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主角
與那窮凶極惡的黑山老妖在北邙山作過一場,林旭姑且算是占了一點便宜,不過由此他也明白了,以天下之大,能人之多,自家的能耐遠不足以學著螃蟹走路,不光是作人,作神也得要低調啊!
林旭返回山神廟後,除卻耐心等候“金烏石”那看起來遙遙無期的充能之外,此外就是偶爾‘抽’空派分身出來逗‘弄’兩個牙牙學語的孩子,以及陪著老婆們聊天。林旭的本尊金身則照例宅在靜室裏潛心修煉,渾然不覺山外的片界正在發生的劇烈動‘**’。
常言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哪怕是腐朽到骨子裏的大秦帝國失去了西域都護府,以及位於河水以北的大片疆土,關中老家和曆代秦帝的陵寢、宗廟也都一並丟給了鐵勒人**,可是大秦帝國這時候畢竟還坐擁著半壁江山。各地義軍蜂起,聽調不聽宣的地方官也越來越多,洛陽朝廷還是依然故我地稱孤道寡,苟延殘喘地堅持著,絲毫看不出有自動垮台的征兆。
帝國官僚們大多是出自於察舉和蔭襲的上位方式,關中與河北諸郡淪陷後,那些幸存的老秦人世家依托塢壁自守,連帶向異族屈膝稱臣,獻出了金銀財帛‘女’子換取一時平安無事。
苟安於洛陽的朝廷則被世家看穿了外強中幹的本質,秦八十五世皇帝數度下詔,要求各地官吏舉薦賢良人才,結果旨意好似清風拂麵而過,隨後便沒了下文。
非暴力不合作!無論再怎麽白癡的統治者也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了。為了挽回洛陽朝廷和自己那僅存的顏麵,秦八十五世黑著臉接受了三公聯合提出的新建議,在東都開設恩科招攬天下賢才。於是,遵照著皇帝的旨意,向各地通報訊息的信使分頭出動了。
馬蹄叩擊石板路的聲音伴奏下,一名氣宇軒昂的騎士縱馬跑進一座江南小城,他翻身下馬在衙‘門’貼出了一份文告。
這時,一旁有識字的人自覺地念出內容,為其他人解‘惑’說道:
“……大秦八十五世皇帝陛下天恩浩‘**’,特開‘春’闈,各地童生可於四月初一日前上洛趕考。”
大秦的國祚延續千年,近百年來,在位的這幾任皇帝幾乎都是不成器的酒囊飯袋,直接引起國勢江河日下。不要說近期,新君秦八十五世又在胡人威脅下東遷洛陽,河水以北不複為大秦所有,關中老家也一塊丟了。不客氣地講,大多數平民百姓都已對這個腐敗的朝廷徹底絕望,不過看著目下的情形,洛陽朝廷似乎三年兩載之內尚不至於很快完蛋。
一想到自己也有機會擠進待遇優厚的公務員隊伍,那些心存功名利祿的人權衡利弊之後,終究忍不住‘誘’‘惑’準備躍身一試。
扣除那些淪陷在胡人鐵蹄之下,以及被義軍割據的州郡,僅是洛陽朝廷還能勉強控製的地區,莘莘學子們紛紛啟程前往洛陽赴考,希望自己祖墳冒青煙,一朝得中科考。
在連續三天的筆試過後,洛陽國子監外牆張貼出了一列皇榜,此地旋即成為了整個洛陽城最為熱鬧的所在。每天從早到晚,無數人在這裏擠來擠去,冀望著能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裏發現自己的姓名和籍貫。這是名副其實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科舉考試向來以淘汰率高而聞名天下。十年寒窗苦讀,到了考場之上,仍是成功者寥寥無幾,失意者為數眾多。
“寧兄,你可是中了?”
到此的士子同是來看皇榜的,一名身強力壯的年輕書生隔著人叢望見了熟人,當即向對方打招呼。
對麵那名失魂落魄的瘦弱書生聽了這一聲招呼,疑‘惑’地抬起頭掃視了一圈,當他看到了友人,旋即麵帶苦笑地說道:
“慚愧,小弟怕是又要名落孫山了。”
聞聽此言,對麵衣著還算體麵的年輕書生不無同情地說道:
“采臣,莫要灰心喪氣,餘聽聞來年陛下還會再開恩科,不妨到時你再試一下運氣吧!”
這時,瘦弱書生也是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歎息說道:
“唉!我也是這麽想的,今年回鄉當好生溫書,等候明年開考。”
正當二個人相對無言之際,不遠處傳來了呼喊聲,說道:
“那邊的不是西‘門’兄嗎?我等要前往瓊海閣慶祝,你也一並來吧!”
“好,我這便到。”
眼見得友人邀約,這名年輕書生無暇再勸慰落榜的寧采臣,他轉頭說道:
“寧兄,我今日尚有事,就此別過。”
聞聲,這位瘦弱書生輕輕一欠身,說道:
“西‘門’兄請便。”
靜靜地目送著出身‘藥’材商人之家的西‘門’慶,與其他幾位公子哥有說有笑地消失在繁華街角。瘦弱書生的神‘色’滿是寂寥,他仰天長歎了一聲,說道:
“想我寧宦十年寒窗,時運何以如此不濟呀!”
