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如遭雷殛

“各位道友,”朱碧池仍然是那麽彬彬有禮的樣子,容色和煦,令人感覺如沐春風,向台下修士們抱拳為禮,“今日即是小校之期,朱某受山長所托,忝為主持,願諸位道友各施所能、盡展所長,以展現我仙界修士蓬勃之精神、精進之修為,以示我仙界之奮發進取之不絕如縷!”

朱碧池在上麵講得義正辭嚴,道貌岸然,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睛不經意間掃過黃字營癸酉號亥字小隊的位置時,嘴角竟忍不住微微上翹,眼裏一縷喜色一閃而逝,隨即臉色陰沉下來,口氣也變得嚴肅無比:“但是,這般莊嚴、重要,為上萬同道所重視所期盼的大典,偏偏有一些不知所謂的無知之徒,竟然時至此刻,還沒有到達,這是對同道的極大不尊重,是對玄武院規則的褻瀆!”

“偽君子!”台下,直直盯著朱碧池一舉一動的歐陽平不屑地撇撇嘴,“說的自己大公無私一樣,內裏還不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

但歐陽平的心理活動,顯然是不會被朱碧池聽到、感受到的,他站在台上,向黃字營癸酉號亥字小隊的位置再次掃了一眼,嘴角動了動,肅然道:“由於黃字營癸酉號亥字小隊遲到,現在,我宣布,該小隊自動放棄小校資格,掩門——”

朱碧池竟然真的要對那隻可憐的小隊趕盡殺絕,不留半分餘地!歐陽平大喊一聲:“這不公平!還沒到時間!”

眼看著廣場外的牌樓入口處,靈氣緩緩升騰,整個廣場的防護大陣就要緩緩啟動,將整個入口封住,周圍的不少修士,也登時隨著歐陽平**起來。一片喧嘩聲中,一個渾厚無比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誰說我們自動放棄?”

這聲音並不如何響亮,更非聲嘶力竭的大喊,但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傳進每一個人的耳中,猶如一柄柄重錘,敲擊著他們的耳膜,震**著它們的心髒。

歐陽平霍然回首,整整齊齊的腳步聲連成一條線,十條人影排成刀削一般的一條線,飛快踩踏著堅硬地麵,發出戰鼓齊鳴一般的巨大響聲,從大門外閃電一般直衝進來。當先一人,身材高大,短發短衫,一雙眼睛如同黑色寶石,發著異樣的光芒,不是雷動,卻又是哪個?

“一、二、三——四!”十個人組成的隊伍剛進大門,就爆發出整齊的口號聲,那聲音衝天而起,蓋過了廣場上一切喧囂,從上萬人頭頂滾滾而過。

他們的速度快得異乎尋常,但腳步卻絲毫不顯得急促,整整齊齊的腳步,仿佛是一個人腳下發出,但巨大的聲音,卻又似乎萬馬奔騰,又似乎戰鼓齊鳴,一股衝天的氣勢,從他們身上發發出來,凝聚不散,直衝天際。

還是十幾天前一樣的場景,還是十幾天前他們熟悉的氣勢!為這股氣勢所激,修士們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快速流轉起來,臉上身上,竟似被一股熱浪籠罩!

“是他們!”

“他們來了!”

冷了不到兩秒鍾,不少修士已經開始歡呼起來。

上萬新進修士,畢竟大多還是年輕熱血的新一代,並不都是天性涼薄毫無正義感之輩,對朱碧池的所作所為感到不齒,對雷動等人所遭受的不公平對待感到惋惜的,絕不止歐陽平一個,但一來事不關己,二來初來乍到,三來迫於朱碧池手中掌握的權利和資源,大都敢怒不敢言,未能如同歐陽平一樣公然質疑,但此刻見這這支小隊終於在最後一刻趕到,又如何不為之欣喜?公開質疑朱碧池大家不敢,從眾喝彩一番還不敢麽?朱碧池再強勢,難道還能一下子責罰這麽多人麽?

懷著這樣的心裏,廣場上的彩聲,竟然越來越高漲!

