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睜開眼睛,隻覺得腦中暈沉,身體直直向虛空墜落。

當所有感知再次回歸身體時,季思危緩緩睜開眼睛。

光線雖不甚明亮,但對於剛穿梭於黑暗中的人來說還是有些刺眼,他下意識抬手遮擋。

等眼睛適應後,他挪開手掌,看到灰蒙蒙的天空,上麵漂浮著幾朵淺薄的雲,在緩慢移動。

雖然空中有些霧氣,但是能見度還是較高,一座座高樓大廈整齊排列,延綿不絕。

它們好像經曆了很恐怖的事情,有的被攔腰撞斷,有的玻璃盡碎。

高聳入雲的樹木不知紮根何處,枝幹穿過建築的牆體,伸出窗戶,枝葉在風中舒展。

抬眼望去,鋼鐵叢林被植物侵占大半,變成了真正的叢林。

時不時還能看到體積像鷹一樣大的鳥類掠過天空,鑽進樹冠裏。

看著眼前的場景,神思變得清明,季思危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他是站在什麽位置上,才會有這個視角?

一陣清風拂過,掀起衣角與發尾,季思危垂下目光,看到距離遙遠到無法清晰辨認的地麵。

腳步稍稍一移,碎石跌落,很快便隱沒於茂盛的樹葉裏麵,他如同站在深淵的邊緣,隻要不小心,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目測這棟建築約有七八十層高,而他此時正站在建築天台的圍牆上。

若是風再大一些,就能把他刮倒。

若是膽子小些,睜開眼睛的時候腿軟了,也有可能失足摔下去。

他留意到建築外牆和折斷的樹枝上有一些血跡,看起來很新鮮,可能剛剛才有人從這裏摔下去過。

“你是第十三個人,第十個出現的人不小心摔了下去,死了。”

身後響起一個聲音,沉穩,年輕,語氣一板一眼。

環顧一周,季思危半蹲下身體,單手撐住圍牆縱身躍下,穩穩落在天台上。

懷裏的八尾貓還沒有醒來,季思危動作盡量放輕。

確認小木偶待在口袋裏,背包也好好背著之後,季思危這才去打量方才同他說話的男人。

這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青年男人,戴著一副金絲邊圓框眼鏡,頭發梳向兩邊,麵容白淨。

耳邊掛著口罩,脖子上戴著聽診器,他進入副本前也許還在醫院裏工作。

在他身後,還站著很多個人。

粗略一算,加上自己正好十二個。

如這位醫生所說,有一個任務者摔死了,他是第十三個出現在這裏的人。

這些人裏麵,有的人神色自若,一看就是有經驗的老手,有人表情慌張,有人眉頭緊皺,有人低聲哭泣。

反應和前幾個副本裏遇到的任務者差不多。

隻不過,十三個任務者的副本,難度恐怕要比狸南古寨副本更高。

“你好,我叫虎牙。”

季思危對醫生禮貌一笑,打了聲招呼。

醫生對他的態度感到驚訝,愣了片刻才說:“你好,我姓徐,你可以叫我徐醫生。”

徐醫生說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看起來年紀有些小,還在上學吧?心理素質那麽好,不容易。”

“暫時休學了。”季思危一邊與他閑聊,一邊觀察周圍的環境以及其他任務者,想從中獲取一些信息。

這個天台很寬敞,堆著一些雜物,原本種著觀賞植物的花壇雜草叢生,有一間設備房和一個樓梯間。

北邊有一道連廊,連接著一棟鏡像建築。

連廊中間不知因何緣故斷裂了大半,鋼筋**在外,隻剩下五十公分左右寬敞的一段混凝土連接兩端,看起來像架在高空中的一道獨木橋。

聽到季思危說正在休學,徐醫生察覺到自己問到了隱私問題,換了個話題:“你怎麽帶著貓進來了?”

反正八尾聽不到,季思危隨口編了個理由:“它比較粘人,離不開我。”

徐醫生似乎不太擅長聊天,想了半天不知道回答什麽,話題到這就結束了。

他們兩個沉默後,其他人倒交談了起來。

“這個世界怎麽回事,出生地那麽危險,而且到處都沒有人影。”

說話的是一個高大的男人,也帶著眼鏡,不過是黑框方形的那種,穿著一件格子襯衫,渾身散發著鋼鐵理工男的氣息。

一個化著淡妝,手裏拿著一把菜刀的年輕女人搭了腔:“誰知道呢,也沒個NPC給我們提示一下背景和任務。”

“現在看來任務還得我們自己找。”格子襯衫男說:“我叫魏七,是個建築設計師,你怎麽稱呼?”

年輕女人笑了起來,朝魏七伸出手:“半個同行呀,魏工好,我是環境設計專業的,現在在做景觀設計,我叫瑩瑩。”

“你在設計院還是在設計公司呀?”魏七和瑩瑩握了握手,挑了挑眉:“你怎麽進副本還帶把菜刀。”

“在私企幹呢,害,整天加班,頭都快禿了。”瑩瑩說:“手無寸鐵多危險啊,菜刀也算武器啊,關鍵時刻能防身。”

“有道理。”魏七從背後抽出一把鐵質的比例尺:“我這也能算半個武器。”

“武器可得拿好了。”

穿著一身黑,身材高挑纖細的短發女人淡淡說了一句:“畢竟這是個末世副本,危險重重,一不小心就會把命丟了。”

此話一出,人群沸騰了,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

“末世副本?!”

