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倚在櫃台後,眉間帶點輕愁,瞧見李興旺後立即換上得體的笑意,不待他開口倒先問他:“若音妹妹最近幾日都沒來鋪子,可是遇到什麽事?”

李興旺趕緊把事情同她說了。

青羽神色凝重,隨他回家一瞧,魂魄安穩,元氣未損,便知道大概,安慰李興旺不必憂心。然而她親自不眠不休守了數日,若音依然沉沉昏睡,青羽無法,隻得告訴王禮賢。等他過來時,已是第七日。

王禮賢一眼瞧見若音握在手中的血沁玉,想起她前幾日的話,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想轉身就走,腳下邁不開步子;想留,被那塊玉佩刺得銳痛,僵著身子動彈不得。青羽生怕他跟著生出什麽變故,特意又把藍田紫虹也喚過來。

到第八日時,朱言終於察覺到不對,匆匆趕回來。他沒有王禮賢的憐惜,更沒李興旺的擔憂,進了門二話不說,先彈若音一個腦崩,破口大罵:“死丫頭敢不敢給老子省點心!”

若音居然真的一下張開眼,把一屋子的人都驚到目瞪口呆。她還不知發生何事,迷迷糊糊地瞪著眾人,張著嘴傻愣。

朱言頗有些氣急敗壞的模樣,點著她的鼻子罵:“你要是活膩了直說,老子成全你!”

她進入夢境的時候,身邊仍帶著隱藏氣息的香袋,手中玉佩有護主的功用,源源不斷幫她補充流失的元氣,朱言一時大意,竟讓她在夢中遊曆這麽多天才察覺。

若音思緒從夢境中漸漸抽離,眼神漸漸有了焦點:“怎麽這麽多人?”

房間裏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朱言身上還帶著暗紅的血漬,像是打架打到一半扔下對手趕來的,神色間帶著兩分煞氣,凶惡且不耐煩:“這次又怎麽回事?”

王禮賢無心聽他們談話,見若音無事,起身便要走。朱言眼尖地瞧見,還未出聲,若音先喚了他一句“禮賢哥”。他不由自主停下步子,卻不肯回頭。

朱言挑了挑眉,敏銳地發覺氣氛不對,低聲問徒弟:“鬧

別扭了?”

若音沒搭理。她定了定神,想起子衿曾經說過,女仙若音被誅是因為私放天界重囚;再想到禮賢哥前幾日的反應,心底慢慢便有了猜測,同他說道:“我做過不少錯事,但是從不覺得救人是錯事。仙君同我說,是非對錯,不可主觀地妄下定論。鳳族的事情也是他講給我聽的,你不要討厭他好不好?”

王禮賢低聲道:“我從未討厭過他。”他隻是嫉妒。

若音不知說什麽,頓了頓問朱言:“夢境很危險?”

朱言一凜:“夢境本身沒什麽危險,那本是你前世的記憶。危險的是你還沒有做好準備去接受前世。這一世,沒有人保你。”

危險,是因為未知。

朱言在這件事上顯然低估了若音的心性,她比想象中更執著,也更沉穩。她靜靜想了一會兒,問道:“所以不管我記起什麽,隻要不輕舉妄動,其實沒什麽危險?”

朱言想了想:“差不多。”承鈞最所擔憂的,不過是她魂魄未穩時憶起舊事,然後不管不顧地鬧起來,進而驚動天界。當年有承影肯看顧她,而今她要獨自前行。

“我沒事。”若音撫了撫手中的血沁玉佩,鎮靜地說道,“不管記起何事,我都不會做什麽。你們不用緊張。”她還要留著性命去尋仙君,不會把自己置於未知的危險中。

朱言斜眼:“嗯,你確實什麽都不會做。你巴不得永遠留在夢裏。”

若音居然沒同他頂嘴,溫順地承認了錯誤:“下次不會了。”夢裏雖有仙君,可是如果她不醒來、如果什麽都不做,仙君就隻能停留在夢裏。

禮賢剛在心裏歎了口氣,就聽若音問道:“子衿呢?今天什麽日子,我睡了多久?”他默了片刻,知道她必定會有動作,勸不住也再無心相勸,黯然離去。

今天是八月初五。離元秀清生辰還剩下一個月零三天。

朱言忙的事情也進行到緊要關頭,身上血漬足矣說明一切,因此得了若音不再胡鬧

的保證又匆匆離去。房間裏很快隻剩下若音及李興旺兩個。

李興旺等了半日,這會兒終於等到機會湊到女兒麵前說句話,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沉沉地歎氣,拉著她的手說道:“丫頭啊,瘋鬧起來也要有個限度,可不能再這麽嚇爹。爹老了,幫不上你什麽……”

若音趕緊爬起來:“我爹才不老,我爹年輕著呢。”她還惦記著子衿的事情,除了她竟無人關心子衿,不知他那邊情況如何,因此安慰完自家老爹又強撐著往馮府去。

子衿的情況有些不妙。

他這些天遞給元秀清的信件被元家人察覺,她的爹爹元耀輝帶著人殺氣騰騰衝到馮府。馮府裏的家丁大部分都先後遣散,隻留了兩個機靈的幫著打點瑣事,遠遠望見縣太爺的陣仗,情知不妙,老早就躲開。子衿獨自立在空****的宅院裏,坦**承認遞信的事實。

這些信件共有三封,兩封是子衿遞的,一封是元秀清回的。都沒交待重要的事情,不過是些尋常的相思言語。可畢竟牽涉到女兒的聲名,加上婚期已近,再遞這樣的信件未免不合時宜。元耀輝麵上無光,鼻子都快氣歪了,聲稱不打死這個勾搭姑娘的混帳絕不罷休。

子衿立在凶神惡煞的打手中央,不見半點懼色,神色溫和,語氣不急不緩:“元大人,我敬您是秀清的爹爹,是尊長,無論如何都不會與您動手。隻要您肯點頭,將她許與我,便是打死亦無妨。”

他知道說些這些話無法打動元耀輝,如果他肯用心想一想,必然有更好的回答。可是近些日子以來碰的各種釘子,他心裏亦有怨累,實在不想再繞彎子。元耀輝果然不為所動,他是寧城的父母官,這麽多年來,還從來沒人敢這麽對他說話的,聞聲喝罵帶來的打手:“愣著做甚,還不給我打!打死做數!”

棍棒劈裏叭啦地落下。

子衿不閃不避,咬牙受著。他畢竟不是凡人,這點痛楚傷不到他的性命,隻是沉了眸,不卑不亢地望著元耀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