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叔叔,是救我嗎?”

“他醒不過來了嗎?”

沉默著沒有人回答,媽媽突然出現緊緊抱住了她。她這才接受了這個現實,你看,人的生命多麽脆弱啊,在她這個還不明白生死意義的年紀,她就親手導致了別人的死亡,栗原被媽媽扶著離開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席遠森,他的眼睛裏,那些閃耀著的少年的心事、那些曾經帶給她光芒與力量的東西,此刻都消失殆盡。

隻剩下,無休無止的冷漠。

葬禮栗原沒有出席,她病了好幾天,一直在發燒打針,差一點失去女兒讓陳佑安清醒了過來,他配合著妻子把家裏收拾了一遍,又把所有的酒瓶子都扔掉了,還跟妻子商量好,兩個人帶著女兒去鎮上開個小店維持生計。

等栗原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席遠森的生日了,一百個水母當然是沒有抓到,剩下的那些水母也無法讓她許下一個心願。

讓席叔叔回來這種,心願。

她拿著之前抓好的水母,想要送給席遠森,她趁著爸媽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出了門,卻發現,席家大門鎖住了,從窗戶裏偷偷看過去,裏麵也都蓋上了報紙白布,絲毫沒有生活的痕跡了。

“他們今天要搬走了,剛剛看到席遠森跟他媽媽一起去了輪渡碼頭。”同伴看到了她的身影,友好地傳達著消息,栗原立馬朝輪渡方向跑過去。

她還沒有來得及跟他說對不起,也沒有跟他說生日快樂,還有好多好多話沒有來得及跟他說。一切都不可以這樣結束,辛苦抓的水母也沒有送給他。

四月的時候,雨總是來得特別突然,被水汽縈繞著的海邊,像極了被憂愁所籠罩的人類。快到輪渡碼頭的時候看到了席遠森,他撐著傘站在雨裏,瘦削的身材,倔強地站在那裏,像一棵樹,又或者海邊的燈塔。

他們之間隔著一定的距離,遠遠地望著對方,她從他的眼神裏讀到的隻有冷漠,還有一絲怨恨。

對啊,如果不是她,席爸爸此時也還在的,隻有她可以享受一家人團聚的幸福,而他卻從此失去了自己的父親。

她本來想著有很多很多話要跟他說,真正到了他麵前卻發現什麽也說不出口。

“你不用說了,就這樣吧,事實改變不了的。”無論再怎麽責備栗原,爸爸也無法回來。

“我們就當做不認識好了。”

“從此之後,你的世界裏沒有我,我的世界裏也沒有你。就這樣吧!”

那句“生日快樂”也沒有說出口,在劇烈的跑動中,也不知道水母們受傷了沒有,那些沒有送出去的水母,最後都變成了水,被遺忘在老房子裏麵。總之男生轉頭踏上輪渡的那個瞬間,栗原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體中的什麽東西破碎了,由此產生的空洞一直沒有填補上來,總會在某個瞬間,感覺到身體似乎在透風,涼涼的。

那就這樣吧!

我們就當做不認識好了!

一切,都結束了。

【你知道喜歡無法掩藏】

接下幾天的拍攝都很忙碌,何希跟栗原的戲份自然是重頭戲,從兩人在學校初識到後麵兩人逐漸打開心扉,成為互相分享秘密的夥伴,兩個人之間的火花也是讓大家期待不已。

栗原一開始還困惑為什麽何希對自己的態度突然變得如此曖昧不明,後來才用她並不靈光的腦袋想出來,這是在拉近角色之間的距離啊!一定是這樣沒有錯。所以她興致勃勃跟趙盈盈分享她的最新發現的時候,正在喝水的趙盈盈直接噴了她一臉白開水。

“我的姑奶奶,你這個解題思路我真是服了你了。”說完趙盈盈又看了一眼坐在角落裏背台詞的何希,宛如雕刻般的鼻子還有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渾身散發著一種我就是帥哥的氣息, “可惜眼光不太好。”

接下來開拍的一場戲,是女主角被同學霸淩,過於傷心而躲在教室裏不肯出來,何希飾演的男主角找到了女主所在的教室,站在門外對她說的一番話,算是情感比較充沛的一場戲了,兩人的台詞也比較多。栗原也在角落裏一直來來回回走動著,背著台詞。

“開始吧!”各個部門的工作人員都就位了,栗原縮在教室的角落裏,一動不動,另外一組攝影師則跟在何希身後,何希一路在走廊上奔跑,打開一個個教室的門,喊著女主角的名字。終於停在了最後一個教室門口,門打不開,何希焦急地站在門口。

門內傳來低低的抽泣聲。

“南風,你在裏麵嗎?你把門打開?”何希在門口輕聲說著,因為找到了對方,語氣稍微輕鬆了一點。

裏麵卻毫無反應。

“你不開門嗎?那我隻好在外麵說了。”鏡頭前的何希深吸了一口氣,隔著門板衝著裏麵說著,“我之前也被人欺負過,所以我很懂你的心情。你完全不需要躲著我,沒有關係的,有什麽問題的話,我可以跟你一起麵對的,那些欺負你的人,也會連帶我一帶欺負嗎?不會的,你越是躲著我,他們越是開心,所以你不要中了他們的計喔!”

