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少商雇了幾個混混,讓他們將夫子拖到糞坑旁邊,逼問他是否毆打妻女。並放出豪言,若是以後再見他打人,便會故技重施,而且下次不會輕易放過他,一定會讓他在糞坑中過夜,讓全天下都看著他出醜。

像夫子這樣的酸腐文人,對小混混毫無辦法。而且他被蒙著臉,連下手之人的相貌都看不見。聽聲音也不是他的學生,又不敢問是不是妻子和女兒雇了他不敢招惹的人出手。

憋悶了一段時間,他依然找不到下手之人。此後,他對妻女的厭惡更深了,因為畏懼,他倒是不敢喝酒和打女人了。

完事當夜,範誌成請幾人到風月樓飲酒。範誌成道:“讓小混混替咱們辦事,雖然可以避免夫子認出我們,但豈不讓那些見錢眼開的混蛋抓住了我們的把柄?”

“不必擔心,我隻是將任務寫在紙上,悄悄送給他們的帶頭大哥,他們沒什麽腦子,不會猜到我們的身份。”

“好,少商這事幹得漂亮,替大家狠狠出了一口惡氣。”範禮是個性情中人,即刻舉杯邀飲,“既然大家誌趣相投,不如就交個朋友。”

幾人借著喝酒的工夫拜了把子。

多了兩個兄弟,範誌成與範禮更不好學了,整天與姬少商廝混,鬥雞走狗,賽馬逛市集。

範父對兩個兒子不學無術這一點深感頭痛,科舉考試的日子即將到來,他勒令二人在府上用功讀書。如此過了一兩年,秋試終於過了,兄弟二人便如放歸山林的野鳥,越發放浪形骸。

姬少商約幾人去紅館行樂,說是最近來了幾個漂亮的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見到她們,保準能將世俗的庸脂俗粉忘到九霄雲外。

“那些都沒意思,”秦飛鵬否決道,“看上了也不能動身子,若是動了身子回去就得挨板子,可是若饞她們的身子弄得茶不思飯不想,又不知道怪罪誰。”

也許是因為科考結束了,秦飛鵬話也多了起來。難得聽到秦飛鵬在這一方麵提議,姬少商忍不住問:“你有什麽好去處?”

“前些天,我經過香山馬場的時候,見到一位天仙般的姑娘,後來打聽了一番,得知她叫蕭美娘。蕭美娘尚未婚配,雖然不諳女紅、琴棋書畫,但騎術、做飯都是一絕,而且她還擅長胡琴,性子如烈火,讓人又愛又怕。若是你們誰看上了美娘,也不必忸怩,大大方方地追求就是了。”

“說得那麽好,你怎麽不追求?”範禮不解地問。

“我若是再高一個頭就追,隻可惜,我比那蕭美娘還矮半截。”秦飛鵬神情有些沮喪。

“那都是世俗的條條框框,我以為你早已將肉身和靈魂分開了,不會被世俗羈絆。”姬少商搖搖頭。

秦飛鵬也搖搖頭:“非也,我喜歡莊周夢蝶,卻也喜歡吃紅燒排骨、西湖醋魚,人嘛,不能太局限,也不能太理想。”

姬少商忍不住道:“你若能改掉一身的煙火氣,肯定比現在靈。我就不喜歡你老是將生活之道掛在嘴邊。”

“人吃五穀雜糧,靠兩條腿走路,如果不用腦子好好思考如何在這個社會上立足,就會被世俗拋棄。”秦飛鵬不悅地道,“你出身富貴,怎麽知道窮人家的孩子想要出頭,總是如履薄冰步步為營。”

眼見二人有爭吵的苗頭,範禮連忙和稀泥:“為了此事不值得。一起經曆過那麽多事,還有什麽坎是過不去的?”

姬少商與秦飛鵬都不說話了。

去香山馬場的路上,姬少商悄悄向範誌成和範禮表達對秦飛鵬的不滿:“我們兄弟四人雖然出身各不相同,但是我從未因為自己比飛鵬富有就瞧不起他,也不因為你們出身富貴就對你們唯唯諾諾,可是飛鵬老是將門第之別掛在嘴邊,待人接物必得察言觀色,心機城府頗深。這一次我感覺自己考得不太好,問他,他說發揮得也不怎麽樣,可是我能看得出來,他其實感覺很不錯。”

“既然是自家兄弟,又有什麽話不可以敞開了說清楚呢?”範禮憂心忡忡地道。

他沒想到原來兄弟情義也會有變味的那天,或許是因為他相信男子漢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所以不願意接受感情的汙點。

範禮是一個純粹的人。

姬少商壓低聲音,道:“那時族塾的人都欺負他貧苦,但他在麵對不公時總是敢於反抗,可現在他好像變了。隻不過是長了一兩歲,怎麽變化這麽大?他不是不知道,我最討厭兩麵三刀之人。”

範禮識趣地閉嘴。

他忽然意識到,姬少商與秦飛鵬或許都不是惡人,但是漸行漸遠了。秦飛鵬出身不好,便要學著圓滑世故,見人三分笑,遇事留一手。科考是唯一能夠改變他命運的方式,他怎麽可能像沒心沒肺的姬少商一般成天花天酒地、無所作為。

姬少商可以接受秦飛鵬為了學業而用功,但是,一次次約不到人,心裏未必沒有芥蒂。

事實上,蕭美娘不過是一個借口,沒有蕭美娘,還有秦美娘、範美娘。但他顯然還不想撕破臉,所以隻是偷偷地抱怨、不滿。他不知道,自己在這一點上像極了善於察言觀色的秦飛鵬。

“小打小鬧罷了,喝幾杯酒對幾首詩,大家還是好兄弟。”範誌成不以為意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