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中天,周璐難得睡了場好覺,這一年多裏,她很少像昨晚那樣心無旁騖地睡整覺。
以至於當陽光迷住眼睛,她閉上眼緩了很長時間才重新適應,眼眶酸澀腫脹,像塞了兩個雞蛋一樣墜在臉上,伸手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擠出一縫隙看了下時間,快到9點了。
盯著愣了一晌,周璐極速坐起來,慌忙從地上撈起衣服,「夏子晴,你遲到了…」
走到門口,猛然間想起,昨晚夏子晴不是在家裏睡的,這個點,恐怕早就坐在學校上課了。
果然,她在手機信息中確認方靜禾給她發來的一條通知,附配一張夏子晴上課的照片。
「呼…」默默鬆口氣。
身體再次躺了回去,手指輕敲幾個字發送給方靜禾。
手機放在胸口,感受平緩跳動下帶來的寧靜,手心慢慢向旁邊摸索…
一片冰涼。空無一人。
剛剛閉上的雙眼再次睜開,一個翻身,驚恐地看向周邊。
——夏明昊呢?
無聲的恐懼爬滿全身,像螞蟻一樣侵蝕身體裏血肉,手術室外那恐怖的回憶再次回想起來,被拋下的感覺又重新回來。
顧不上穿鞋,她跌跌撞撞打開臥室門跑出去…
「今日社會新聞,某某小區發生一起跳樓事件…」
電視播報的聲音蓋過周璐劇烈的呼哧聲,她麵上驚魂未定,在看到夏明昊安然無恙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猶如離開水麵已久的魚,突然得到空氣一樣漲滿胸口,呼吸間絲絲頓疼。
杏眸一瞪,鼻子都氣歪了,叉著腰走過去,「你看電視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害她提心吊膽。
夏明昊轉頭看她,眼中星星點點,幹淨得好似裏麵裝了滿天星河一樣漂亮。偏偏還刻意擺出一副受氣包的神情,周璐就是天大火,此刻也息鼓進肚子裏。
罷了罷了,周璐別過頭,「你吃飯了沒?」
這句能聽懂,夏明昊點頭,抬手指向廚房。
他語言功能受損,說話方麵要經曆長時間訓練後期後才能慢慢恢複。就感覺像是重新再養一個小孩,教他咿呀學語,蹣跚學步,對每一天都是新奇。更何況夏明昊的心智跟小孩子無差,就連做事情闖禍也難分伯仲。
周璐走進廚房,廚麵沒什麽特殊之處,和她走之前一樣,
「老公,你讓我進來看什麽?」
總不能就盯著空碗,光靠想象就能填飽肚子吧。
夏明昊慢吞吞走進來,打火灶上放著鍋,他嚐試將鍋蓋掀起來,連著試了好幾次,不是捏不住,就是捏住又從手指中掉出來,急得他滿頭大汗,最後一次沒拿起來,生氣地哼了聲,直接撂挑子不幹了。
「怎麽?這就放棄了?」
之前去醫院時,醫生就強調過手部康複的重要性,在家裏必須讓夏明昊也參與進來,不能特殊對待,和諧美好的氛圍下適當幫助周璐幹活,比方說用筷子,或者分類撿豆子,都能鍛煉他手眼協調,更能使他充分得到安全感。
白天出去跑外賣,經常把夏明昊獨自扔在家裏,醫生囑咐的話自然而然丟在腦後。
看他拿鍋蓋這個樣子,周璐蹙眉歎了口氣,康複訓練必須盡早給他提上日常。
寬厚的手掌因為著急泛著緋紅,滾熱燙心,周璐輕輕握住,放在鍋蓋上,兩手一捏,鍋蓋輕輕扣起,露出裏麵準備好的食物。
她驚喜到張大嘴巴,不知道該做點什麽,或者說點什麽來表達自己的驚訝。
回頭想確定,在看到那雙一汪無際的眸子後,現實重重給她打擊,逼她從幻想中出來認清事實。
夏明昊不可能做的。
斂起心底那抹悲傷失落,周璐正要把飯拿出來,餘光一閃,放在窗台上的便利簽讓風吹落,穩穩停在周璐手裏。
【媽媽,我去上學了。飯在鍋裏,記得吃,另外爸爸喂過飯吃過藥了。你吃完好好休息一下吧。】
一股暖流軟化周璐的心,小心收好,她張羅著準備用餐…
咚咚咚——砰砰砰——
有人敲門。
周璐奇怪,放下鍋蓋匆匆跑去開門。
「嫂子。」
「嫂子!」
是夏明昊的隊員。周璐認識,出事以後,隊裏的同事經常過來幫她忙,有時候休假也會到家裏跟夏明昊聊天,幫助他回憶。
「嫂子,昨天子晴是不是給我們打電話了?」
其中一個開口,「我們出現場,到了半夜才回來呢。」
周璐疑惑的眨眨眼,「你們出任務,那昨天是誰推夏明昊去醫院做…」
話音未落,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
伴隨著吆喝,「周璐,給我把門打開!別以為警察讓你回家是洗清嫌疑了,我告訴你,隻要真相一天不出來,你就是撞死我爺爺的凶手,就必須給我賠錢…哎呦!」
門被強行打開,外麵那人沒防備差點摔個狗吃屎。
「在外麵鬼叫什麽!」
消防隊當值氣勢就是不一樣,隨口嗬斥兩聲,剛才還耀武揚威那人立馬慫了。
「管你…什麽事!我找的是周璐,她撞死我爺爺,必須賠償我二十萬!」
「二十萬?!你真敢獅子大開口。事實真相還沒出來就跑到別人家騷擾,擾亂公共治安秩序,信不信我報警將你抓起來!」
三言兩句,讓那人夾著尾巴跑了。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這句話從古至今,都是有道理的。
仗著周璐是女人,受害人家屬在她麵前進行恐嚇威脅,拚命施壓讓她私下和解給他錢,現在又跑到家裏…
「嫂子,這是怎麽回事?」
周璐無奈放下筷子,重重憂慮壓在胸口,為難地看向兩人,「你們…能借我點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