寄予了無限期望,讀書人在放榜後才發現自己名落孫山,這事真的不稀奇。科考曆來是很考驗人品的一件事,所以範進中舉才成了語文課本裏的名篇。在很早之前,在民間即有所謂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之說。由此可見,參與科舉考試能否順利過關,個人學識修養隻是微不足道的因素,真正要一朝越過龍‘門’,當真得要指望著自家的老祖墳風水奇佳。
這年頭各地戰‘亂’頻發,市麵物價騰貴,各‘色’貨品幾乎是一天三漲,可想而知,居洛陽大不易也!
身形瘦弱的寧宦寧采臣,家鄉在江南東陽郡,千裏迢迢趕來洛陽考試,等待發榜的這段日子開銷當然小不了。現下他身上僅餘的盤纏已經不夠回東陽老家,隻能設法在洛陽謀個差事,先賺點路費和飯錢再說吧!
一名文弱書生,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可供選擇的工作實在很有限。
寧采臣在繁華的洛陽市麵上轉悠了一圈,終於發現了一家商鋪貼出的招人條幅符合自身條件。躊躇一下,他邁步走進這家‘門’麵頗為氣派的店鋪,怯生生地說道:
“掌櫃的,請問您這裏要招人嗎?”
聞聽此言,剛送走了一位客人,腰粗似水缸的胖掌櫃走了過來,他斜眼打量著寧采臣,說道:
“對,你是讀書人?”
“正是,小生姓寧名宦字采臣,乃是江南前來洛陽趕考的童生。”
天子腳下,消息靈通。隨便拉來個本地人都曉得皇帝開了恩科,大批外地人一股腦湧入洛陽,‘弄’得連住店都不好找地方了,洛陽人對這些‘操’著各式各樣奇怪口音的讀書人已是見怪不怪。
掌櫃的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說道:
“哦,識文斷字,那你去替我收一筆賬吧!”
這年月兵荒馬‘亂’的,上‘門’收賬這份工作好像需要的武力值比較高吧?自問無拳無勇,中途撞見個把劫道的小蟊賊都可能有‘性’命之憂,這時寧采臣遲疑了一下,說道:
“不知要到何處收賬?”
聞聲,胖掌櫃費力地彎下腰,從櫃台下‘摸’出一本賬冊,手指沾了一下口水翻開內頁,說道:
“喏,淮南廬江郡江家集。那邊的酒家從去年到上個月,一共欠了本店八十貫酒錢,前麵我派了幾個人去討債卻都不見他們回來。如何,這活計你有興趣嗎?”
前任們的不測遭遇很是令寧采臣替自己的前途捏了一把冷汗,不過他‘摸’了‘摸’袍袖中幹癟的荷包,一股斬蛟屠虎的勇氣油然而生。死不可怕,窮到死不起那才可怕呢!下定決心的寧采臣點頭說道:
“有!有!敢問掌櫃的,那小生的工錢……”
原本一張大圓臉上總是掛著和氣生財的職業‘性’笑容,掌櫃的聞聲變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凶惡表情,他粗聲粗氣地說道:
“工錢沒有,若是你討回了欠賬,可以‘抽’兩成。小子,幹不幹?你要是不幹,我就另外招人了。”
“好,在下願意效勞。”
寧采臣的故鄉遠在江南東陽郡,淮南是他上洛趕考往返的必經之地,那邊的路徑算是比較熟悉。
位置過於偏西,靠近蒼茫林海霍山的江家集,距離溝通南北‘交’通大動脈的運河水係是太遠了點。若非需要專程前往的話,一般過路客不會自討苦吃,放著舒服安全的水路航船不坐,非要從霍山那邊走山路趕赴洛陽。起初寧采臣的猶豫也正在於此,奈何趕上了這民不聊生的‘亂’世年經,找一份謀生的差事也著實不易,他的挑揀餘地也幾乎等於零,所以寧采臣很快便點頭應承下來。
胖掌櫃取出筆墨填好了薄子,讓寧采臣將年庚籍貫等資料填寫完畢,隨後又按了手印,這才領到了微薄的三十文半兩錢。
別看幾十文錢不算多,也是寧采臣苦苦哀求了半天,甚至拿出在洛陽赴考的學籍憑證留下作為抵押品,才從掌櫃指頭縫裏勉強摳出來的。實在是沒轍,這人窮誌短,馬瘦‘毛’長啊!
貼身收好了賬簿,寧采臣在洛陽的市集上采買備齊了幹糧飲水等一應行旅所需物品,在運河碼頭搭上一艘從洛陽南下前往丹陽運糧的運河貨船,開始了南下討債的旅途。
八十貫的債務,這數目擱在那些看著導演胡編‘亂’造的古裝電視劇長大,習慣了主角一桌飯吃掉幾百兩銀子,裝大爺時一抖手就甩出千兩銀票的小白們眼中,簡直是不值一哂的數目。很可惜的是,八十貫擱在這年月千真萬確不是個小數目。
在大秦帝國境內流通,符合法律規製的官鑄半兩錢,一枚銅錢的淨重為十二銖。二十四銖的重量折合為一兩,所以這種青銅錢又被稱為半兩錢。
秦製的半兩約合現代度量衡八克重,如果說這個數據太‘抽’象了,那麽可以用常見的一元硬幣來作為參照物類比一下。這種人們日常中每天都能接觸到的硬幣,重量是六克多一點。據此推算可知,一貫半兩錢也就是足額的一千枚半兩錢。不考慮參雜了‘私’鑄偽幣和短陌等人為因素的話,那麽一貫半兩錢的標準重量,應當是在八千克以上。
八十貫的總重量是要用八千克再乘以八十,其計算結果是六百公斤,而且重量隻多不少,這就意味著八十貫半兩錢是重達半噸以上的一堆銅錫合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