“這環境看起來確實很惡劣,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完蛋了,我就說任務者那麽多,任務一定不簡單。”

在眾人討論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有個戴著黃色頭盔,穿著藍色工服的大叔默默舉起了手:“打斷一下,有沒有好心人跟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什麽情況,你們是什麽人,我為啥會出現在這裏啊?”

還沒人回答他,魏七忽然問了句:“叔,你之前是在工地裏監工嗎?”

大叔說:“對呀,我是個工程承包商。”

魏七:“那我們也算半個同行。”

在嘈雜的討論聲中,八尾貓醒了過來,碧綠的眼眸轉了一圈,在季思危懷裏伸了半個懶腰,腦袋蹭了蹭他的胸口。

看見這一幕,徐醫生和季思危說:“這貓果然粘人。”

八尾貓:“???”

誰粘人?

誰?

季思危唇角帶笑,跟徐醫生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看了眼天色,季思危正色起來。

該辦正事了。

向前邁了幾步,季思危朗聲打斷其他人的談話:

“各位,很抱歉打擾你們的談話。其他問題不如先放一放,我建議先離開這棟大樓,在天黑之前找些食物,以及一個能安全過夜的地方。”

通過他們的談話內容和反應,季思危可以判斷出哪些人是新人,哪些人是老人。

不算摔死的那位,這次新人隻有三個,占的比例不算高。

老人較多,他們聽到季思危的建議後,覺得合理,紛紛示意讚同。

新人對情況一無所知,隻能跟著大家一起走。

一行人進入樓梯間,走到電梯前。

按了幾次電梯鍵都沒有反應,魏七皺緊眉頭:“不行,電梯故障了。”

“也有可能是這棟大樓根本就沒有供電。”短發女人說:“走樓梯吧。”

有人哭喪著說:“小姐姐,這棟樓估計有七八十層,走下去腿都廢了吧!”

短發女人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那你留在這裏?”

那人語塞,“我我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半句話來。

包工頭大叔第一個響應:“走樓梯怎麽了,就當鍛煉身體嘛,你們這些年輕人,整天就抱著手機在那裏玩,缺乏運動知道嗎?”

這句話大家在家已經不知道聽爸媽念叨過多少次了,簡直跟緊箍咒一樣,一疊聲地應“是”,忙不迭地走樓梯去了。

下了兩層樓後,走在前麵的人停下了腳步。

牆體不知道被什麽撞出一個大洞,磚石把樓梯口完全封死了。

茂盛的樹枝從洞口裏伸進來,上麵還有一窩鳥。

往外麵望去,是破碎的城市和一望無際的天空。

這個世界太玄幻了。

“臥槽,這還怎麽下去,不會讓我們跳樓吧,然後全員覆沒,全劇終?”

剃著板寸的男人粗聲吐槽。

魏七搖頭:“跳樓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有人建議道:“要不我們把這裏的磚清掉?”

瑩瑩歎了口氣:“這麽多怎麽清啊,而且看這棵樹的體積,下麵的樓梯就算沒被磚堵住,也被樹枝堵死了。”

魏七補充了一句:“剛在頂樓我看到了貼在牆上的施工圖,這棟樓隻有一道樓梯。”

討論許久也沒得出一個可行的方案,眾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季思危倒是不著急,條分縷析地說:“你們記不記得,天台上有個連廊。我們可以通過連廊去到對麵大樓,再通過那棟大樓下到地麵。”

話音剛落,就有人反駁他:“瘋了吧?那條連廊都斷成什麽樣了,七八十層的高度,你知道摔下去是什麽後果嗎?”

季思危漫不經心地說:“你方才不是親眼看見有人摔下去了嗎?”

那人扯著嗓子吼了一聲:“所以我才說你瘋了啊!”

“好了,別吵了。”徐醫生按住那個嚷嚷的男生:“虎牙說得沒錯,我們眼下隻有這個選擇了。”

短發女生冷靜分析道:“如果一直在這裏待著,先別說天黑之後會出現什麽情況,我們很快就會因為沒有食物而餓死。”

季思危揚了揚長眉,明亮的眼睛裏盡是坦然:“如果我沒看錯,連廊的承重結構並沒有受損,你們如果不放心,可以請建築師去確認一下。”

說完也不看眾人的反應,直接抬腳往上走。

“我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短發女人點點頭,跟了上去。

人群中一直沒有說過話,背著一個長長黑色包裹的男生緊隨其後。

徐醫生沒怎麽猶豫,慢慢悠悠地走在男生後麵。

其餘人麵麵相覷,一時拿不定主意。

“我去看看連廊是什麽情況。”魏七念叨一句,轉身向上走。

“去看看吧,賭一把。”

“隻好這樣了。”

眾人下定決心,跟著季思危的步伐,再次返回天台。

那抱著黑貓的少年不知從哪找來一根鐵水管,正在敲打著連廊上的磚石:“魏工,你怎麽看?”

魏七點頭:“你說的沒錯,雖然連廊中間斷裂了,但是承重結構沒有出問題,應該是安全的。”

水管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連廊上的欄杆,季思危說:“既然如此,我先去探一下路。”

“這就去了?”魏七看著眼前比透明玻璃橋更刺激驚險的斷裂連廊,咽了咽唾沫:“你不再考慮考慮?”

“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季思危抱著貓,踏上連廊,腳步輕鬆得像在沙灘漫步。

反而是站在天台上圍觀的人看得提心吊膽,不敢大聲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