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發男人看季思危的眼神近乎審視,三隻眼睛裏的探究如出一轍:“新人,你很積極。”

季思危八風不動,毫不畏懼地迎上長發男人的目光:“因為我有所求。”

半身人偶說研討會規矩的時候,有提過這點。

隻要完成組織裏的任務,就可以讓其他成員為自己做一件事。

編出這個動機,季思危的主動請命才顯得合理。

長發男人眼睛眯起,裏麵的懷疑稍淡,他發出一陣輕笑聲,籠罩在黑霧中的下半張臉露出兩顆尖銳的吸血牙:“哦?說出來聽聽?”

季思危垂了垂眼睫,用他固有的溫文爾雅的聲音說:“不急,等我完成任務再說不遲。”

長發男人屈指敲了敲手上的玻璃杯,白手套摩擦著玻璃發出一聲悶響,他看向犄角男孩,問道:“你覺得這個新人可以信任嗎?”

犄角男孩轉向季思危的方向,寫著鬼字的白紙在空中晃了晃,白紙上的鬼字一點點變成血紅色,他維持這個動作好一會兒後,才搖頭說:“看不透。”

“我們之間,談什麽狗屁信任?這種東西存在過嗎?”酒鬼大叔的蜥蜴尾巴在桌上拍了兩下,咚的一聲放下酒瓶:“隻要他身上沒有聚魂鈴,就壞不了事。依我看,我們那麽多人在這裏,無需多慮。”

“新人還能把天翻了不成?”酒鬼大叔輕哼一聲,又補充了一句。

“傳說世間一共有兩枚聚魂鈴,其中一枚在引魂手中,絕不可能被幽冥所用。另一枚已經失落百年,就算出世也需要點時間。”長發男人舉杯喝下最後一口血液,盯著季思危肩膀上的小木偶,第三瞳劃過一絲血色:“新人可能有奇遇,身上有了一種異能,但歸根結底隻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人。

同樣是人類,狐狸的天賦都比他高出不知多少,聚魂鈴這種級別的神物,怎麽會在他身上。再者說,幽冥會把這麽重要的事交給一個毛頭小子嗎?”

白紙上的鬼字重新變回黑色,犄角男孩麵無表情地點頭:“言之有理。”

煙鬼緩緩落座,鬥笠上的黑紗輕輕拂動,他抬起煙槍深吸一口,吐出一團白色煙霧:“聽你這麽分析,聚魂鈴確實不可能會在他手上。”

狐狸的目光落在季思危身上,臉上的狐狸麵具裂開嘴巴,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幽冥不會讓普通人來執行任務。”

酒鬼大叔轉頭看向季思危,裂開嘴巴笑了笑,替同伴打圓場:“新人,他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隻是在客觀分析你不可能有聚魂鈴的原因。在人類裏麵,你能力算不錯了,但是狐狸確實天賦更高。”

狐狸衝酒鬼大叔舉杯,笑道:“過譽,我隻是個普通人。”

聽著他們左一句不可能,右一句不可能,季思危忽然覺得背包裏裝著聚魂鈴的長木盒變得無比沉重。

之前在百無禁忌事務所的時候,傳單大叔提過一句,他朋友也有一枚聚魂鈴。

現在看來,傳單大叔的朋友就是長發男人口中的“引魂”。

世間一共有兩枚聚魂鈴,一枚在引魂手中,一枚就在他的手裏。

總覺得自己無意中卷入了一場紛爭,原本以為聚魂鈴隻是開啟第三個抽屜的鑰匙,沒想到它是失落百年的神物,還與“幽冥”扯上了聯係。

天灣廣場地下層,研討會成員,看起來道行高深的傳單大叔,幽冥……這一切看起來毫無聯係,又好像在相互製約。

季思危有一種預感,今晚,他用聚魂鈴幫七樓的先賢聚魂後,這個局麵會重新洗牌。

屆時,他還能從這場紛爭中安然抽身嗎?

屈指在輪椅扶手上輕敲著,季思危掃了一眼在座的成員,鎮定和緩地問道:“諸位,決定好了嗎?”

季思危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沉靜篤定,哪怕他坐在會議桌的最邊緣,存在感也強得令人無法忽視。

會議桌上沉默許久後,長發男人手指一揮,第一個把空酒杯推至會議桌中央。

隨後,其餘四位也依次推出自己的玻璃酒杯,在中央排成一條直線。

這應該是他們表決的方式。

“恭喜你,新人。”半身人偶斷手一揮,圍繞在他身邊的黑色蝴蝶扇動著羽翼,散發出一陣細碎的光芒,與此同時,他座前盛著半杯血液的酒杯速度飛快地撞向桌上那排空酒杯。

“嘩!”