“一二一,一二一,立定!”雷動洪亮的口令中,小隊快速通過修士大隊,在留給他們的位置上驟然停住,四聲響亮的聲音過後,十個人傲然挺立,已經成為他們的本能的立正姿勢,讓他們的精神顯得是那樣昂揚,那樣振奮,充滿了睥睨天下的感覺。讓人無法相信,發出這樣氣勢的一群人,竟然隻是一群真仙級別的菜鳥修士,甚至還有一個才是大乘巔峰!

不過很快,人們就注意到冷秀兒的變化。那晶瑩剔透的靈氣,那更上層樓的精神氣勢,都明確無誤地表明,這個一個月之前還是大乘巔峰的小姑娘,竟然已經突破到真仙境界!

這才過去幾天?就這麽突破了?

人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讓人麽不敢相信的是,冷秀兒表現出來的氣質,以及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已經完全不同於那個俏生生嬌怯怯、我見猶憐的小女孩,而是從裏到外透著一股鋒銳無比的氣概,仿佛有任何東西擋在她麵前,都會被她毫不猶豫地一劍劈開!

隨即,這些修士就已經發現,這九個菜鳥修士,修為竟然都有所提升,縱然還達不到突破一個小境界的程度,但相比一個月之前,其進步幾乎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如果仔細算起來來,這九個人的進步程度,竟然比絕大多數在玄武院專心研修的修士,還要迅速!

這是怎麽回事?雖然說這幾個小家夥的確算的上年輕一代中的天才,在其本身的宗門中,也一定是出類拔萃的精英弟子,甚至是未來宗門的希望所在。但是,在場上萬修士,又有哪一個不是仙界未來的希望之星?又有哪一個不是出身某個宗門的重點培養對象?論天賦,論資質,論師門的重視程度,在場上萬人中,哪一點比這九個人差了?更不要說,站在這裏的大多數人,甚至本身就是出身於一流宗門甚至超級宗門。而這些人,沒有一個能夠取得這樣的進步。

更重要的是,在這一個月中,這九個人,因為受到朱碧池的打壓,根本就沒有得到任何修煉功法,沒有得到任何修煉資源,更沒有得到任何一個教習的指點!

在這一個月中,這九個人就完全是依靠自己,硬生生將修為提了起來!他們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也直到這個時候,在場的修士們才突然注意到,剛剛進場的十個人,除了雷動看上去還算得上衣衫齊整,全須全尾,其餘的那九個家夥,竟然一個個衣衫襤褸,本來就是倉促做成的短衣窄袖的怪異服裝,東一個窟窿西一個洞,這邊少了一條那邊缺了一塊,簡直已經破的不成樣子。更可怕的是,這些人身上,露出衣服之外的部分,竟然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傷疤,脖頸上,手背上,甚至臉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密密麻麻,甚至就連冷秀兒臉上,都有一道長達兩寸有餘的劃痕。

隻是,這樣的破衣爛衫,這樣的傷勢,在之前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衝天氣勢麵前,都被完全掩蓋,以至於這麽長時間都沒有被人察覺……

這十幾天裏,這些人究竟到哪裏去了?究竟幹什麽去了?他們,又究竟經曆了什麽樣的戰鬥?他們的突破,難道就就是在這樣的戰鬥中取得的?

隻要看看他們身上那密密麻麻的傷痕,就可以想見他們經理了何等殘酷的戰鬥!

一想到這一點,這些修士就把目光轉向了在派頭站得筆直的雷動。這個家夥,他的那種怪異的“訓練”,真能起到這麽大的作用?修士們眼珠子都紅了,恨不得當場就把雷動抓起來嚴刑逼供,問問他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而其中,歐陽平的神色,尤其顯得複雜。他已經發現,短短的十幾天時間裏,雷動已經把烈陽神訣練到了二重境界的頂峰。

道祖在上,那可是烈陽神劇,火係功**最高階、最著名、最難練的功法之一,短短一個月時間,就已經被人練到了二重境界,這怎麽可能?想想自己,一個月苦修下來,連第一重境界的門檻,都開沒有摸到呢……

這究竟是怎樣一個妖孽啊!歐陽平想死的心都有了,在乾坤門上年輕一代中也算得上天才中的天才的他,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個天才,還是個白癡了……

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麽,歐陽平內心深處,又隱隱感到一絲欣慰,看著雷動背影的目光中,隱隱含有一絲快樂安然,仿佛,仿佛雷動本身就該這麽厲害,在他身上發生任何事情都不值得奇怪一樣,不是麽?

