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雨過天晴,小夜再度來到這個地方。昨日她因為難得地下雨出來散步,而今日,卻是想著是否能再碰到那位姐姐了。

至於說原因或者動機,小夜也無法解釋。或者隻是因為昨日雨夜中的驚鴻一瞥,對方的眼神與表情,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底,讓她無法釋懷。

那位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姐姐,為什麽會有這樣寂寞的眼神,這樣哀傷的表情?

她呆呆地站在昨夜站立的地方,望著雪菲消失的地方,呆立了許久之後,這才失望的轉身離去。但她卻不知道,藏在洞穴中的雪菲,也自她出現開始,就一直默默地注視著她。

到了第三天,小夜再度出現的時候,雪菲終於感到了煩躁——她究竟想要做什麽?為何每天都要來這裏呆著?是想要找我麽?找到我又想要做些什麽?

終於,在小夜再次帶著失望情緒,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雪菲迅速地自洞穴中衝了出來,飛速掠至小夜身後,將飛劍抵在了對方脖子上。

“你……想要做什麽?”冷冰的口吻,讓突然遭受襲擊的小夜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雖然對於雪菲而言,這隻是恐嚇成分更多的舉動,但卻足夠嚇壞膽小的小夜了。

接著,她就看到一幕奇怪的景象:明明被自己劍指著的少女,本身至少也有禦劍期的修為,但竟然絲毫沒有反抗,就連逃走的跡象也沒有。雖然嚇得渾身發抖,但卻始終不發一語。但當對方轉過頭來,看到自己的臉時,又明顯流露出安心情緒。

“回答我,你想要做什麽?”

再度發問,卻隻看見對方張了張嘴巴,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響。雪菲感到莫名的憤怒,這是什麽意思?調笑自己麽?!

小夜急得漲紅了臉,但失去語言能力的她,在這個關鍵時刻,卻偏偏無法稱心如意地順利將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給表現出來。

雪菲隻覺得自己心情糟糕到了極點——如若換了別的對象讓她這般惱火,在這種情況下她早就一劍割斷對方喉嚨,然後掉頭就走。可是看著麵前這個女孩,她卻始終沒有辦法這麽幹脆利落地行事。

“哼。”冷哼了一聲,雪菲收回飛劍,打算轉身離去,最後警告對方道:“以後,不要再靠近這裏,否則下一次……”

就在她打算離開的瞬間,小夜著急地伸出手來,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沒想到對方竟突然采取了這種舉動,雪菲立時便欲揚劍揮砍。卻偏偏在出手刹那,看到了對方臉上表情——沒有敵意。

小夜這莫名其妙的舉動讓雪菲心煩意亂,著實不明白對方到底是怎麽了,又到底想要怎麽樣。隻是看著對方嘴巴開合,半天卻發不出一個音來,這才突然想到了答案。

“莫非……你不會說話?”

對方的連連點頭,臉上終於浮出笑容。雪菲愣住,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個穿著漂亮的白色衣裳,有雙明亮眸子,幹幹淨淨地少女,居然會是一個啞巴。

小夜見對方沒有再走的打算,便鬆開了手去,從地上揀起一隻樹枝,開始在泥地上劃字。雖然她不會說話,讀書寫字卻沒有問題。平時在巨鯨門中時,她都是隨身攜帶紙筆,以方便與人交流。

“我叫小夜。姐姐你叫什麽名字?”字跡工整清秀,簡直讓人難以置信這是用樹枝在泥地上寫出來的。

“你……想知道這個做什麽?你找我有什麽事麽?”雖然口氣略微緩和,但雪菲依然保持著最低限度的警戒。

“不,沒有什麽事。隻是那天看到姐姐你,一副很難過的樣子。所以,我也不清楚究竟為什麽,但是卻很想和姐姐你說說話。”

無聊!看到泥土上出現的字跡,雪菲冷哼一聲道:“根本便與你沒有任何幹係,你趕緊走吧,不要再來打攪我。”

但令雪菲沒有想到的是,對方不但沒有識趣地轉身離去,更擺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又一次扯住了她的袖口。

“你……”雪菲倒吸一口冷氣,突然之間,頭大如鬥。便是這個時候,她竟莫名地想到:兩年前,自己是否就是對方現下的模樣?

就在蝶蒼蘭閉門不出的這幾天裏,蝶葉藍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一開始她並沒有在意,但到了後來便發現,蝶蒼蘭居住的木屋之外,籬笆圍牆之內的那小片土地之上,陸陸續續地出現了許多木材製作的玩具。

其中有秋千,有蹺蹺板,也有木桌,藤椅,將一開始還有些荒涼的土地塞得滿滿。再過了一段日子,連走來走去的下品機關傀儡都出現在了院子裏。

這個毫無疑問,當然是墨守誠的傑作。

蝶葉藍一腳踹開墨守誠此時所借宿的木屋大門,也不看裏麵是否有人,便立刻喊道:“墨守誠,你到底在做什麽啊!”

