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如賢也發現,他忽然不結巴了。

封如賢驚喜地看著卿無顏,他從卿無顏的眼裏看到了相同的情愫,那一刻,他不知從哪裏生出一股勇氣,張開雙臂,將卿無顏擁進懷中。

原來充滿愛意的擁抱是如此溫暖,厚實、安全,讓人沉淪。

封如賢為自己終於走出多年的陰霾而激動,他忍不住傾吐自己的心事,訴說自己對卿無顏的欣賞。

麵對所有人的奚落,她永遠坦**,昂首挺胸地向前走。他的傾慕之心由來已久,但一直苦於自己的懦弱而不敢靠近。

卿無顏愣愣的。

她原以為自己答應賭局不過是以卵擊石,自取其辱,但原來命運已經將最好的送給她了。那一刻,他越是開心,她越是悲哀。

吳青與她的賭約是,如果封如賢愛上她,她便要離開他。如此她能夠得到自己夢寐以求的容顏,又可以報複奚落她的封如賢。

她有些崩潰。

其實她沒有封如賢想象的那樣強大,她也會敏感、嫉妒、自傷。

封如賢想親吻她,她下意識向後躲了一下。她隻是害怕,害怕封如賢發現自己的真麵目,會為今日之行感到心寒。

他甚至,會痛恨她吧!

無論如何,必須找到吳青,不惜一切代價取消賭約。

封如賢尷尬地鬆開手:“是我的錯,如此舉動未免唐突,嚇著你了。”

“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卿無顏解釋。

封如賢點點頭。他拘謹地搓搓手,內心歡喜,卻不敢“造次”。

馬車緩緩前行,車內人各懷心事。

吳青撐著一把傘離開了茶館。她聽聞曲塘出了事,便改道繞過封府,去往曲塘與無憂城之間的必經之地,曲潁。

卿無顏與封如賢的馬車緩緩駛來,在曲潁停下。他們選了一家客棧留宿,第二日方才啟程回無憂城。

封如賢在客房中,徘徊輾轉。他原以為卿無顏等待的是他的答複,但沒想到他自以為給出了令她滿意的答複,她的態度反而不似先前一般坦**。

軒窗無風自開,封如賢覺察到一絲冷意,起身打算關窗,卻見吳青坐在窗檻上,背對著圓月,笑吟吟地看著他。封如賢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駭然道:“你……”

“不必驚慌,我不會傷害你的。”

吳青跳進窗口,幽幽地道:“我聽聞在曲塘觀潮日發生了行刺案件,我還聽說,你被刺客挾持了。其實我現在大概知道這幾天發生了什麽,或許你已經選擇了別家的姑娘。”

時間仿佛倒流了二十年,他看到封夫人搬了一張椅子坐在他麵前,對他的所作所為進行審判。可今時不同往日了,封如賢冷淡地道:“是,那是我的自由。”

吳青笑了一下,隨意拉開一張凳子坐下,聲音勾魂攝魄:“你喜歡卿姑娘吧?其實我與卿姑娘之間有一個賭約,你有沒有興趣聽一下?”

“什麽賭約?”

“她說她恨你,所以和我打賭,如果她能夠讓你愛上她,我就贈她一副美麗的皮囊。”吳青眼睛亮亮的,“你不相信嗎?我是妖啊。”

吳青幻化成一條蛇,吐出殷紅的芯子。

封如賢的喉嚨頓時猶如被火燎過,沙啞得說不出話。

為什麽卿無顏的態度曖昧不明,為什麽她對他的接近如此抗拒?他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原來她恨他呢!

封如賢頹喪地坐下,自嘲似的笑了一聲。

“如果當初握住她的手貼在我臉上時,我有一絲褻瀆她的想法,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可是卿姑娘太敏感了,你隻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吳青手捧蛇皮織成的皮囊,款款走到封如賢麵前:“這是我送給她的禮物,就由你轉交給她吧。”

封如賢看著那精美的人皮,備覺惡心。但他還是接了這份禮物,他將皮囊放在一旁,問吳青:“你與卿無顏素不相識,為什麽要和她立下賭約?”

吳青冷幽幽地看著他:“隻不過是覺得她可憐,已經得到了最好的,偏偏不自知。”

“你如果真的有心幫她,就不該讓她陷入歧途。”封如賢憤慨地道。

“我隻是順著她的心意做事。我見不得你們好,又怎麽樣呢?”吳青冷笑一聲,踏月而去了。

封如賢捧著冰涼的美人皮,隻覺荒唐至極。她欺騙他的感情,隻為了一副令人作嘔的皮囊。

如果她愛慕的隻是外表,那麽他又如何欣賞她呢?

封如賢推開門,門前竟立著一人。

卿無顏站在那裏,她嘴唇哆嗦:“我是真心愛慕你的……那時我隻是很生氣。我氣的是,你侮辱我。”

封如賢將皮囊摁在她手中:“你生我的氣,你這樣既侮辱了我又侮辱了你自己。你已經贏了,穿上你燦然的華服,做一個令人垂涎的美人吧!”

“封如賢……封如賢,我們不要這樣……”卿無顏伸手鉤他的手指,封如賢卻避之不及。

卿無顏哭成了一個淚人。

她看看空****的房間和手中絕美的皮囊,咬咬牙,找了一把剪刀,發泄一般將它絞爛了。

“不要了,愛情也罷,美貌也罷,我都不要了!”

她不要了。

她都不要了。

吳青站在高塔上,吹著夜風。

古人有雲,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她以前覺得人間情愛至美,如今懂了情,又覺得它苦不堪言。

她很矛盾,或許她根本不希望卿無顏與封如賢在一起,但是她知道自己這樣做很自私。

她養育了一個小嬰兒,滿心歡喜等待他長大,但等到她回來的時候,她養育的孩子已經愛上了別的女子。

明明在多年以前,那張臉,那個人心裏眼裏全部是他,為什麽不記得了,不愛了。

夜風吹得臉冷,她伸手摸了摸,原來是水。她以為下雨了,抬頭才知道是自己哭了。

有人手握判官筆從塔下趕來,他步履匆匆,想必已經找了她很久。她知道世間的事終要給出一個說法,所以她靜靜地等,等他到來。

高老板是一個喜歡置身事外的人,人人都如此評價高和。可這一次,他還是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