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師徒密議(一)

第二日一早,林平之與白禁就匆匆趕回衡山。山上的氣氛果然與往日不同,做早課的弟子一個個心不在焉,便是監督他們練劍的宋金也時常出神。尤其是看到林平之返回之後,宋金臉色更是古怪,有些躊躇,有些難言。沉吟一番才開口對林平之說道:“平之,你回來了。”

其實前一天白禁回到山上,又匆忙下山,宋金就猜到林平之必定已經返回衡山,對於這位師弟的人品與性格宋金自問還算了解。但現在麵對的可是五嶽劍派的一個掌門之位,普通人家,兄弟幾個都能為一些微薄家產爭的頭破血流,更何況這位高權重的衡山掌門之位。即便宋金相信林平之沒有覬覦之心,但心底也希望林平之能在山下多混些日子,等曉峰接位之後在返回衡山,隻是沒想到這麽巧。莫大那邊剛放出風,林平之就回到衡山了。

林平之看著師兄宋金,心裏也是有些感歎,他們的感情原本深厚無比,按說不應該生出猜忌之心,但大利益麵前,大家都生了些顧慮。林平之深深看了宋金一眼,之後笑道:“放心吧師兄,我知道該怎麽做。而且我也絕不會對不起曉峰師兄的,對了,曉峰師兄呢,師弟還沒當麵恭喜他呢?”

宋金鬆口氣,笑了笑道:“曉峰已經上祝融峰閉死關了,還要一個月才會下來,說是要靜心養氣,還要修習幾門厲害功夫。”

林平之點點頭,有些恍然,衡山派曆代掌門接位之前,確實都要在祝融峰上坐關一年半載,便是這次有些匆忙,也不會廢了規矩。林平之道“曆代都是如此,等曉峰師兄出關再說吧。我先去見師傅,回頭再和你詳談。”

宋金也點點頭說道:“也好,那你先去吧,師傅在回雁堂。”林平之頷首,向著門派深處走去。

回雁堂名字是‘堂’,但其實是一座小院落,曆代掌門多生活於其中。林平之三轉五拐便到了回雁堂之外,推門而入,就聽到一陣陣二胡聲。隻見莫大坐在正廳中‘咿咿呀呀’的拉著二胡,正是莫大最喜歡的《鳳求凰》,曲聲淒清蒼涼,能催人落淚。林平之恭敬的站在正廳門口,靜待莫大拉琴。

半晌,莫大才拉完一章,隨手將二胡放在旁邊的小桌子上,看了看林平之,開口問道:“平之,回來了?幾時回來的?”

林平之恭敬的答道:“是,昨日才到的衡陽城,原想在山下多住兩日,等劉師叔歸來,好去他家提親。”

莫大一愣,繼而一笑,一張老臉也顯出幾分柔和之色,開口道:“怎麽,終於想通了,不準備在江湖上胡混了?不枉菁兒那丫頭苦等你數年。年前劍一就曾為他那弟子求過我,不過被我給壓下了。”

林平之一怔,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沒想到他在外數年,居然被自己人打主意,險些挖了牆角。

莫大又道:“你也莫生氣,畢竟你前些年著實有些犯渾,下了山就不見人影,足足離山四五年之多,長輩們看不過眼也算正常。”

林平之吸口氣,恭敬的答道:“是,平之知錯,多謝師傅回護。”莫大點點頭,半晌不語。

又過了良久,莫大才悠悠的問道:“平之,你怨師傅麽?”莫大問的突兀,但兩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林平之答道:“平之不敢。”

“不敢?看來你心中還是有些怨氣的了。”莫大一曬。

林平之思慮一番,才道:“原本有些怨氣,後來我自己也想明白了。我確實並不在乎衡山派掌門之位,隻是師傅沒招呼我一聲,就做出決定,讓我有些不快罷了。就好像我原本吃的很飽,前邊又有一桌酒席,我吃也可以,不吃也可以,如果都吃了,恐怕還要撐到。這時忽然有人撤走酒席,一口也不讓我去吃,我當然會下意識的不快。”

“嗬,你到是一如既往的誠實。居然把我衡山派掌門之位比作一桌宴席。”莫大一笑,看了看林平之。

林平之也笑道:“平之也就這點優點,要不然當年師尊也不會帶我回衡山。”

莫大輕笑一聲道:“嗯,當年我問你衡山劍法與辟邪劍法哪個強,你說劍法不分強弱,在於用劍的人。我又問你,如果入了我衡山門下,又有其他高明劍法,你會不會去學,你居然想都沒想的就說‘一定要學。’,我當時差點一掌拍死你這小混蛋。”

林平之笑道:“難道師傅你後悔了?後悔將我帶出福州?”

