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終於散去，月光普照大地，也照在這小樓之上。
月色如青霜，蒙蒙一片。隻是不知此刻人的心是否也如霜之清冷。左清、連城俱都不發一言，沉默相對，良久良久。
終於還是左清先開口道：“那日，我們再去冰火之城的路上，你到底去了哪裏？”
連城慘然一笑，“那日我遇到了秀石、首環他們，自然不敵，連信息也來不及發出，就被他們擒住，後來他們伏擊你們不成，就把我帶回了會同。”
左清微微點頭，冰淵城一行，他們的確遇到了陌生人的襲擊，當時就判斷是秀石率領著黃金戰士。此刻果然在連城口中得到了證實。
“你既然早已投靠了夜仙姬，為什麽不早一點動手？”
“夜仙姬的目標是風雲在會同的首腦，你們殺的那些人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麽。”
左清目光一寒，旋即如常。“你們是怎麽發現雲七的。”
“嗬嗬！你自以為聰明，可是雲七落網，根源還是在你身上。”
“講！”
連城看了左清一眼，隻見左清臉上絲毫沒有任何感情的流露，不驚不喜，不悲不懼。
“你每次行動之前，都要去見雲七，雖然你神識厲害，每次都小心探查，自信無人跟蹤。可實際上，夜仙姬的手下每次都隻是跟蹤出兩三裏地，然後就放棄。等你下次去，他們再從上次的地方跟起，嗬嗬，想來你已明白了。”
“多謝你解我心頭疑惑。”左清的話語中還是沒有半點感情，隻有一片冷漠。
連城略略皺眉，“你問完了，我也想問問你，你是怎麽會想到我的。”
“我的同伴，我都無比信任，餘下的就隻有你一個。隻是我沒想到，偷襲穗兒的人竟然就是你。”
連城嘴角抽搐數下，神色有些猙獰，忽仰麵大笑道：“左清，你還是老毛病，太容易相信別人，真不明白你是怎麽在風雲混的。你的那些夥伴有一天也未必不會出賣你。”
左清長歎了一口氣，道：“刺心錐還在你手中吧！亮出來吧。我給你一個反抗的機會。”
連城的表情一下僵住。愣了片刻，這才將手伸入懷中。又慢慢抽了出來。刺心錐就靜靜地躺在他的手中，散發著柔和的烏黑光澤。
連城的聲音也變得柔和。“左清，今日我若能生離此地，今後你我之間就是你死我活的敵人，不過若是我無法離開，我會告訴你一個秘密。因為我畢竟曾經是朋友。畢竟曾經……”
這番話本說得誠摯無比，左清的臉上也已動容。連城卻目光忽然一寒，身形驟然暴起，手中刺心錐直刺左清小腹。
這一下似乎大出左清意料之外，連月魄神通都來不及轉動。恍惚間，左清已置身虛空，月色盈盈，溫柔如水。不遠處一個小女孩，正手執羅扇，追逐流螢。不時發出清脆的笑聲。刹那間，左清的雙眼已變得濕潤。
幻像如水月鏡花，轉瞬即逝。刺心錐已經刺入左清的小腹，鮮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連城一個倒翻，退出丈餘之外。冷笑道：“左清，一切都結束了。”
“是嗎？”左清忽然做了一件令連城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忽然脫去上衣。露出小腹處駭人的創口。就在連城注視之下，這傷口正在飛快的愈合。
“我還要多謝你，我正是要借助刺心錐的力量，解開了我心中的一大疑惑。”左清淡淡地道，語氣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輕鬆，仿佛卸下了身上一個巨大的包袱。
可是這一切看在連城眼中，卻有說不出的恐怖，轉身就要向窗外掠去。“呯”的一下，窗前突然多了一樣堅硬東西，連城一頭撞上，隻撞得頭碰血流。正是變大的山河印。
連城急忙轉身，隻見左清正一步一步向他緩緩逼近。
連城咆哮一聲，刺心錐劃出一道烏光，又向左清刺去。
左清冷冷一笑，一伸手，已將刺心錐抓在手中，月魄神通流轉之下，刺心錐已不能在他心中泛起任何波瀾。
倒是連城，手如同電擊。虎口處竟然冒出黑煙。刺心錐被左清一下奪取。
“你這是什麽邪術！”連城眼中終於露出恐懼的表情。
左清冷冷地道：“你已是將死之人，還有必要知道嗎？”
“左清，你，你不要殺我，你不是想要知道璜蒙的行蹤嗎？我知道，隻要你保證不殺我，我通通告訴你。”
“是嗎？”左清道。
連城咽了一口吐沫，緊緊盯著左清，驚慌地道：“當然，當然！”
左清忽然微微一笑，笑容有說不出的詭異。連城登時一怔，猛然發覺，左清雙眼深邃無比，自己的靈魂都似乎要融入其中。
“隻要記憶中有的，我根本不用你說出來。”這是連城最後聽到的聲音，隨後他的神智就淹沒在一片黑暗之中。
會同城外十餘裏，這裏是一處墳場，放眼望去，隻見一個又一個墳包，看起來著實有些荒涼。一個衣著破爛的老者步履蹣跚，正在墳地間艱難的除草。
這裏的所埋的人，都是一些沒有親人的流浪漢，被華族專門負責的機構收殮於此。
所以這裏本不會有人來。不過此刻，這裏卻遠遠的走過來一位年輕人。一直走到老人背後，站定。
老人的動作一下子僵住。
“我是來取東西的。”
“誰的東西！”
“他說他叫阿七。”
老人身子微微晃了一下，用手向不遠處的一棵矮樹一指，隨後就不再言語，繼續艱難地鋤起草來。
年輕人走過去，仔細尋找了一會。這才發現，矮樹的根部有一個小小的樹洞。年輕人伸手進去，取出一個小小的油布包來。打開看了一下，臉上登時露出一絲笑意。
“老人家，我走了！”年輕人禮貌地道。
老人恍如未聞。直到年輕人去得遠了，老人這才站起身來。他的雙眼赫然隻有兩個黑色的窟窿，看上去，雙眼竟是被人硬生生地摳去。
此刻那兩個駭人的空洞中，卻流下了兩股渾濁的**，那是淚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