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看穿
“放你娘的屁！”
同樣的話，就在片刻之前，金山虎也說過。但和金山虎相比，同樣一句話，從雷動嘴裏說出來味道大大不同。
金山虎的怒罵，充滿了憤怒，看樣子恨不得撲上去痛毆朱碧池一頓，但雷動的這句話裏，更多的，卻是不屑，是嘲諷，是濃濃的鄙視。
“你——”接連被兩個後輩痛罵，就算朱碧池涵養再好，再想維持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臉上也實在有些掛不住了，手指一點雷動，就待反唇相譏，但剛說了一個字，就見雷動把手裏的“燒火棍”對準了自己，登時就是一滯。
“放下你的狗爪子，在指指點點，信不信老子一槍轟爆你的腦袋？”雷動的聲音並不高，顯得陰森森的，卻是殺氣四溢，就連台下的上萬修士都感覺心頭一寒，竟然沒有注意到，雷動第一次說出了自己手中“燒火棍”的名字。
倒是葉墨和金山虎幾個人眼前一亮，又多少有點迷茫，這玩意兒，叫“槍”？
最尷尬的，莫過於此時的朱碧池了。
在雷動槍口對準他的那一刻，雖然沒有任何靈力波動，雷動的聲音也並不大，但朱碧池卻隻覺得自己背後的汗毛都瞬間倒豎起來，隻有直麵那黑洞洞槍口的時候，他才真正感覺到雷動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機，他相信，隻要自己稍有異動，雷動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開槍，就像他說的，轟爆自己的腦袋！而以自己的速度，能不能躲過那速度極快的一槍，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但是，就這樣示弱麽？不說心裏不甘，單隻是在一個天仙後輩麵前退讓，還是在對方對自己發出威脅的情況下，那簡直對自己最大的侮辱，自己金仙高手、玄武院新進修士教正的顏麵何存，伺候何以服人？
這個雷動，竟然隻用一個動作，隻用一句話，就把自己逼近了進退維穀的境地！朱碧池的手指微微發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竟然就僵在了半空。
“朱教正，不要激動，你是前輩麽，還請後退一步如何？”又是葉墨為出來解圍，轉過身對雷動道，“你也把槍放下，有話好好說好不好，不必這般劍拔弩張吧？玄武院是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的……”
朱碧池剛剛趁著葉墨的話就坡下驢，悻悻地收回自己戟張的手指，一聽這話卻又有些忍不住了，什麽叫“不會冤枉一個好人”？誰說這家夥是個好人了？這不明擺著偏幫麽？
“有話好好說？”朱碧池火大，雷動的火比他還大，右手單手提槍，槍口微微朝下，左手卻直接指著朱碧池的鼻子，大聲道，“跟這個腦殘玩意兒？”
葉墨苦笑，朱碧池滿臉怒容，金山虎雙眼放光，霍明雪和米思遠抱著膀子遠遠看熱鬧，雷動卻不管不顧，滔滔不絕地狂噴起來：“媽的老子的斧子是用魔鐵和秘銀做的又怎麽樣？有魔界材料就和魔族有勾結？老子不能殺死幾個魔將從他們手裏搶啊，老子不能去魔界坑蒙拐騙偷啊？”
這連珠炮一般的問話，聽得一眾修士目瞪口呆，卻又半信半疑，這家夥殺死幾個魔將？進入過魔界？不可能吧！魔族多少萬年沒出現過了，魔界更是被上古仙界大能封閉，怎麽闖得過去？
果然，朱碧池立刻就抓住這一點，麵露不屑叱道：“信口雌黃！魔界早已封印，千萬年來從未又人進去過，也從未有魔族進入過仙界，你在何處……”
“你閉嘴！”雷動大喝一聲，“老子還沒說完呢！還特麽修為增長快，修為增長快就是魔族？仙界那麽多功法，你都見過？什麽沒見過老子的法寶，你們見過的多了，飛機你見過沒？坦克你見過沒？原子彈你見過沒？就你那點可憐的見識，還好意思腆著臉當教習，你懂個屁！”