“你不要躲著我,你是第一個人跟我說話的人……”

“我不想隔著門板說喜歡你,所以你可以開門嗎?”何希站在門口,用力拉著門,門似乎就要被打開了。

教室內的攝影組拍攝到栗原站起身,走到了門口,用力拉住了門,“請你不要打開,好嗎?我想一個人待會。”

帶著哭腔的語氣,以及哭到微微泛紅的臉,在鏡頭麵前看上去都很完美,席遠森坐在監視器前麵,點了點頭。她確實蠻適合這個角色的,好像她自己經曆過一次一般,展現出一種真實的代入感。

“但是我不想,我希望誠實地麵對你,陪你分擔,我希望跟你一起共度那些難熬的時刻,就像你當時為我做的那樣。”

說話間何希加大了拉門的力度,在裏麵硬撐著拉門的栗原力氣不夠,門被拉開了一條縫,隨著何希的加大力度,門逐漸被打開,鏡頭落在栗原身上,她一直擋住自己的眼睛,不讓何希看到她哭紅的眼睛。

何希看到站在門口的栗原,伸手輕輕抱住了她,“沒事的,再難熬的時候,都有我陪你一起度過。”

隨著助理導演的一聲“cut”,今天的拍攝就已經結束了,就在栗原準備收拾收拾回去的時候,還抱著她的何希小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我喜歡你喔。”

“謝謝!雖然劇本裏麵沒有這句台詞,不過加得挺有意思的。”栗原衝何希笑了一下,接過思思遞過來的防曬傘。走的時候還跟劇組其他工作人員微笑著打了招呼,隻是又沒有看到了席遠森,栗原想著他大概在某個角落抽煙去了吧!

“栗原等等我啊,太曬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栗原回頭一看,何希正一臉你甩不開我的微笑看著她,回去的路上要走十分鍾,何希家的炮姐們一路都在,她閉著眼睛都知道被粉絲拍到了以後微博裏麵會爆出什麽新聞,就在苦惱著想什麽理由的時候,席遠森叼著煙幽幽地在轉角出現了。

“栗原準備收工了?”漫不經心地語氣,好像剛剛喊”cut”不是他的意思一樣。

“導演還有什麽事嗎?”栗原小心翼翼地問著,期待著對方能喊住她,這樣就能避免跟何希一起了。

“沒有什麽事,路上小心。”

聽到對方的答案栗原就好像泄氣的皮球一般,正準備硬著頭皮跟何希走的時候,席遠森又喊住了她,“等一下,你會騎腳踏車嗎?明天要拍攝一段你騎腳踏車的場景。”

栗原轉過身,眼睛裏充滿了對席遠森的崇拜,“我不會,我要去練習一下嗎?”

“好啊,那你去找一下小邢,讓他給你把道具拿出來。”席遠森把煙頭掐滅,扔進了垃圾桶裏麵。

栗原則如同大赦一般,把傘直接塞給了何希,“我要去找小邢練車了,你先回去吧,傘給你,別曬黑了。”說完就立馬逃離了何希的視線範圍。

席遠森從何希身邊經過的時候,聽到對方不大但是很清晰的聲音。

“導演你要是喜歡她的話就直說,我們可以公平競爭,要是不喜歡她的話,就不要來破壞我。”

“你加油!”

是因為在拍戀愛電影的緣故嗎?所有人都要陷入戀愛當中。

回去的路上,看到小邢帶著栗原在練車,小心翼翼地生怕她摔著了。席遠森走過去,示意小邢放手,他來抓著。

“小邢你不要鬆手啊,我還騎不穩,不可以放手啊,我會摔倒的。”

“啊啊啊啊。”隨著一陣尖叫,車差點就要倒了,席遠森早就鬆了手,還擔心了一會,車左搖右晃以後,又恢複了正常,他這才放心,騎著另一輛腳踏車也跟了上去。

“怎麽樣,會騎車了是不是很輕鬆?”

栗原原本慢慢悠悠地騎著車,直到有人到了自己身邊才意識到,“小邢呢,鬆手了嗎?”