正在一堆木材鐵線之中擺弄的墨守誠給嚇了一跳。這段時間因為身處穀內,所以警戒心降低了許多,否則換了平時,蝶葉藍隻怕剛站在門口,他就已經知曉。

“阿藍……哎,今天你怎麽有空過來?”墨守誠這話其實是一語雙關,其一是招呼,其二卻是在調侃。兩個多月前,他也是在青雲山上忙得不可開交,雖然不是出於本意,就結果而言依然是冷落了蝶葉藍。便是因為這樣,蝶葉藍也忍不住使了點小性子。隻是現下情況又正好反了過來,穀主蝶玉堂閉關修行的這段時間裏,蝶葉藍開始學習處理作為一個修真門派領袖的種種事務,從早忙到晚,雖然說不是忙得一絲空閑也沒有,但那點剩餘時間卻也屈指可數。

蝶葉藍瞧了一眼他手上拿著的機關零件,然後怒氣衝衝地問道:“小蘭一直呆在房間裏不肯出來,不管問她還是你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們兩個卻誰也不肯說。這兩天你也不去找小蘭,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麽,讓你多陪陪她的。”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蝶葉藍表情多多少少有些微妙。而墨守誠也看了出來,當下隻能在心裏歎息,但在表麵上,卻還是擺出笑臉道:“馬上,馬上我就準備好了。”

“你準備什麽?”

墨守誠將製作得差不多的完成品托在掌心裏,伸出來給蝶葉藍看。卻見一隻小巧可愛的機關鳥兒,停在他的掌心之中,不時搖頭晃腦。

“好可愛。”蝶葉藍發出一聲輕呼,捂著嘴巴道:“原來你除了會做難看的機關傀儡之外,也會做這麽討喜的東西啊。”

這話說得墨守誠啼笑皆非,也不知道到底算是誇自己多些呢,還是損自己多些。

“上次,我聽小蘭說,她很羨慕小鳥,可以在天空裏自由自在的飛翔。”墨守誠一邊做著收尾工作一邊說道:“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在想著,應該為她做些什麽。”

“我仔細想了很久,總有種無力感……她……她這麽年輕,還處於人生最美好的時刻。但是……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你……還有你的父親,應該都已經做到最好了。”

不是不想盡力,而是無能為力,

“所以,我隻能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想來想來,也隻有這些。給她在庭院裏做些玩具,讓她即便不用走出那片小小的天空,也能露出開心地笑容。”

蝶葉藍靜靜地聽著,她其實很想開口說,隻要你能多陪陪她,對那個孩子而言,就是最為開心的事情。可是這句話,讓她說出口,卻是千難萬難。

“阿藍,再過幾天,我就要準備走了。”墨守誠開口說道:“這次來本來有兩個目的,其一是來看你,而另一個原因,則是要與你父親,蝶玉堂前輩商量一件事情。但等了好幾天了,似乎蝶前輩他離出關之日還是遙遙無期。”

“你知道的,我現在也有很多事情要忙,離開這裏之後,我還要帶著小夜那個女孩去一趟白雲宗。同時我還要追查我徒弟雪菲的下落……還有……”

墨守誠盡力將口吻顯得輕鬆一些,但蝶葉藍卻還是清楚地感受到了,對方身上肩負的責任與壓力是多麽地重大。

“為什麽,為什麽這些事情,都要守城你去做不可呢?”蝶葉藍神情黯淡。

墨守誠苦笑,這其中有許多事情,都是非他去做不可的。如果說他的人生,從最初開始是為了複仇而存在。那麽現在,他就是為了更多的東西而戰。

並不是單純的一句身不由己,就能將這些事情揭過。古妖門的出現,間接地改變了他的人生路線,而這一路上所遇到的大多數仙門修真者,這些人的所作所為,也在影響著他的價值觀。現在的他,已經不僅僅為複仇而活著了。

而且在與青龍元神交流過之後,雖然還有些可以質疑之處,但他卻還是不得不認同了一個事實——目前仙魔道中所發生的一切,或許就是太古時那場大戰的延續。假若把這個猜測假設延伸得更加誇張一些,那便是有幕後黑手在這一切的背後推動,故意讓太古時的那場大戰延續下來。

而古妖門,或者就是這麽一枚用來推動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