如果讓在場的修士知道,在最近十幾天時間裏,眼前這幾個菜鳥,在完全沒有雷動出手幫助的情況下,合力幹掉了數隻天仙界別的妖獸,重傷並差一點殺死一隻戰鬥力堪比天仙巔峰的妖獸,並且一次又一次承受了數千隻、乃至數萬隻大乘期妖獸大潮的衝擊,也許他們就會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突破。

但人,無論是凡人還是修士,最大的問題之一,就是隻看到別人的成功,卻沒看到別人為了這種成功,究竟付出了多大努力。

直到現在,人已經安全站在玄武院銳金堂廣場上,但隻要想起最後三天時間裏,那幾乎無邊無際的妖獸狂潮,想起那一次又一次的殘酷戰鬥經曆,宋天星等人還有些不寒而栗。那簡直是地獄一般的遭遇!

……

輕微的議論聲,正變得越來越大,雷動自然也感受到射向自己的目光中,那種種奇特的情緒。但這所有的一切紛擾,對雷動都完全沒有造成一點影響,他下意識地整了整“軍容”,對著台上的朱碧池“啪”地敬了一個軍禮,大聲道:“報告教正,黃字營癸酉號亥字小隊訓練歸來,參加小校,應到十人,實到十人,請指示!”

“嗡”一聲,下麵萬餘修士議論聲四起,這一套詞兒,在雷動開始“訓練”那幫菜鳥的時候,他們已經不知道見過多少次了,但向來都是宋天星和林鐵等人輪流作為隊長向雷動報告,沒想到今天這種場合下,雷動竟然也是這樣一番做派。這家夥這一套,究竟是從哪裏學到的?究竟有什麽用啊這個東西?

不過,加入有人畢恭畢敬地向自己這麽說話,聽上去感覺很不錯的樣子哈?有些修士已經開始暗自想象有這麽一幫下屬,當著上萬人向自己肅然報告的場景了。他們自然想不到,對於這幾萬人的議論紛紛,雷動已經在心裏大搖其頭大撇其嘴了:“無組織無紀律,竟然在隊列裏交頭接耳,媽的老子有一天當了你們教官,一個個通通給老子一萬裏越野跑去!”

朱碧池嘴邊的肌肉無意識地抽搐了幾下,麵對雷動這一套完全沒見過的做派,他竟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盡管,那話語中的意思,其實他大概也能猜出來是什麽意思。但越是這樣,他覺得越是心裏別扭。用盡各種手段,要好好消遣這個小子,以報當初玄武院門外辱侄之仇、當麵挑釁之恨,沒想到這個小子帶著幾個不入流的後輩修士,竟然活得很是自在,而且能夠在短短一個月時間內獲得極大進境。

更可恨的是,眼看著就能以遲到為名,將這幾個小兔崽子排除在小校之外,讓他們這幾年的玄武院之行,徹底變成毫無價值的浪費時間,卻想不到,就在最後一刻,這小子竟然率領整個小隊趕了回來!

這還不算,這膽大妄為的小子,竟然當著所有人的麵,對自己做出恭恭敬敬的樣子,這分明是把自己逼到了牆角,這讓自己還怎麽能對這小子疾言厲色,甚至將他一腳踢出小校之外?看這小子眼神裏那一絲調侃和得意的神色,他明明就是故意的!

朱碧池的牙根都快咬破了。但他畢竟是不知道活了幾萬年的老怪物,片刻之間就有了應對之策,朝著身邊一個金仙教習偷偷使了個眼色。那金仙名字叫做吳成文,乃是來自某個散修聯盟的高手,在玄武院修行並兼任教習已有數百年之久,朱碧池也是最近一段時間剛剛和這個家夥建立了某種秘密同盟的關係,現在,也是時候讓他出麵了。

接到朱碧池的暗示,吳成文立刻會意,向前買了一步,雙手一揮道:“你小隊延誤時間,是對無數同道的不敬,更是對教習們的不敬,還是對玄武院院規的挑釁,你沒有資格參與小校,來人,將他們趕出去!”

此言一出,台下立即大嘩,歐陽平高喊:“我們不覺得雷動對我們不尊,人家也沒又耽誤時間,憑什麽?”