莫大道:“當然不後悔,即便你小子慣能惹是生非,但你功夫是實打實的,能教出你這樣的徒弟,我便是到了地下,見了你師祖與太師祖,說話也能直起腰,大聲的說一句我們衡山派後繼有人。而且以你的天賦與性格,便是不來衡山,想必也能攪起一番風雨的。”林平之苦笑,不知道這是莫大在誇他還是損他。

師徒二人既然已經說開,林平之又恢複了往日的從容,開口問道:“既然說道這裏,平之就多問一句,師傅您內功深厚,還能保持三五年的巔峰狀態,為何這次如此草率的要傳位給曉峰師兄?”

莫大歎道:“時不我待啊,自去年咱們對天魔教取得決定性勝利之後,兩家都偃旗息鼓,進入休整階段。這大半年來我們五派掌門飛鴻傳信,左冷禪態度逐漸轉硬,而嶽不群也是合縱連橫,他們兩個鬥的不亦樂乎,幾大掌門每月都要通上十數封書信。”

莫大端起手邊茶水,喝了一口繼續說道:“別派的不說,單說給我的來信。左冷禪最先來信,提到你劉師叔退出江湖之後,整日與大魔頭曲洋為伴,恐怕要對五嶽劍派不利。我回信說,劉正風退出江湖之後,也就跟我衡山派沒了幹係,他便是要加入魔教,我又能怎樣,不過隻要他敢危害五嶽劍派,危害江湖正道,我必不與其善罷甘休。”

林平之笑道:“師傅你回答的可真冠冕堂皇,但左師伯卻是失算了,根本沒要挾到你老人家。”

莫大嗤道:“左冷禪?我看你以前那句話沒錯,他們嵩山派練功也把腦子練傻了,滿腦子肌肉。來回來去就那麽幾招,拉攏收買門派內的叛徒,再就是拿捏其餘幾家的痛腳,最不濟就是挑起內訌,扶植親近嵩山派的勢力,或以勢壓人,以勢逼人。照比嶽不群,他左冷禪可就差多了,若不是他們嵩山派有十三太保,還有一幹旁係高手,恐怕他左冷禪早被嶽不群給擠下去了。他之後又來信,說你在杭州不敬長輩,目無尊卑,多與魔道之人為伍。”

林平之不屑道:“左師伯他好歹也是一代宗師,怎麽盡使這些下作手段,他若想動我,直接來尋我麻煩便是,大不了咱們真刀真槍的做過一場,他居然學起那幼童,還玩狀告家長的把戲。”

莫大搖搖頭道:“不隻如此,平之你想的太簡單了。所謂‘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咱們江湖人雖不習四書五經,但這些禮數道義卻是咱們必須遵守的法則。他明麵上是拿你說事,其實還是在尋我痛腳,讓我同意五派合並。嘿,他是視我如無物,也吃定了嶽不群了。所以我順勢同意嶽不群傳位的提議,他之前就與我商討過,共同傳位給二代弟子。這樣由曉峰擔任掌門,到時你就是曉峰的師弟,衡山派一代弟子,他左冷禪也就沒法拿這些理由攻訐你了。”

林平之這才明白其中奧妙,有些感動,叫了聲:“師傅,這。”

莫大擺擺手,止住了林平之的話頭,說道:“你不需如此,你是我的弟子,他左冷禪攻訐你,也是在抽我的臉,我莫大雖然功夫不行,但也不會屈服在他的威勢之下,更不會處理自己弟子,再送另半張臉上去給他抽。”

林平之聽了一笑,莫大繼續說道:“在他看來隻要咱們同意並派,到時便是動起手來,他也不懼我們四派。”

林平之疑惑道:“師傅,徒兒有一事不解。左冷禪一心想要合並咱們四派,是從左子穆那會就有過盤算,前些年他們嵩山派勢力達致巔峰,以他們一派之力,可敵我們四派。但這兩年他們嵩山派老一代死的死、傷的傷,川中大戰就數嵩山派與泰山派隕落最多。這才安靜幾天,他左冷禪怎麽又起了並派之心?”

