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一顆糖
師父說,織‘女’被拐賣到山裏,被扣留了羽衣不能回家,她被牛郎的勤勞善良所感動,願意與他結果開‘花’,但後來她還是拋家棄子回到了天上,每年的七月初七人們都來紀念實現自我解救的她。
妙妙‘摸’到了陌生的手,陌生的臉,陌生的頭發。
無一處不是軟軟的,暖暖的,像她一樣。
她在百歲峰生活了十六年,每天觸手可及的隻有師父那雙時冷時熱的手,她時常會想,為什麽仙山沒有凡人?為什麽她非要在這裏生活呢?直到如今,她終於可以不想了。
她‘摸’到的那個人,和她一樣體溫正常,心跳正常,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僅僅是這一點,就足夠讓她原諒那所有的失禮行為。
妙妙揮起來的手掌落了下去,落在了男子的臉上,她沒有打他,而是‘摸’‘摸’這兒,‘摸’‘摸’那兒,越‘摸’越好奇,越‘摸’越歡喜。
一道雪白的劍光映過林中,有人步近,有人走遠,可是這裏的時間卻停住了。
妙妙‘摸’著‘摸’著,突然感到了一點點不舍,像是潛伏在心中,‘抽’絲剝繭‘露’出來的一絲情愫。很奇妙,很清晰。當‘唇’齒的香味遠去時,她才緩過勁來。
可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吻’,意想不到的窒息,堵住了她的呼吸,也憋紅了她的臉。
腦子裏掠過模糊的影子,依稀是有些熟悉的場景。
“你居然會換氣?”
仿佛有人在耳邊悄悄地說話,一字一句,勾起了心裏洶湧而來的巨‘浪’。
妙妙突然覺得,上輩子,或者更久更遠的時候,她見過他。
……
青冥峰首席大弟子謝軼言走進湘妃林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戀人般的相擁,沒遮沒掩的親密,他“刷”地收起了劍,木然轉過身去。
可是晃動的劍光還是劃開了相擁的影子,妙妙臉紅心跳地推開了陌生男子,轉頭看向了逆光的背影。那個背影很陌生,可是身姿‘挺’拔,長袍飛舞,令人一時挪不開眼。
一個聲音如清泉般響起:“敢問師妹隸屬哪位真人‘門’下?今有魔物入侵,這裏十分危險。如果可以的話,請師妹……和這位師弟,勿要逗留。”這裏沒有靈氣,也沒有魔煞,可見偷偷“‘私’會”的兩位同‘門’修為極低,這樣的弟子若是被魔物揪住,隻有當炮灰的命。
身為首席弟子,謝軼言不免多留了一個心。
然而他一轉頭,就看見了琅鹿那雙善良的大眼睛。
‘玉’珩七峰,隻有百歲峰的玄‘玉’長老喜歡收養這類低等靈獸,難道這位小師妹是……
謝鐵言想起了十六年前一個白雪紛紛的下午,自己背著小小的嬰兒,步行來到了百歲峰前。
原來當初救下來的小丫頭,已經這麽大了。
自從他把師父的本命法寶賣了之後,便被罰麵壁思過二十年,若不是今日魔物出‘洞’,人手緊缺,他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人都說大道無情,在看他來,光‘陰’才是最無情的。
“原來是雲渺師妹,此地不宜久留,我且送你們回百歲峰再作打算。”謝軼言將餘光瞟了那位光身‘裸’背的男子一眼,心中疑雲叢生,但見小師妹與該男子舉止親昵無間,並不像初次見麵,心裏那團疑雲也隻好暫且壓下來,他脫去外袍往後扔去,低聲道,“先將衣服穿上。”
“哦。”妙妙應聲,伸手接住了那件綴著淡藍衣緣的弟子袍,她胡‘亂’將外衫罩在那男子身上,卻見那人不動也不語,隻將一雙幽深的眼睛盯住她看,一刻也不曾離開。
妙妙憶起剛才那荒唐的一幕,不覺又紅了臉,想起來要同師兄解釋,可又不知道要怎麽說。
她總不能說自己不認識這個人吧。
謝軼言注意到那位男弟子由始至終都像個大爺似的站著不動,反由得小師妹上躥下跳地服伺,不由心生反感。但想到修仙世界和凡塵俗世一樣男尊‘女’卑,又有些無奈。
雲渺師妹的體質無法修仙,能找個與她相知相惜的道侶並不容易,如此委屈求全,總比給人當成修煉工具要好得多。
他轉身繞過幾棵小樹,來到了那顆巨繭前,伸手觸了觸跳動的雷絲,剛要說話,就聽身旁的小丫頭肚裏傳來一陣咕嚕嚕的提示。他聞到了一股濃鬱的‘肉’香,卻不是從男子身上傳來的。
皺起眉頭多看了兩眼,謝軼言終於在巨繭裏附近發現了一條被烤糊的尾巴,像是耗子尾巴。
“師兄,其實……”妙妙捂著肚子,‘欲’言又止。丟臉丟大了,竟不知道要從哪一節開始解釋。
“那魔物果然在這附近,我先送你們離開。”謝軼言借著微光看清了妙妙和那男子的臉,同樣的肌膚如‘玉’,同樣的傾世無雙,這兩張臉明明五官不同,氣質不同,可是比肩而立時卻又顯得那樣般配,乍然看去,倒像是一對世間難對的‘玉’人。
隻是那男弟子的眼神太放肆,令人極度不安。
謝軼言將長劍挑起耗子尾巴,收入袖中。
妙妙才暗暗地吸溜了口水,將按在肚子上的手放下來:“原來那魔物是隻耗子……我還以為今天要吃人‘肉’了……”她有些不甘心地看向那男子,冷不防被那男子攥住了腕,跟著,手心好像多了件東西。
像是……一顆糖?