“小邢不肯鬆手,就換我來了,我老早就鬆手了。”

栗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車頭也開始搖搖晃晃。

席遠森察覺到了她的緊張,故意把車身貼近她,一路壓著她騎的車,栗原毫無辦法,隻能加快速度,好避開席遠森的車,倒是騎得比一開始穩當了不少。

這一段沿海公路上,車比較少,栗原騎得也比較放鬆,大概是因為既擺脫了何希,又享受了跟席遠森一起的時光,整個人都很開心。

“謝謝你呀,導演。”

“謝我什麽?”席遠森加快了速度,騎到了栗原前麵,風灌進他的衣服裏,襯衣被吹得鼓起一個大大的包,好像十幾歲的席遠森從過去騎著腳踏車從她身邊經過一般。

“謝謝你放手,讓我學會了騎車。”稍微停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不過更多的是感謝小邢。”說完就聽到席遠森笑了的聲音,清澈透明的如同夏日裏蘇打汽水一般。

如果夏天可以一直存在就好了,哪怕在他身邊什麽都不做,都覺得很快樂,心裏甜蜜蜜的。

“我聽宗原說,你小時候也是在一個海島上長大的?”

前一秒還在甜蜜蜜的栗原,下一秒聽到了“海島”、“長大”字眼,心裏的警報第一時間就拉響了。

“對,對啊!”她語氣裏有著一絲慌張,席遠森並沒有聽出來,還以為她隻是因為對於腳踏車並不熟練而緊張。

“海邊的生活很有趣呢,你呢,有發生什麽有趣的事情嗎?”

“啊!有趣的事情啊!”

“小時候大家一起在海邊揀貝殼吧!撿回家手巧的媽媽會做成各種工藝品,我們就能拿錢買零食吃了。那個時候不怕太陽曬,所以很黑。我出道前都很黑,一直被粉絲吐槽。”

見對方沉默,栗原又問了一句:“那你呢,在海邊有什麽快樂的回憶嗎?”

席遠森停住了步伐,把車停在了路邊,站在那裏可以看到太陽落到海岸線之下,世界被一片玫紅色所包圍著。

“我在海邊失去了我的父親,所以我應該沒有什麽快樂的海邊回憶吧!”

席遠森背對著栗原站著,栗原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那你的父親,是怎麽回事?”

“救人,結果自己沒有活過來,明明就跟弱雞一樣一副瘦弱的身板,還想著救人,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也許,他隻是想盡力呢,他覺得他自己可以做到呢?”栗原大聲地說著,席叔叔才不是可笑,他真的隻是想救下她。

“可能吧,我也不是他,猜不透他的想法。”

“如果,你再見到那個被你父親救起的女孩,你會討厭她嗎?”栗原小心翼翼地試探著,仿佛自己走在一片布滿地雷的荒原上,一不小心,就會被炸得粉身碎骨。

“不知道,我對那個女孩沒有印象,也許就是我記憶裏缺失的那個人?不過即便她在我麵前,我也認不出來,所以我也不知道。希望她好好活著吧,畢竟老頭子舍棄了自己的命救下來的。”

栗原強忍住自己的衝動,沒有說出口那個人就是自己,席爸爸救下來的人就是自己,她就站在他麵前。一旦說出口一切都會變了,她想維持著表麵的平和,想留在他的身邊。

“走吧走吧!再不回去,何希又要說什麽了。”席遠森推著腳踏車開始往回走。

“何希說了什麽嗎?”栗原看著他騎著車遠去的身影,也立馬騎著車追了上去,”我對何希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我們,隻是……”

“你不用跟我解釋沒有關係的。”

聲音伴隨著海風,一字一句灌入耳朵,卻在心上留下鈍鈍地重擊,是的,我為什麽要跟他解釋呢,他隻不過是電影導演,而我隻是電影女主角,同事而已,解釋這麽多幹嘛呢?這樣想著她加快了腳步,把席遠森拋在了後麵,留下席遠森在原地納悶,剛剛還好好的人,怎麽突然間就神色大變,他後麵那句“我明白你的想法”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女孩子就騎著車跑出了老遠。

女人心,海底針。席遠森隻得趕緊追上去,女孩子的頭發被風吹起來,靠近的瞬間似乎還能聞到洗發水的香甜味道,不知道為什麽就想作弄一下對方,伸手拉了一下對方的頭發,又快速騎車超過了對方,回頭看著女生因為生氣而扭曲的臉,不知道為什麽感覺好像回到的小時候。

那個看不清臉的女孩在腦海中的影像稍微清晰了一點,她比之前更加靠近了一點,席遠森有點恍惚。

她到底是誰?

栗原氣喘籲籲地追上來,毫不客氣地”報複”了席遠森,在他手臂上狠狠敲了一下,才把席遠森從虛幻中拉了出來。

“幼稚!”席遠森朝她翻了個白眼。

“扯女生頭發就不幼稚了嗎?”栗原毫不客氣地回懟了。

“總覺得你很熟悉,包括你跟我說話的方式,毫不客氣,一點都不像一個女演員。劇組裏其他人跟我說話都客客氣氣的,你應該反思一下你自己。”席遠森說完的時候,就看到身旁的女孩子,明顯地朝他翻了一個白眼,一臉不屑。

“導演你是不是要反思一下,你對我的態度,劇組這麽多人,你就愛抓著我懟?你這麽針對我,是不是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