六個玻璃酒杯相互碰撞,同時碎裂,血液沿著玻璃碎片流淌,在桌上形成一個奇怪的圖騰。

乍一看像在桌麵上勾勒出一把染血的利劍。

“任務是你的了。”半身人偶用他那像機器人一樣毫無感情的平板聲音說道。

“多謝。”季思危不再多言,轉動輪椅向門外移動。

充當小弟的布偶熊和白衣女鬼對視一眼,緊緊跟在季思危身後,仰著頭一起走向門外。

在殿外侯著的兩個紙紮小人聽到聲音,連忙提起燈籠,以一個非常別扭的走姿在前麵引路:“貴客這邊請。”

待季思危的身影遠得看不見之後,半身人偶身邊的黑色蝴蝶驟然變成原本的兩倍大小,他默不作聲地把臉轉向煙鬼:“煙鬼,跟上他,發現異動馬上回來跟我匯報。”

“明白。”煙鬼領會了半身人偶的意思,化作一縷煙霧鑽出殿外,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長發男人額上的綠色眼睛彎了起來,他撥弄著自己的鬢發,看著門外沉沉的夜色,低聲說道:“真是一個有趣的夜晚。”

……

芳華樓七樓。

“貴客慢走。”頂著一張血盆大口的紙紮女人恭敬地低著頭,粗糙的手指按住電梯開門鍵,客客氣氣地把季思危請出電梯。

身後的電梯門關上後,七樓的走廊沒有了人工光線,那些綠色幽光存在感變得更強,像九十年代製造粗糙的僵屍電影裏麵的經典場景。

就算現在走廊深處有隻僵屍一跳一跳的蹦出來,季思危也不會覺得奇怪。

沒有“外鬼”之後,布偶熊瞬間卸下了強裝鎮定的麵具,有氣無力地倚著牆,深深歎了口氣:“虎牙,你是真牛逼。我布偶熊在芳華樓待了幾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些大佬,我腿到現在還是軟的……”

“你到底是為什麽要來參加研討會呢,對了,你現在也是研討會的成員了吧,我是不是也該喊你一聲大佬。”

白衣女鬼摘下臉上的兔子麵具,捂住布偶熊的嘴巴,吐出一個尖銳卡頓的聲音:“安……安靜。”

布偶熊揮著小短手,轉了轉塑料眼珠子,委屈巴巴地看著白衣女鬼,發出含糊的聲音:“前輩……”

季思危瞥了一眼布偶熊,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因為他現在正在思考更重要的問題——

地圖背麵寫著“數十先賢,聚魂重生”,應該是指隻要讓先賢聚魂,第三個抽屜就會出現。

是與不是,要試驗一下。

“走吧。”季思危溫聲說著,移動輪椅去到標本陳列室前。

標本陳列室的兩扇紅木門緊閉著,和他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偶爾有幾縷陰風從門縫下麵滲出,仿佛在提醒季思危,陳列室裏麵別有洞天。

深吸一口氣,季思危一把推開那扇紅木大門。

標本陳列室很寬敞,牆的四周擺放著較高的玻璃櫃,中間擺放著幾排及腰高度的方形玻璃櫃。

高櫃裏陳放著完整的人體骨架,矮櫃裏則陳放著局部骨骼。

那些磷光,就是從骨頭上麵發散出來的。

標本陳列室裏麵格外安靜,雖然陰氣很重,但季思危沒有感覺到不舒服。

當時手電筒掉在地上的時候,還有個鬼魂好心撿起遞給了季思危。

如長發男人所說,七樓就算有鬼魂存在,也是善鬼。

就在季思危即將進入陳列室時,心底忽然響起小木偶略微急切的聲音:“主人小心,那個戴帽子抽煙的大叔出現在了電梯那邊!”

戴帽子抽煙的大叔,是煙鬼沒錯了。

“看來研討會的人並沒有完全信任我,所以讓煙鬼跟在後麵監視我。”季思危在心裏和小木偶說:“小木偶,你幫我留意一下他。”

“明白了,主人!”小木偶用心靈感應回應一聲,把小腦袋轉了一百八十度,看向季思危背後。

有小木偶這個自動檢測危險的小雷達在,就算等會打起來,季思危也不至於完全處在被動的境地。

“虎牙虎牙……”布偶熊悄悄湊到季思危耳邊,神神秘秘的說:“我覺得有些怪怪的,好像有誰跟在我們後麵。”

布偶熊居然也察覺到了煙鬼的存在,季思危略微有些驚訝。

“沒有吧,你別疑神疑鬼的。”為了欺騙煙鬼,季思危對布偶熊使了個眼色,當場表演睜眼說瞎話。

布偶熊心領神會:“應該是我感覺錯了。”

季思危帶著幾個小弟進入陳列室後,再次跟布偶熊和白衣女鬼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各就各位,守住門後和窗邊。

如果煙鬼闖進陳列室,他們就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小木偶今晚沒怎麽出手,研討會成員低估了季思危的戰力。

雖然布偶熊和白衣女鬼戰鬥力不行,但季思危這邊也算“人”多勢眾,壓製煙鬼一個完全沒問題。

就在小弟們站好位以後,陳列室的門吱呀一聲關上,所有窗簾忽然全部合上。

門口和窗邊忽然出現十幾個半透明的影子。

布偶熊被兩個影子一左一右夾在中間,下意識縮著自己大大的身體,臉上露出一絲略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各位老師……晚上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