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琅若一直睡到次日午時才醒,但是醒了之後遲遲不敢下床,高和見他似小媳婦一般坐在那裏,一時覺得好笑:“怎麽委屈了?如此下去,你的酒樓怕是不需要你這個沒用的老板了。”

“昨晚上……”尹琅若猶豫道,“你沒有把我怎麽樣吧?”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高和一個枕頭掄過去,尹琅若這才閉嘴。

尹琅若戰戰兢兢走到門口,高和忽然生了惡趣味:“你昨天喝高了,什麽話都跟我說了。”

尹琅若的身體瞬間繃得很直很直:“我說什麽了?”

“該說的不該說的,你統統都說了。”高和笑道,“咱們兩兄弟,以後都可以坦誠相見了。”

尹琅若回眸,狠狠剜了他一眼:“下次醉酒,我要連本帶利討回來。”說完,他匆匆下樓。

等他走了一會兒,高和才後知後覺地取了他的靴子,跑到門口喊話:“尹老板,您還沒穿鞋子!”

尹琅若的聲音不知道從哪兒飄了過來:“不用了,酒樓有的是。”

沒想到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尹琅若竟然是一個臉皮很薄的人,高和笑著搖了搖頭。也好,尹琅若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柳橙一連幾天沒有來無憂茶館吹牛,第五日,一位穿金戴銀的美少女風風火火地來了。她剛剛走進茶館,便質問道:“柳橙可在此處?”

高和等人都不曾見過她,高和上前問話:“你是誰?”

“吃了二十年米飯竟然連你姑奶奶我都不認識了,我是柳橙那傻子的表妹,你叫我寧姑娘就可以了。”

“寧芝,父親乃奮武大將軍寧爵,虎父無犬女,寧芝自小被當成男子養,性格潑辣剽悍。”封如賢偷偷將自己所知道的告訴高和。

高和上下打量眼前人,果然是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虎虎生威。他道:“五天前我倒是見過他一麵,但之後他便沒再來過。”

“真的假的?你沒有將他藏起來?”寧芝狐疑地問。

言外之意,柳橙忽然失蹤了。

無憂城第一紈絝子弟柳橙,凡事都插一腳的公子哥,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五天。

“平時他總是最活躍的那一個,因為太活躍了,所以大家習慣了他主動。”高和道,“忽然不見了,我才發現我並不了解他。”

“你不必了解,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柳橙。”寧芝找了張凳子坐下,給自己倒了一盞茶,接著道,“他之所以忽然消失,不過是因為想躲著我罷了。我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他一直把我當成兄弟,但是聖上為我們指婚,讓他娶我。”

“不娶豈不是抗旨?”尹琅若驚奇地道。

“自然。他必須娶我,否則就是欺君罔上,要被誅九族的。”寧芝露出兩顆小虎牙,惡狠狠地道。

“如此節骨眼上,他怎麽能亂跑,將嬌滴滴的新娘子置之不理?”尹琅若搖頭,“大家一起想想辦法,找到他的下落,希望他沒有橫生意外。”

“他怎麽可能遭遇意外!我想他人生中最大的意外應該是我。”寧芝冷笑一聲。

柳橙少年心性,每日所想,不是鬥雞走狗,就是飲酒作樂,他還未接受自己已經長成大人的事實,所以選擇了逃避。

“成親是人生大事,既然定下來了,何必躲躲藏藏?難道他早已心有所屬?”高和不能理解柳橙。

“他才沒有呢!”寧芝憤憤不平,“他不過是不滿意我。他說一直把我當成好兄弟,忽然要和好兄弟拜堂成親,就像白天見鬼一樣可怕。”

高和與尹琅若對視一眼,頓覺好笑。

寧芝的舉止是粗魯了些,但是她的模樣不差,嬌小玲瓏、膚白貌美,哪怕是她不會別的,隻是當花瓶擺在家裏,也不會有人嫌棄。

“恰好是熟人,省得娶了門不當戶不對的小娘子過門,惹出許多麻煩。”尹琅若道。

“熟人才麻煩。”寧芝歎了一口氣,“別說是他,就連我也沒有做好準備。我們一出娘胎就打過照麵了,一起在院子裏穿著開襠褲學走路,他身上哪兒我沒見過,我身上哪兒他又沒見過?

“小時候不懂事,總是串門玩兒,我時常在他屋子裏玩他的文房四寶,還有他的佩劍,累了的時候便在他房間裏過夜。我三天不洗頭發不洗澡,他不覺得奇怪;我長水痘時他見到我,他不覺得害怕;我拉肚子一趟趟跑廁所,他也不覺得我臭。大家都是好兄弟,所以相處時很自在,乍然成了夫妻,那些事情就變得奇怪起來了。”

寧芝皺眉道:“太熟悉的人無法成為戀人,何況是夫妻呢?”

“既然這樣,你們便向天子稟明緣由,如今的天子廣開言路,不過是取消婚約,不是什麽難事。”尹琅若建議。

“說得輕巧,他父親與我爹爹都是朝廷要員,兩家聯姻本就有百利而無一害,父母做主的事情哪輪得上我這個小輩插嘴?”寧芝無精打采地將下巴放在桌子上,又歎了一口氣。

高和想了一會兒,問:“寧姑娘,你當真不喜歡他?”

寧芝看著眼前的茶盞,沒有說話。她的確無數次故意告訴柳橙,自己並不喜歡他,但不少時候,她覺得自己在自欺欺人。

或許在旁人眼裏,柳橙隻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不讀聖賢書不問功名利祿不求上進,然而她看到的柳橙為人正直豪爽、慷慨仗義,也頗為照顧她。

小時候,她隻當柳橙是一個可以依賴的哥哥,等到情竇初開的年紀,柳橙之於她的意義便不僅僅是朋友,或者兄長。

柳橙吹噓哪裏的姑娘好時,她會嫉妒。

柳橙呼朋喚友一起玩時,她會嫉妒。

柳橙與她勾肩搭背稱兄道弟時,她會傷心。

少女時期的寧芝性子很別扭,她雖然把柳橙當成自己的私人財產,但她總是刻意與柳橙保持距離。甚至為了避免被柳橙拆穿,她還告訴柳橙,她喜歡別家的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