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頂，高和與吳青相對而立。吳青幻化出的長尾在夜裏搖動，青色的鱗片在夜裏閃著光。她身上妖氣頗重，顯然道行已經很深了，高和隻有一杆判官筆，未必是她的對手。

吳青飛了他一眼，笑吟吟道：“高老板，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這些天辛苦你了，明明知道我是妖，還要配合我演戲。”

“如果你沒有害封如賢的心，我可以放過你。可我想，你一定對封如賢做了什麽，否則他不會連月告假，你也不會千裏迢迢趕到曲潁。”

“你不像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為什麽要蹚渾水？”

高和沉默了一會兒，道：“柳橙讓我幫襯他，無論如何，他也任勞任怨為我工作了很久。”

“原來高老板還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看不出來啊……”吳青冷笑一聲，話鋒一轉，“但如果我說，我就是想帶他走呢？”

“他與你無冤無仇，為何？”

“我此生所愛之人不多，除了一個姓柳的男人，就是那隻陪我長大的兔子精季青霖了。”

柳義博有負於她，青蛇憤怒之餘，在柳義博與敏兒成親那天備了一份大禮。據說柳義博與敏兒夜晚纏綿時發現屋子裏藏著許多條小青蛇，差點嚇暈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一地雞毛的婚姻在這之後如何了，但青蛇很快就將柳義博拋在腦後。她執著於尋求情和愛，但是在多番尋覓後始終沒有尋找到滿意的良人。

青蛇將其歸咎於柳義博，因為他的舉動，青蛇很難再信任男人，她總是惶恐，那些開口說著溫柔情話的人，內心究竟在想什麽。

人的心如此複雜，嘴上說著，心裏就是這樣想的嗎？

久而久之，青蛇便覺得厭倦了。

季青霖似乎沒有她的煩惱，他總是每天在同一個時間蘇醒，然後重複做相同的事情。青蛇躺在醫館後院的樹上，問季青霖：“你這樣每天隻知道治病救人，忙前忙後的，有什麽趣味嗎？”

“自然有趣味。”季青霖笑，一麵曬著藥材，“比找不靠譜的男人有意思多了。”

青蛇臉色微變。她知道季青霖在笑話她，但他之所以笑話她，是因為之前他向她吐露心聲，她卻沒有回應。

妖總是可以和妖在一起的，她覺得一點意思也沒有。一生已經足夠漫長，為什麽不及時行樂呢？

“你是不是不喜歡人類？”青蛇也如此問過他。

當時季青霖的回答模棱兩可，喜歡，也不喜歡。季青霖還和她講了一個故事――他在行醫時，看到一對夫婦將自己的兒子送到了醫館。孩子吃壞了東西，早就不行了。季青霖與師父勉力搭救，還是沒能保住孩子的命。夫婦兩人對季青霖又踢又打，仿佛他就是殺人凶手。

“好的時候真好，壞的時候真壞。小青，我們不可以用真心換他們的真心，你要永遠記住這一點。”

青蛇還是不理解，即便他對人那麽失望，還是不遺餘力地行醫救人，又圖什麽？

元宵放花燈，以往青蛇總是想著這樣盛大的節日，如果能夠與心上人一起度過，該有多麽美好。但很多年後，青蛇才發現，長長久久陪伴她的，隻有季青霖而已。

他們去河邊放燈，許願。他們在觀景樓看萬家燈火，看飛升的孔明燈點亮夜色。

她想化作青蛇追著天燈而去，季青霖搖搖頭。他將她帶到一盞孔明燈前，笑道：“如果想乘坐孔明燈的話，這樣就好了。”

不用憑借妖術就能夠飛翔，人的智慧真是奇妙。青蛇與季青霖乘著孔明燈遨遊夜空，與漫天星輝為伴。夜風吹過兩人的發梢，在青蛇沉醉於孔明燈的海洋時，季青霖一直看著她的眼睛。

青蛇終於注意到他了：“你看我幹什麽？”

“小青，那日我說的話，不是戲言。為什麽不考慮一下我？難道就因為我是妖，所以我沒有資格嗎？”

“可季哥哥，我們都不知道愛是什麽，我能相信你嗎？”

“那不是人的專屬感情，小青，相信我，我會對你好的。”季青霖又一次向她表白。青蛇知道這次她不能再糊弄過去，她點點頭，說自己可以考慮一下。

她想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等待她覺察到自己對季青霖心意的那一刻。或許是下一刻，或許永遠不會有那麽一刻。

“我以為你會斬釘截鐵地拒絕我。”季青霖竟也不惱，反而有些開心，“方才我在河邊放天燈，許下一個願望，我希望上天能夠垂憐我，讓我和心愛的女子在一起。以後每年的今天，我都要許同一個願望，直到這個願望實現為止。”

“你這樣堅持，是因為喜歡我嗎？”青蛇不解。

季青霖點頭：“對，我喜歡你。”

青蛇更不解了，難道季青霖說的是真的，他知道喜歡是什麽感覺？

她想試試。

“如果你不能理解，等到有一天你失去了那個人，你就知道了。”季青霖解釋道。

青蛇天真地想，原來如此，那麽如果有一天她失去季青霖，是不是就知道喜歡季青霖的感覺了。

青蛇開始躲著季青霖，故意藏在看不到他的地方。王奶奶院子裏的水缸中，李爺爺的瓜地裏、角巷旁的稻草堆中、行人的馬車內……雖然季青霖沒有找到她，但是王奶奶、李爺爺、掃地的夥計或是馬車主人總會將她原封不動地交還給季青霖。

季青霖每每看到她，總是無奈地搖搖頭：“你與我玩躲貓貓的遊戲，不過是想刺激我，讓我著急、生氣、無助……我總是想著，如果找到你了，我一定要好好懲罰你，但是看到你那一刻，我的氣又消了。”

他說她就像個不聽話的孩子，為什麽不知道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時光。

“有什麽嘛，反正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青蛇不以為然，“我隻是想試試離開你，會不會喜歡你嘛。”

季青霖便住了口。

是啊，會一直在一起的，他又在慌張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