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道理都懂,徐俊傑心裏總是覺得不舒服,這與他當初定下的教育方式背道而馳。
他在經曆了原生家庭製造下的苦難,麵對繈褓中軟乎乎的嬰兒,就想著一定要讓他自由自在成長。
畢竟人就活這一次,快樂最重要。
可當這個問題產生衝突…徐俊傑翻身,習慣性摸向一邊,觸手冰涼,沒有一絲熱乎氣。
打開小夜燈,看向身旁,原本方靜禾的位置空空如也,什麽時候不在的都不知道。
這才幾點?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徐俊傑蹙眉下床。
客廳裏漆黑一團,唯有一點點熒幕上的光倒映出玻璃下方靜禾的身影。
她正專注盯著電腦上進行下一個課程,戴著耳機,沉迷在瘋狂學習中。
低頭寫下這節課關鍵題型,方靜禾眨眨酸澀的眼睛,下一秒,全身血液凝固住,死死盯著屏幕上出現的黑影,一動不敢動。
脖子冷嗖嗖,不知道是溫度降低原因還是其他原因,方靜禾隻覺得汗毛孔全都炸開,冷空氣爭先恐後鑽進去,那股子涼風在衣服裏貼著皮膚亂竄,沿著脊梁骨一直到後腦勺,整個人瞬間精神。
她不敢回頭去看。
誰知道能看到什麽。
萬一…萬一真和自己想象的一樣…
想開口喊人,嘴唇像粘了膠一樣無法掙開,嚐試了幾次,都啞然無聲。
完了,完了,這次碰上硬茬了!
幹脆閉上眼,隻要看不見就不害怕了。
方靜禾心中默念,祈禱萬一真是出現什麽東西,趕緊速速離開,不要逗留在此處嚇人。
耳朵徒然一鬆,熟悉的聲音安撫掉差點驚飛的魂,「怎麽?做什麽虧心事了?」
啪——
徐俊傑莫名其妙臉上挨了一巴掌。
方靜禾大口喘著粗氣,屏幕閃現出她憋紅的雙頰,「徐俊傑,好玩嗎?!」
這下輪到徐俊傑懵了。
他沒明白過來自己又做錯什麽事,「你打我幹什麽?」語調低弱小聲,跟受了我的小狗一樣縮回腦袋。
第二個巴掌緊急懸在半空,方靜禾尷尬收回手,訕訕開口,「誰讓你連個聲都不出,這大晚上還以為碰到鬼了呢。」
她坐回剛才位置,點開網站視頻,進行下一個單元聽課。
電腦直接關上,方靜禾一怔,隨即惱怒,「你幹什麽?!」
「我的方老師,你也知道現在幾點了,知道你好學,能不能注意一下身體,去**睡覺。」
現在幾點?方靜禾瞅了眼手機上時間,淩晨四點半。
這麽早了嗎?
