蜘蛛網,門沒有上鎖,輕輕一推便打開了。

一陣混合著陳舊腐敗味道的灰塵撲麵而來,季思危捂住口鼻,打開手電筒。

鬼少年與遊亭亭似乎不太喜歡這間房間的氣息,隻站在門邊不肯靠近。

季思危拿起背包,帶著八尾貓與小木偶進入房間。

經曆過幾次副本後,他現在好像能感應到抽屜的存在了,憑著直覺走到一個儲物櫃前。

這櫃子非常普通,紅木製作,看起來有些重量,邊角打磨得很圓潤平滑,上麵積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不止這個櫃子,房間的各個角落裏都積著厚厚一層灰,角落裏有窸窸窣窣的聲響。

多年無人問津,這裏可能已經成了蛇鼠蟲蟻的窩。

怕灰塵粘在自己漂亮的毛發上麵,八尾貓一直趴在季思危的肩膀上。

櫃子一共有三個抽屜,隻有最上麵的那個沒有上鎖,而且顏色最深,好像是被血浸染成現在的顏色一樣。

季思危轉頭問遊亭亭:“你有打開過這個櫃子嗎,知不知道裏麵裝著什麽東西?”

“這間辦公室是我叔叔在用,我記得那個櫃子是他專門用來儲存遊客合照的。開業之後,每個來遊樂園玩的家庭都可以免費合影,一般會洗兩張照片,一張寄給遊客留念,一張留在遊樂園的相冊裏。”

遊亭亭陷入了某段回憶中,垂著目光:“後來叔叔把鑰匙弄丟了,就一直沒打開過。”

這樣說來,這個櫃子對於整個遊樂園來說還有一層紀念的特殊意義。

手電筒照在儲物櫃頂端,季思危眼尖地發現,上麵好像有層薄薄的方形凸起,像是有什麽東西被灰塵蓋住了。

抹開灰層,季思危看到一張彩色照片。

拿起照片,季思危被灰塵嗆得有些昏沉的腦子瞬間無比清醒。

照片沒有經過塑封處理,已經有些氧化的痕跡,顏色失真,但仍舊能辨認出照片中人的相貌。

看起來是陽光明媚的一天,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抱著一個四五歲左右的男孩站在旋轉木馬前。

男孩穿著背帶褲,戴著一頂小黃帽。

這張照片季思危曾經在家庭相冊裏麵看見過,裏麵的小男孩是他自己,抱著他的中年男人是他爺爺。

當年爺爺還比較年輕,唇邊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那雙內斂深邃的眼睛仿佛穿過相片與他對視。

為什麽他們的合照會被單獨放在櫃麵上?

難道是鑰匙丟了之後,打不開抽屜,臨時放在上麵,一直忘記收起來了嗎?

可是第一個抽屜明明沒有上鎖,為什麽不放進裏麵。

這個問題恐怕不會得到答案了。

心裏掀起一陣波瀾,季思危抖掉照片上的灰塵,把它放進背包的最裏層。

關於爺爺的問題,在家族中是一個禁忌,和他雙腿突然癱瘓一樣,爺爺當年也是突然失蹤的。

然後過了兩年,家裏突然舉辦了爺爺的葬禮,對外宣稱爺爺已經去世了。

死因不祥。

總覺得自己家不像普通家庭,家裏一定對他隱藏了許多秘密。

關於爺爺,以及手上這枚銅錢。

追尋下去,一切答案自然會浮出水麵。

握住第一個抽屜的把手,季思危揚聲說:“納蘭兄,幫我攔住遊亭亭,在這裏等我回來。”

“嗯?”

鬼少年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著季思危拉開那個抽屜,被一陣刺目亮光卷了進去。

連帶著那隻黑貓與小木偶也消失無蹤。

“你去哪裏?不是說陪我玩大擺錘和過山車嗎?”

遊亭亭表情失控,按下心中對這個房間的排斥感,試圖衝進去。

還沒踏進門檻,就被鬼少年一把攔下。

鬼少年也非常震驚,但他糾結的問題不是季思危去了哪裏,而是——

為什麽不帶他一起去!

為什麽帶著貓和小木偶去,不帶他一起去!

可惡!

鬼少年心情惡劣,見遊亭亭用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看,惡聲惡氣地說:“有何貴幹!”

遊亭亭伸手摸向他的脖子,興致勃勃地說:“我發現你脖子上的傷口縫得挺精致好看的,要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