這一頓罵，那叫一個痛快淋漓，雷動隻覺得自己好久沒這麽爽過了。自從飛升仙界以來，雖然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但是表麵上的樣子還是要做一做的，再加上一直漂浮無定，身邊也一直沒幾個好朋友，這般粗口幾個月都沒說過了，此番髒話連篇一股腦發泄出來，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仿佛連頭腦都清晰了好多。看著台下修士們竊竊私語，雷動心裏油然而生一股快意。
他自然不知道，剛才那一大段話，已經讓修士們聽得目瞪口呆，全然不知道他在講些什麽。飛機？坦克？原子彈？那是什麽東西？
而朱碧池則聽得怒火填膺，他活了幾萬年，聽到的髒話，挨過的這般辱罵，加起都沒有今天多，一時間麵紅耳赤，張口怒道：“無知小兒你……”
“你特麽閉嘴！”朱碧池剛說了五個字，就被雷動毫不客氣地再次打斷了，“現在我回答你剛才的問題——你說什麽？魔界封印幾千萬年，從來沒人進得去，也沒有魔族出得來？你就這麽肯定？仙界這麽大，你每個地方都去看過？仙界是你們家開的？起照了嗎？”
朱碧池怒極，赤紅著雙目大聲道：“此事仙界人人……”
“哎啊不對！”雷動忽然猛地一拍腦門大叫起來，生生打斷朱碧池的話頭，不過這一次，朱碧池終於說了六個字，比上次多一個。台下修士們見朱碧池每次都被生生把話堵回去，直到現在都還沒完整說過一句話，一時間都有點可憐起這個家夥來了，他怎麽就這麽倒黴，碰到這麽一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胡攪蠻纏的家夥呢？
“不對不對！”雷動一驚一乍地接連叫著，“老子的斧子上一點魔氣都沒有，外邊包裹得連斧子他媽媽都不認識，你這老家夥卻一眼就認出來了，你對魔族很熟悉啊，不對不對，你一定和魔族有勾結！”
眾修士一片嘩然中，雷動轉過身來，對著葉墨煞有介事地高高舉起左手，大聲道：“我要舉報，這裏有個金仙高手，和魔族有勾結，快快拿下他！”
“無知小輩，竟敢誣陷本座！”朱碧池終於忍無可忍，籠在長袖中的雙手劇烈地顫抖著，雙目赤紅，頜下長須竟然根根怒張——如果有人注意到的話，還會發現他眼底深處竟然有一絲隱藏的極深的恐怖，身體猛地騰空飛起，一道虹光直射雷動背心，嘴裏大叫一聲，“我殺了你！”
雷動刺客麵向葉墨，背對朱碧池，卻仿佛身後長了眼睛一樣，身體鬼魅般一閃，擦著那道虹光竄了出去，嘴裏大呼小叫：“了不得啦，有人被揭破秘密，殺人滅口啦——”
“夠了！”聲音自天外響起，音量不大，卻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平靜淡然，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沒有任何威壓，卻在上萬修士心頭一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直淡淡的大手虛影，從空中直落下來，歡蹦亂跳的雷動和緊追不舍的虹光，忽然定在當地，再也無法移動半分。下一刻，虛影的五指輕輕一合，雷動，林鐵，宋天星，加上溫和平冷秀兒十個人，被這虛影籠罩，隨即忽然從台上消失不見，就像他們從來沒有出現在哪裏一樣。
虛影飛快地消散了，天空中隻留下淡淡的一句：“此事關涉重大，老朽當親自詢問，列位同道都散了吧……”
聲音嫋嫋，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起伏，也不帶任何感情，修士們卻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虛影輕描淡寫地一捏，是個戰力強大的修士，就這麽從他們眼皮子底下瞬間消失，這場景帶個人的震撼實在過於強大了，以至於很長時間裏他們都反應不過來。
這是什麽境界，這是什麽手段？
“是，山長。”朱碧池向虛空中躬了躬身子，恭聲答道，臉上的表情明顯鬆了下來。旁邊，葉墨和金山虎幾個對視一眼，也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再讓雷動這家夥這麽折騰下去，可真不知道該怎麽收場了……
……