「我學我的,又沒打擾到你們。」
「是沒打擾,但你忘了你懷孕了嗎?現在正是需要休息的時候,你老是這樣熬夜,身體怎麽受得了。」
方靜禾滿不在乎,「沒事的,熬幾天夜怕什麽,我這節課程馬上就要結束了,我要盡快聽完寫完卷子好進行下一個章節,要不然聽不完課,後麵總複習就跟不上趟了。」
她又抱怨,「要麽說讓你跟我一塊考,這樣學習有個伴不說,還能給我分散一下壓力,到時候一塊考出來不是皆大歡喜。」
「你怎麽又提這個話題,我不是你說過,我沒有意向。」
「什麽叫你沒有意向?你當我是在跟你商量這件事嗎?總得為以後做打算吧,現在是無負擔隨便享受,等孩子出生以後呢,家裏開銷大了,你光捏著那點死工資有什麽用。」
話題開始偏移,兩人情緒都有點上頭,驟然提高的聲音在寂靜如墨的黑夜裏格外清楚,徐澤語房間發出細小的翻動聲,那句反對的話終是咽了回去。
徐俊傑不想在這上麵浪費口水,思想與思想直接的碰撞,是無法在短時間內融為一體,話不投機半句多,他放棄爭辯,
「現在還有時間,趕緊去睡一覺休息。」
方靜禾不舍得,「我把這節課聽完。」
她點開視頻,整整四十分鍾的課程,全部聽完天都大亮了。
徐俊傑不由分說拉著她起身,關上電腦,強硬扯回臥室,「現在立馬睡覺!你今天還有課,這麽熬下去身體還要不要了!」
擔心方靜禾不聽話,他著重強調,「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你肚子裏的孩子考慮一下吧。本來上次就因為休息不好加上長期精神緊張有點先兆流產,回來怎麽還不知道注意,哪能每次都那麽幸運。」
這句話瞬間變味,方靜禾嚐出裏麵對她的不重視和不尊重。
句句沒有她,句句裏都是用孩子來要求她。
那她這個人呢,拋卻孩子這一層,難道說她這個人就不值得關心或者尊重嗎?
還是說,非要用孩子,強製性給她戴上枷鎖,當作標簽背一輩子。
媽媽這個詞,簡單好念卻無人能懂。
設身處地,成了極大諷刺可悲。
心情低落難以平複,躺在**閉著眼久久難以入睡。說不上來什麽滋味,心酸嗎?也不全是。傷心?有那麽點,委屈還是不甘心,焦慮或者對未來的迷茫,好像都摻雜在一起,跟一鍋大雜燴一樣,什麽都有,什麽都嚐不到。
有那麽一瞬恍惚,心裏起了個念頭,這個二胎她不想要了。
她猛地從睡夢中被這個想法驚醒,心跳加速大口喘氣,身上冷汗淋淋,衣服濕濡貼在皮膚上,仿佛剛才不是在睡覺,而是經曆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決斷。
待到心跳平複正常,一直忽略的太陽穴似要炸開一樣頭疼欲裂,鼓鼓青筋暴起,鼻子甕聲甕氣,裏麵像是堵了塊棉花,吸了好幾次,一下子扯著嗓子裏某處神經,劇烈咳嗽震得胸口疼。
身體異常疲乏,腦袋嗡嗡亂叫,方靜禾無力地躺回去,偏頭去看,天邊隱隱升起一抹亮光,沿著海平線升起,太陽漸漸偏移進屋子裏,落在**照在她臉上。
剛剛還濕冷的感覺稍稍得到緩解,但身體依然提不起精神,仿佛墜了千斤鐵,抬胳膊都費事。
徐俊傑不在身旁,強撐著拿過手機,眼皮沉重無比,眯著一條縫瞥了眼時間。
六點半。
這個點,應該都起床了。
她嚐試著想起來,雙臂打顫受不住力,一下子又跌回到**。
腦袋受到猛烈撞擊更暈了。
好在,隱約中她聽到了開門聲,一道模糊的身影走了過來,停在床前,嘴唇一張一合不知道說什麽,她什麽都聽不到,努力想睜開眼睛想確認來人說什麽。
話到嘴邊還沒問出口,胳膊斜斜搭在床邊,眼皮又重又澀,抵不過困意襲來,方靜禾昏睡過去。
「方老師?方老師!」徐俊傑察覺出事情不對,抬手在額頭上一抹,心裏涼了半截。
滾燙如紅鐵,雙頰泛著不正常紅暈,呼吸急促深重,徐俊傑皺緊眉頭,「方老師?方老師?」
轉身朝著外麵喊了聲,「徐澤語,你自己去上學。」
聽到外麵一陣嘈雜後,再次安靜下來,徐俊傑給學校請好假,臉上焦急萬分,不敢輕舉妄動。
「方老師呀,方老師,挺大的人,怎麽還能犯這麽低級錯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