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有氣!”

指尖感受到微弱的氣息,旗袍女人臉色緩和下來,眼眸亮起一絲希冀,手腳利索地拿衣服按壓住晨宇的傷口止血,招呼阿命:“過來幫忙。”

“我去拿醫藥箱。”

季思危聞言,連忙調頭去了客廳。

阿命幫忙把晨宇搬出衣櫃,讓他平躺在地板上,檢查他的生命體征,搖了搖頭:

“他傷了要害,失血過多,這裏條件太有限,沒有專業的醫生,他很快就會死的。”

鮮血很快就染紅了旗袍女人的手,感受到血的溫熱,看著晨宇慘白的臉,她第一次猶豫不決:

“他還活著,我們總不能就這樣放棄他吧!”

“我們現在能做的太少。”阿命隨手拿了一條裙子,撕開充當繃帶,簡易地包紮傷口,語氣很冷靜:“副本和現實有時間差,隻要快一點找到回去的通道,他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季思危拿著醫藥箱折返,剛到達房門口,整個人就怔住了,一向溫和的語氣變得很嚴肅:

“你們離窗戶遠一點!”

兩人抬頭一看,隻見窗外不知何時趴著幾個人形黑影,距離很近,可以看到他們五指齊長的手指,以及被擠壓得變形的腦袋,那是一種想要鑽進來的姿勢。

旗袍女人被這一幕嚇得頭皮發麻,忍了又忍才沒尖叫出聲。

房間裏短暫地寂靜下來,詭異的氣氛蔓延至各個角落。

很快,人形黑影仿佛察覺到屋裏的人發現了它們,像巨型蜥蜴一樣,緩緩向上爬,奇長的手以一種非常快的頻率在拍打窗戶,發出劇烈的響聲。

而且更驚悚的是,越來越多變形的腦袋擠了過來,它們在外麵攀爬,扭動,凶狠地撞擊著窗戶。

玻璃在持續震動,好像下一秒就會砰然碎裂。

一股股濃重的黑氣從窗欞縫隙裏擠進來,整個窗戶瞬間怨氣衝天,像一扇通往地獄的門。

房間裏的玫瑰花香已經徹底消散,季思危聞到了一種含著腐爛氣息的腥臭味。

“它們大概是被血吸引過來的。”季思危看了一眼血液橫流的地板,倏地皺起眉頭:“我總感覺還有其他東西也要過來了。”

“別……別擔心,任務地不是有保護機製嗎?”旗袍女人攥緊微微顫抖的手指,咬著後槽牙說:“時間限製還沒到,它們就算看起來再凶殘也進不來的,對吧?”

話音剛落,窗戶上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細響,仔細一看,玻璃上竟出現了幾道裂紋!

裂紋周圍出現一些金色的暖光,似乎在修複這扇窗戶,但是速度很慢,越來越多的黑氣溢進房間。

阿命臉色一沉,“噌”的一下站了起來:“不好!這個副本要失控了!”

“什麽……失控是什麽意思?!”

看著那扇變得越來越脆弱的窗,旗袍女人有些語無倫次。

“意思就是,保護機製維持不了多久,這裏麵的鬼怪要暴走了。”

阿命抽出匕首,臉上烏雲密布。

“我從來沒遇到過失控的副本……現在……該怎麽辦?”

“我們都會死在這裏嗎?”

對死亡的恐懼像一座大山壓在心頭,透不過氣,旗袍女人眼睛通紅,咬著嘴唇忍住眼淚。

旗袍女人從來沒有經曆過難度那麽大的副本,一次又一次的意外,不斷挑戰著她的承受底線,她隻是一個普通人,在重壓之下,早已沒有最初的從容。

“冷靜。”季思危抬眸看向旗袍女人,通透的眼睛裏一片淡然:“當務之急是快點找到時初的心髒,填回屍體裏。”

和她不同,越是處於險境,季思危越能保持理智,在危險處境之中,他仍舊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清醒的判斷。

“你說得對。”

聽到季思危的話,旗袍女人抬手在肩膀上蹭掉眼淚,盡量控製自己的情緒。

季思危揚了揚眉,和阿命說:“我覺得從時一身上入手會快一些。”

阿命很快就明白了季思危的意思,她握著匕首走到時一旁邊,屈膝蹲下,直接把匕首抵在時一的脖子上,冷聲道:

“告訴我,你把時初的心髒藏在哪了?”

“嗬……你們也想搶走姐姐嗎。”淩亂的頭發搭在臉上,額頭上紅腫不堪,雙手雙腳被牢牢捆住,時一看起來很狼狽,眉目間的倨傲卻沒有消失,她斜斜看著阿命,扯出一個冷笑:

“我不可能告訴你的。”

手上用力,銳利的匕首劃破皮膚,白皙的脖子瞬間多了一道血痕,往外淌著血。

阿命厲聲說:“不說我就殺了你。”

時一好像不會疼似的,笑容越來越燦爛,主動伸脖子湊向匕首,用眼神挑釁阿命:“好啊,殺了我吧。”

人形黑影撞擊窗戶的聲音一刻也沒有停歇,眼看那扇窗戶就快挺不住了,屋外又傳來了一種重物在地上爬行的聲音。

旗袍女人一邊照看晨宇,一邊巡視著房間裏的各個角落,試圖找出藏匿心髒的地方。

看著時一的笑容,阿命心頭莫名被勾起一股怒火,當即就有些控製不住手勁。

季思危看阿命情緒不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用一種不鹹不淡的聲音和時一說:

“你媽媽不在房子裏,但還是會回來的,對吧?”