莫大看了看林平之,露出一個幹枯的笑容,仿佛在笑林平之到底年輕識淺,開口說道:“那是你隻看到老一輩隕落,沒看到年輕一代的成長,你與令狐衝的鋒芒太盛,遮蓋住了其他人而已。給他們幾年時間沉澱積蓄,不出五年,我們五嶽劍派必定會湧現出一大波一流高手,而其中當屬嵩山派最多,我們衡山與泰山次之,就連原本凋零的華山和靜守一方的北嶽恒山,也會增添許多強手。左冷禪不趁此機會合並四派,到時候四派成長起來,可就不是他能拿捏的了。”

林平之又道:“不是弟子誇口,不說我能對付左冷禪,便是令狐衝,左冷禪想要拿下他也沒那麽容易,說不得還要鬧個灰頭土臉。”

莫大笑道:“沒錯,但你們都是二代弟子,他怎麽會放下身段對你們出手?便是江湖人都知道你們兩個武功高強,到時五嶽大會,也沒你們出手的份。這下明白嶽不群這一招的高明了吧。”

林平之點點頭道:“不錯,令狐衝視嶽師伯如父,便是當了華山掌門,華山派上下也是聽嶽師伯的。如果五嶽劍派合並,到時候當然是各大掌門過招,左冷禪首先就要拿下令狐衝。如果他敗了,就白白給嶽師伯做嫁衣了。”

莫大點點頭,說道:“嶽不群這一招進可攻退可守,我也是最近才悟出其中高明之處。”

林平之問道:“還有哪裏高明了?”

莫大道:“進可攻,就是通過傳位給二代弟子,逼迫左冷禪傳位。他們嵩山派二代弟子中,雖有大批優秀的苗子,但都不是你與令狐衝的對手。如果他不傳位,那比武時就是以大欺小。如果令狐衝勝了左冷禪,他嶽不群平白得了五嶽劍派的太上掌門之位。退可守,便是令狐衝、曉峰、遲百城等人都敗給了左冷禪,但我和嶽不群還在,令狐衝和曉峰到底沒法做華山派與衡山派的主,所以隻要左冷禪不傳位,咱們四派先就立於不敗之地。而左冷禪如果傳位,那他更是會輸的一敗塗地,還憋屈無比。”

林平之眼光一閃,讚同道:“那這麽說來,左冷禪還是不要推動五嶽並派為好,否則怎麽都跳不出這一局。”

之後莫大又感歎道:“我以前隻覺得嶽不群心機深沉,為人卻有些做作,頗似偽君子。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這番梟雄氣度和手腕,明知道令狐衝練的是《獨孤九劍》,是劍宗風清揚傳給令狐衝的。他居然裝聾作啞,不聞不問,還把令狐衝抬到華山掌門的位置上,又當矛又當盾,替他遮風擋雨,清除異己。”

林平之一驚,問道:“師傅知道令狐衝的劍法是傳自華山風清揚?”

莫大哼了一聲道:“怎麽不知道,那風清揚當年雖說悟性不凡,但劍法也沒高的那麽離譜,後來不知走了什麽狗屎運,居然學得了前朝傳下來的《獨孤九劍》,之後才劍法大進。他那劍法的路數與華山劍法截然不同,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你當那是什麽江湖隱秘?”

“嘿!”林平之感歎的一笑,向問天和任我行都能看穿令狐衝劍法的傳承,更何況身在局中的莫大與嶽不群呢,自己又小視天下英雄了。林平之又歎道:“恐怕令狐衝他自己也是心甘情願的,而且這掌門之位對令狐衝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若不然他被嶽師伯逐出師門,他也就成了孤魂野鬼,無家可歸了。”莫大點點頭,同意了林平之的說法。

林平之又問道:“那這麽說來,難道嶽師伯就沒有合並五嶽的雄心壯誌?”

莫大翻了林平之一眼,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道:“你是準備回福建大婚?”林平之點頭應是。莫大又問道:“那婚後又怎麽安排的?”

林平之道:“徒兒進來功力增長過快,想要在福州隱居數年,沉澱感悟一番。”

莫大開口道:“這就是了,你今後又不在衡山,二代弟子中當以令狐衝劍法最高,過得十年,他令狐衝不又是一個左冷禪?”

林平之徹底無語,心說這嶽不群也太鬼了,一招一式殺人於無形,不過莫大居然也看的這麽清晰,想來已有了應對之策。而令狐衝又是憊賴性子,對於野心家們,他可算是爛泥扶不上牆那類人,卻是不需要擔心。

莫大也開口道:“便是嶽不群起了歪心思,也自有左冷禪去製衡他。當年華山派獨大時,也是嵩山派給他們拖後腿,我們衡山與泰山敲敲邊鼓。哪家勢頭猛了,我們便幫扶另一家,百多年來莫不如是。可憐左冷禪就是看不透這一點,非要一意孤行,撞個頭破血流。”

林平之應道:“那是他太自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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