可是……他剛才渾身上下光禿禿的,能把糖藏在哪裏啊?
妙妙生怕那糖是人家從胳肢窩或者別的什麽地方掏出來的,隻好隱忍不吃,任它融化在掌心。
謝軼言拉著小師妹踏上飛劍的時候,莫明其妙就被她揩了一身的糖跡,從湘妃林到百歲峰,他一路都在找這粘乎乎的糖從哪裏來的,三個人歪歪斜斜地在天上飛,像是禦劍之人受了什麽嚴重的傷。所有弟子看到他們都不自覺地退開幾丈,回山這一路上竟然暢通無阻。
妙妙像做夢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前,身邊還多了一個人,一個男版的織‘女’。
隻是這男版的織‘女’好像是個啞巴。從巨繭裏出來到現在,他就沒說過一句話。
妙妙好奇地在人家身上‘摸’來‘摸’去,想看看那顆糖是從哪裏來的,可是此情此景,放在謝大師兄眼裏,卻是那麽地不堪。
謝軼言常聽師尊說起玄‘玉’師叔如何豪放,如何大大咧咧,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她連座下弟子都能教成了這德‘性’,還真是一言難盡。
沒等妙妙回過神,謝軼言就已經把天真的妙妙看見成了急好|‘色’的大‘花’癡。
他幾乎可以肯定,自己這位小師妹是主動投懷送抱的了。
謝軼言喜歡有骨氣,知進退的‘女’子,所以對這位小師妹也漸漸失去了耐‘性’,看妙妙還圍著那男子忙乎,他早就呆不下去了,當即隨口叮囑了兩句便轉身退出來。等妙妙在人家身上‘摸’出一隻小巧的戒指時,那位好心送自己回來的大師兄已然連影子也找不著了。
她沒來得及道謝。
“怎麽說也不說一聲就走了?真是個怪人。”妙妙對大師兄是這樣評價的。
撿回來的‘花’樣美男,美則美矣,卻是個呆子。
除了盯著妙妙猛看,他好像什麽事都不會做,像個木頭。
妙妙起先還被他盯著不好意思,可是這裏倆倆相望,又沒有外人,看久了也就差不多習慣了。
又折騰了近兩個時辰,妙妙對著那個木頭美男已經完全沒有了耐‘性’,連同那枚戒指也被她隨隨便便地丟在了一邊。
她去廚房給自己煮了一鍋粥,順道分了半碗給木頭美人,可是美人不笑不納,隻直直地看著她。她撬開了他的牙關喂了幾口進去,將剩下的全數倒進了自己的肚子裏,終於心滿意足的躺下了。不多時,便陷入了甜蜜的夢鄉。
那木頭美男站了一會兒,也學著她的樣子,躺在了她身邊,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一夜無話。
直到‘玉’玄真人回來。
‘玉’珩宗在法陣最弱的時候被魔物入侵,七大長老帶著弟子朕手搜山,可也隻找到了那隻被雷劈焦的巨繭,以及謝軼言撿到的耗子尾巴。
快天亮時,‘玉’玄真人跟著‘玉’璣真人身後絮絮叨叨地往百歲峰趕,正好趕上了看日出。
‘玉’玄真人還沒來得及讚美一聲“朝陽多美好”,就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整個百歲峰像是遭了賊,晾在院子裏的靈草被偷走了一大半,好些果子有被人啃過的痕跡,數十載的心血,眼見著被人糟蹋成一片狼藉,‘玉’玄真人腦子裏“嗡”地一下,‘亂’了。
靈草沒了可以再種,靈果沒有了可以再摘,可是她山上還有個小徒兒,小徒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她這個做師父的可是要內疚一輩子的。
她丟下了‘玉’璣真人,一陣風似地刮進了小徒兒的閨房。
隨後,‘玉’璣真人就聽到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玉’璣真人瀟灑拔劍,跟著衝了進去,一副要找誰拚命的樣子,卻聽‘玉’玄真人顫抖的語聲傳了過來:“你是誰?為什麽你會在這裏?你把妙妙怎麽樣了?”
‘玉’璣真人一腳踏進‘門’檻,先看見了‘玉’玄真人碩大的後腦勺。
繞過那顆碩大的腦袋,他才看清了屋裏的情形。
妙妙抱著被子‘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一臉睡眼惺忪的乖巧模樣。
同樣睡眼惺忪的木頭美人此刻正被‘玉’玄真人拎在手裏。
‘玉’玄真人銀牙咬碎,恨不得殺人飲血。
偷了靈草,吃了靈果,睡了她的小徒兒……這是哪一峰的弟子,竟然這樣大的膽子!
妙妙從來沒見過‘玉’玄真人出劍,卻不知‘玉’玄真人出劍必濺血的傳聞,等她被師尊掌中的寒光驚醒,一柄彎刃已照著木頭美人的頭頂劈去。
“師尊!住手!”妙妙打了個機靈,情急之下,“撲通”一聲栽下‘床’來,正好跪在了那枚戒指上,她被硌得慘呼著倒在地上,抱著膝蓋蜷成了一隻蝦米。‘玉’玄真人看著徒兒蜷成一團的身子,心下一緊,突然想到,要是殺了這不要臉的男弟子,徒兒這下半生,也差不多毀了。
修仙男‘女’雖然不被世俗拘束,但名聲一樣重要,特別是在這所謂的名‘門’正派裏。
‘玉’璣伸劍架住了‘玉’玄真人的劍,恰聞到一聲長歎。
他認識這位‘玉’玄師妹差不多上千年,卻是頭一次聽到她這樣無助的歎息。
“罷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