“你死了,誰照顧她。”

阿命非常配合地壓下匕首。

時一臉上的笑馬上僵住,就像帶著一張皮笑肉不笑的麵具,正一點一點的崩裂。

副本雖然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快失控了,NPC卻仍舊在原本的劇情上,所以季思危對她的威脅是有效的,而且一針見血。

“在我書桌左邊的第三個抽屜裏。”臉上的笑不見蹤跡,時一沉默了大概一分鍾,然後靜靜地閉上雙眼:“挪開地上的書就可以看見了,鑰匙就在桌上的首飾盒裏。”

“虎牙,你去開抽屜。”阿命並沒有收起匕首,甚至沒有鬆懈一分:“如果裏麵沒有東西,我就一刀殺了她。”

季思危應了一聲,進房間後很快就找到了時一所說鑰匙以及抽屜。

抽屜上麵鎖著一把雕刻著精細紋樣的老式黃銅鎖。

事到如今,季思危也沒有時間多想,直接用鑰匙打開了鎖。

隨著抽屜拉開,一股並不濃鬱但刺鼻的味道溢了出來,抽屜裏躺著一個玻璃罐,裏麵是用福爾馬林浸泡著的心髒。

喪心病狂的時一,竟然把她姐姐的心髒做成了標本。

“找到了。”季思危隨手把鑰匙放進口袋,雙手捧起玻璃罐:“我們快點上五樓。”

阿命微微鬆了口氣,收起匕首,過去推季思危的輪椅:“你抱穩它,這裏撐不了多久了,我們得抓緊時間。”

這棟房子就像一個漸漸蘇醒的龐然大物,在陰暗的角落裏,不知道有多少肮髒的東西在蠢蠢欲動,多滯留一分鍾,就多一分威脅。

“晨宇怎麽辦?”旗袍女人眼睛通紅,陷入兩難:“他還活著,我做不到把他扔下。”

看起來最無情的人,往往是心軟的,旗袍女人知道在這種境況下,帶上一個昏迷的血靶子會讓接下來的路多難走,所以她也拿不定主意。

阿命臉色微變,她想說些什麽,但話到了嘴邊,就變成了:“你過來推輪椅,我力氣大一些,我背晨宇。”

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阿命心裏有分寸,如果救晨宇會威脅到他們的生命安全,她定會毫不猶豫地舍棄他。

旗袍女人用力點了點頭,幫忙把晨宇放到阿命的背上。

晨宇雖然看著瘦,體重卻不輕,阿命背起來很吃力。

一路上的艱難險阻也好,生死威脅也好,季思危都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但當他看到這一幕,心裏倏然掀起軒然大波。

如果他可以像常人一般行走,此時他就可以背晨宇,他就可以減輕她們的負擔,而不是成為負擔。

手上的傷口在攻擊時一的時候撕裂了,鮮血浸紅了繃帶,直到這時,他才遲鈍的感受到了痛楚。

手攥緊了又鬆開,季思危垂下眼睛,濃密的睫毛與眼尾慢慢收成一線,他用略幹澀的聲音說道:“我的輪椅可以承重三百斤,把晨宇放我這吧,雖然上樓會比之前困難,但也比你背著輕鬆些。”

“不用。”阿命搖頭,勾起一側唇角:“我以前練過負重越野,這不算什麽。”

剛走出房門,阿命突然停下腳步,悄聲說:“客廳有人。”

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端坐在鋼琴前,玉石一般的雙手放在琴鍵上,旁若無人地開始彈奏。

指尖如靈動的蝴蝶在黑白鍵上跳躍,感情充沛的樂曲像有生命的河流,靜靜流淌。

男人的背影端正,看起來文質彬彬,令人心生好感,旗袍女人並沒有太緊張,她輕聲問道:“這是NPC嗎?”

聽著這熟悉的旋律,季思危的神經隨著音樂的高低起伏繃到了極致。

入住第一晚,時初出現前,季思危曾聽到過這首鋼琴曲,高個子也說過,在寸頭出事的那晚,他曾經聽到過鋼琴聲。

“他不是NPC。”季思危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背影,輕描淡寫地說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話:“他是被藏在三號房暗櫃裏的那個男人。”

大概是聽到了季思危的話,男人的手停頓下來,緩緩側過頭……

男人的皮膚已經腐爛得不像話,眼睛隻剩下兩團漆黑,和照片上的英俊模樣相差甚遠,隻是眉目間的文雅還留存著一些。

男人像木偶人一樣,不太靈活地轉動著自己的腦袋,當他看到季思危捧著的那顆心髒時,那雙黑得嚇人的眼睛裏,忽然流下了兩行血紅的眼淚。

他無言地坐在鋼琴聲,身上沒有一絲惡意,有的隻是無盡的懊悔和悲愴。

他大概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與時初,與這短暫而荒唐的一世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