小小的茅屋，淡淡的月光，有些破舊的蒲團，古樸滄桑的茶杯，雷動好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想不到，名震仙界的玄武院山長，居然就住在這樣破舊的地方，而在蒲團上坐著的尼山老人，又是那樣淡然，那樣普通，身上沒有半點駭人的氣勢，卻讓人在麵對他的時候，不敢有任何輕舉妄動。
隱隱地，雷動覺得，這老人身上又一股熟悉的味道，讓親近之意淡淡地、無聲無息地從心底升起，深入他全身每一個細胞，就像家園之於遊子，讓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全身心的放鬆。
“方才，為什麽不反抗？”尼山老人沒有任何寒暄，也沒有問雷動認識不認識自己，就這麽淡淡地直接開口問道，就好像和熟悉之極的老朋友聊天。
雷動笑了笑，沒有說話。他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在台上那一番胡鬧，其目的，其實完全不在於和朱碧池吵架，或者分辨加諸自己身上的誣陷。
在雷動眼裏，朱碧池算個什麽東西？就算自己修為境界遠遠比不上他，可要動起手來，在近身作戰的情況下，十個朱碧池也早被自己弄死了，何況那支槍，已經握在自己手中！至於什麽與魔族勾結之類的罪名，雷動才不在乎，清者自清，自己的經曆究竟如何，跟朱碧池說得著麽？
他的真實目的，就是要逼出麵前這位老人。自己心裏的疑惑實在太多了，而曾經出現在夢中的這位老人，一定知道些什麽。雖然耐心到極致的性格，是一個狙擊手必備的心理素質，但作為一個超級狙擊手，雷動隻有在將瞄準鏡套在敵人頭上的時候，才會表現出他無與倫比的耐心、細致和冷靜，更多地時候，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在生活中，主動出擊創造戰機，永遠是他的第一選擇！
盡管知道心中的謎團有可能很快就會解開，但雷動卻絕對不是一個很有耐心地等待答案自己找上門來的人，從小到大二十多年來，不斷出現在他夢中的各種奇異場景，已經快要把他逼瘋了！
他知道玄武院在這位老人心目中有什麽地位，也知道這位老人最近似乎一直在關注著自己，隻要自己把事情搞大，這位老人一定會出來幹預，而自己就有可能盡可能快地解開心中的疑惑。
當虛影籠罩在頭頂時，雷動知道，自己家猜對了。他完全沒有抵抗，原因並不在於他沒完全沒有從虛影中感受到任何惡意，更不在於他覺得自己完全無力抵抗——就算是再強大的對手，隻要他是自己的敵人，雷動也敢放手一搏，真正的原因隻在於，這原本就是他的目的！
見雷動微笑不語，尼山老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說道：“原來，你是故意這麽做的。”
老人的話不是疑問，而是肯定，他聲音還是那麽平淡，卻帶著一切了然於胸的睿智。雷動聳然一驚，他想不到尼山老人這麽快就看出了自己的用意，這老人的心智，簡直令人震驚。更讓他震驚的是，老人剛剛淡淡看過來的時候，目光還是那麽遲鈍，眼睛似乎都有些渾濁，卻似乎在一瞬間就將自己全身上下，每一絲肌肉，每一個細胞，都看得通通透透，沒有一絲能夠隱瞞，就連自己心裏在想些什麽，仿佛都被人一眼看穿。
更關鍵的是，這隻是單純的用肉眼去看，而完全沒有動用神識探查。這是怎樣的目光，這是怎樣的境界？雷動忽然感覺背心一陣發寒。
這種感覺是在是糟透了，但與此同時，不知道為什麽，雷動卻又有一絲欣慰，一絲解脫。
點點頭，雷動沒說話。隻聽尼山老人微微歎了口氣，沉默片刻才道：“你的情況，我大體都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都清楚，但很多事情，並不是我告訴你你就可以的，而是需要你自己去感知，去回憶，去體味——你明白麽？”
雷動知道，自己與答案的距離，已經越來越近了，但是正如老人說的那樣，很多事情，知道了，並不意味著已經明白了。雷動沉默著，沉吟著，一時竟不知道究竟應該如何去做。
自己，真的已經做好接受一切的心理準備了麽？
ps:這一章稍短，欠一千字，明天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