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完活蹦亂跳的徒弟，朱言重新回了仙琴山。也不知那山裏有什麽，值得他天天守著。

若音這邊像往常般嘻鬧，日子過得飛快，眨眼便到九月初八，縣太爺家千金的及笄禮成為寧城的頭等大事，提前數日就成為尋常人議論的談資。行罷及笄禮後，元家千金就要出閣了。

肖允果真守了信用，直到這日都沒去私會過元秀清。若音初七那天去看子衿，馮府內外紅彤彤一片，張燈結彩，大大的雙喜貼了滿府，鼓樂、花轎等物一應俱全，連喜娘都請好了。他曾經到元府提過親，府上又有如此大的動靜，街頭巷尾便有私下的傳言，說馮家少爺預備初八那日去元府搶親。若音聽了以後向子衿撫掌：“我們可不就是要搶親麽！”

子衿但笑不語。他等了一百多年，看盡八世流離，終於等到這一日。

若音這日特意穿起紅玉裁給她的淺紫長裙，還早早請青羽給她挽了個發髻，簪著那支鳳凰展翅金釵，敷了淡淡的脂粉。青羽惦著天氣寒涼，怕她穿了裙受冷，拎來一件同色係的毛茸坎肩給她披上。王禮賢等在門外，瞧見她的時候愣了片刻，而後笑道：“人比花嬌。”若音嗔他一眼，挽起他的手臂，笑嘻嘻地問：“我們跟著子衿一道過去？”

王禮賢道：“直接去元府吧，那邊熱鬧。”

元府門口擠著許多人，衙役都換了便衣來幫忙看家護院，守在門口一個個地盤查請柬。青羽老早就替他們備下帖子，兩人順利入門。

儀式在內廳進行，賓客大都在外廳候著。不過這種小事怎麽難得倒若音和王禮賢，兩人幾乎沒費什麽工夫，悄無聲息地溜進內廳。他們來得正是時候，沒多久便開禮。及笄和出閣同日舉辦，所以儀式一切從簡。饒是如此，依然有三加三拜，元秀清由素衣襦裙換為曲裾深衣，最後穿上大袖長裙，跪聆爹娘教誨。

她一路低著頭，看不清楚表情。但那一係列繁複的儀式足矣讓

若音讚歎不已，輕聲同王禮賢說道：“大戶人家果然不一樣。我十六歲的時候，隻有你和爹爹兩人在場，隨便簪把釵子便算完事。禮賢哥你看，元家小姐一會兒功夫就換了四整套釵冠！”

王禮賢低笑，絲毫不提她當年嫌麻煩的事：“喜歡？回去各挑一模一樣的給你。”

若音連連擺手：“千萬別，那麽多玩意壓在腦袋上，我看著都嫌脖子疼。”

她探著腦袋四下裏張望兩眼，覺得惋惜：“這可是元家小姐的及笄禮，子衿沒來真是可惜了。”這儀式象征的是姑娘從小長大的整個過程呢。

王禮賢在她眼皮上輕輕一點，然後朝她右側示意：“怎麽沒來？”

今天對元秀清是極其重要的日子，他怎麽可能不來，藏在賓客中隱了身形而已。三四百年高齡的妖，居然在儀式上落了淚，比元家二老都激動。那是他守了一百多年的姑娘嗬，終於長大成人、可以出嫁了。

若音未見他落淚，隻見他隱藏身形，以為是他妖力恢複，由衷地替他開心，卻不知子衿足足花了一個月才重新修會這一道法術而已。

及笄儀式結束後，元秀清由丫頭引著，退場準備緊踵而來的出閣禮。眾賓客亦被請往前廳。元秀清退到門口的時候，突然抬頭往廳內回望了一眼。她明明不知子衿在這裏，亦瞧不見他，卻正正迎向子衿的方向。子衿一激動就要往前走，卻被她眸中的複雜神色釘在當場，心裏突地一頓。

那眼神夾雜著訝異驚慌以及歉疚，還有兩分落入絕境中的愴然。沒有半分長大成人和即將出閣的欣喜嬌羞。

旁邊的丫頭輕聲提醒一句，元秀清重新垂下目光，默默退出去。

若音還不知發生何事，笑嘻嘻地湊到子衿麵前同他打招呼，倒把怔忡的子衿嚇了一跳。

“別愣著瞧啦，呆會兒娶回家去瞧個夠！”她調侃道。

子衿隨她走出內廳，收了隱身的訣

。他臉色發白，斟酌著同若音說道：“姑娘能否答應一件事？”

若音疑問：“什麽事？”

子衿神色凝重，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呆會兒無論發生什麽，姑娘都不要插手。”他害怕若音冒失行動起來，遇到什麽危險。

若音不明白他的意思。王禮賢卻似乎猜到什麽，意外地瞧了子衿一眼。

子衿一時間心如亂麻，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說起。

若音開始覺得不對勁，子衿這副慌亂的模樣，可不像是要做新郎君的人。她心頭生起疑惑，開口問道：“呆會要發生什麽事？”

子衿答不上來。元秀清方才的眼神在他腦子裏徘徊不去，讓他覺得有事情要發生，卻說不出是什麽事，隻叮囑若音道：“姑娘留在王兄身邊，千萬別走散了，切莫莽撞行事。”

依他的性格，不會在如此重要的日子裏開這種玩笑。若音意識到嚴重性，點點頭應了。子衿本想再多叮囑她兩句，又覺得無話可說，心事重重地去了前廳。

——沒什麽好畏懼的。元家的結界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撤去，子衿有形體亦有凡人身份，可以正大光明地迎娶。元秀清明明喜歡子衿，呆會兒選擇夫君的時候，她定會選擇子衿。至於肖允，就算他心有不甘，有禮賢哥在這裏盯著，諒他不敢怎麽樣。

再說，她那位便宜師傅朱言還在寧城蹲著呢。哪怕肖允再請十個綠腰十個莫輕塵回來，在朱言和禮賢哥麵前都不夠看的。

等子衿離開後，若音想起一事，突然問道：“禮賢哥，子衿說他受高人指點才尋到寧城，你知道那位高人是誰嗎？”

王禮賢隱瞞了承鈞上神的事情，鎮定地搖頭：“不知道。”

若音低頭琢磨了一會兒：“子衿曾經看見到他自己和樊慕蘭的死，還看見寧城十年後將有大禍。他說今天有事，大概是真的有事。你說會不會跟指點他過來的人有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