“對!事情不能這麽辦!”

一時間,台下轟然相應。

吳成文臉色登時變得鐵青,呼呼喘了幾聲粗氣,才大聲道:“肅靜!肅靜!”

但萬餘人的喧嘩,豈是他一個人幾句話能夠壓製得了的?一片轟然喧囂中,朱碧池眼睛狠狠瞥了這家夥幾眼,暗自罵了聲“沒用的東西”,走上一步剛要說些什麽,卻突然臉色一變,雙眼緊緊盯著銳金堂入口的牌樓處。

“隻怕吳先生言過其實了吧?”一道洪亮的聲音,從牌樓外傳來,“現在,才是小校正式開始的時間吧?”

“什麽……”吳成文下意識地大聲質問,但話沒說完,一個“人”字就被卡在喉嚨裏,看著那高大的牌樓,再也說不出話來,冷汗,瞬間流得滿頭滿臉。

修士們愕然回頭,隻見已經被防護陣法徹底遮蔽的牌樓,忽然產生了一個小小的凸起,片刻之間,這個凸起就變成了一個人的形狀,就像是一張薄膜,被人輕輕按住,然後,一個人施施然從防護大陣中走了出來,仿佛那可以遮擋玄仙級別修士的陣法,竟對他起不到半點阻滯作用。

他是誰?他來幹什麽?他怎麽進來的?

看著這個一臉憨厚的年輕人,就這麽輕輕巧巧地突破防護陣,修士們一片嘩然。

然而,他們的震驚遠遠沒有結束。

憨厚少年進來之後,又是一個陰森森的年輕人,用幾乎同樣的方式,漫不經心地穿過牌樓,緊接著,是一個神情帶著幾分稚嫩的少年,一個獐頭鼠目的中年人,一個妖媚無比的女子,先後穿過防護大陣,通過那高大的牌樓,進入銳金堂巨大的廣場。隨後,一個個頭高大、**胸口露出長長胸毛的家夥,大踏步走了進來,臉上肌肉縱橫,神情極其凶悍,一把絡腮胡子竟然閃著隱隱的金光。

“金山虎!是金山虎!”不少人一眼認出了這凶狠的大漢,忍不住驚呼起來。

金山虎?那個凶名赫赫的妖族高手?他怎麽會來這裏?

疑竇重重中,一眾修士大氣都不敢出,就這麽瞧著這凶悍的大漢走進廣場,自然而然地站在前麵幾個人身邊,畢恭畢敬地對側過身,對著牌樓方向,一副安分守己的樣子。

隨即,一個老人,身體有些佝僂,慢慢穿過防護陣法,慢慢走過牌樓,慢慢向著中間那平台走了過來。

這老人身穿青布長袍,頜下灰白的胡子迎風微微飄動著,動作異常緩慢,看上去就是一個風燭殘年的糟老頭子。但在場一萬多個各種等級的修士,沒有一個人敢這麽想。防護大陣的厲害,在場的所有人都非常清楚,先前幾個人進來的時候,還有個過程,還要先把陣法的靈力護罩擠得凸起來,但這個老人,他就這麽一步一部走進來,那堅韌而又威力強大的陣法,就像是天地間無處不在無主靈氣,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這樣的場景,不要說見,在場修士挺逗沒有聽過,甚至想都沒有想到過!

他究竟是誰?怎麽會有這樣的修為?

而這個時候,台上的朱碧池和吳成文,已經飛快地走下高台,飛快地迎上來,恭恭敬敬地施禮道:“恭迎山長!”

“山長?他就是玄武院的山長?”修士們驚詫莫名,那個從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甚至沒有多少人知道真實姓名、修為境界的玄武院山長,就是眼前這位看上去眼神都有些渾濁的老人?

沒有人注意到,就在看到這老人的第一眼,雷動的身體就猛然巨震,仿佛被驚天霹靂擊中一般,呆呆站在當地,一動也不能動,隻是在嘴裏喃喃自語:“他是玄武院山長?怎麽會是他?這……”

雷動心裏亂成一團,那種感覺,隻有幾年前,在怒龍大隊看到大隊長竟然是自己的老子雷天剛時,才出現過一次。

因為這個老人,他竟然認識!

ps:補上了,不欠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