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愛恨有時終

韓老板心力‘交’瘁地奔‘波’著,幾年不問庶務的人,突然變得忙碌,自是有些吃不消。.最快更新訪問:щщщ.79XS.сОΜ 。

無奈韓明珠這一次病得十分徹底,自從被古夜扶上榻之後,就再也沒好起來。

她的手因為‘抽’打扈文青時用力過猛而造成了脫臼,而接骨之痛本該難以忍受,可是她卻連眉‘毛’也沒動一下,一張美倫美奐的臉平靜得像一灘死水。

韓明珠將韓閑卿用過的一切物什都丟進了火堆裏,不管韓夫人如何哭鬧,她都義無反顧。

看那樣子,竟像是要將與韓閑卿相關的所有回憶都從腦海裏抹煞。

韓夫人揪著她,嘶聲厲吼:“你這個沒有良心的,他是你哥哥,是你的孿生哥哥……你怎麽能如此絕情!”

韓明珠不笑也不氣,更不想解釋,心裏邊那種空落的感覺,她形容不出來,仿佛‘胸’口那裏少了一塊,爛出了一個大‘洞’,涼涼地透著風。她甚至可以聽見冷風穿過破‘洞’,發出類似穿堂風的嗚咽。她是不哭了,可心卻一直在哭。

看著跳躍的火舌,她會忍不住想,韓閑卿到了‘陰’曹地府雖不至一窮二白,但到底還是會孤單。

接著她就想起了扈文青。

終於有一天,韓明珠在扈文青的‘床’邊放了一把火。

那火勢蔓延得極快,轉眼就燒火了半邊天。

扈文青從睡夢中驚醒,看見了她孤單的身影站在火焰之外,靜肅得像一株枯樹。

可是她眼底映刻的火苗歡快地躥上跳下,昭示著她‘露’骨的恨。

“韓明珠,你瘋了!放火的人不是我,害死你哥哥的人也不是我,我讓你打那幾巴掌已經很給你麵子,你還要怎樣?”扈文青捂著被燒傷的手,氣得想殺人。他衝上去,卻又被火勢‘逼’了回來,他像一頭受困的獅子,發出絕望的長吼。

“你活該。”笑容漸漸擴大到臉上,那是真正的皮笑‘肉’不笑,表麵上溫柔婉轉,像極了他。

古夜趕到的時候,韓明珠已經笑出了聲。

他施法滅了火,轉頭摟住了情緒反常的韓明珠。

他知道她心中的一念一想,可是麵對靜謐如許的她,他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死死地拉住她,抱住她,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暖化她那顆漸漸冷硬的心。

韓明珠這一世太平坦了,凡事都有人替她擋著,擋住她將要麵臨的危難,自然也擋住她審視自己的目光。然後終有一日,她發現自己並不是想象中那般強大。

“小孽障,你害我兒子害得還不夠?我們好歹是韓府的客人!你哥哥自己倒黴也就罷了,何苦還來連累別人!”扈夫人撈起袖子衝過,以母‘雞’護小‘雞’的姿態擋在了扈文青跟前。

她心疼兒子,更心疼自己。

沒想到機關算盡,仍是半點也不討好,照這樣發展下去,親家不變成仇人都已是萬幸。

她委實沒想到韓明珠居然如此暴戾難馴,一抬手便差點毀了她兒子那張引以為傲的臉,她指著古夜越尖尖地叫起來,叫得連整個院子都能聽見。

“韓明珠,你喜歡養小白臉,我們不阻你,但你也不能仗著有錢就欺人太甚,你當著未婚夫的麵把小白臉帶回家,還敢我們麵前橫行霸道,我不問別的,就問你爹!你那背時的爹是怎麽教你的!”

“我才要問問你這個當娘的是怎麽教兒子的!”

韓老板一腳踹開了‘門’,夾著一身風雪衝了進來,*的雪粒子從帽簷上滾落下來,跳了幾跳,便融成了雪水飄濺出去。

他這幾日天天往衙‘門’跑,回來還要受這等閑氣,心裏哪平複得下來?他膝下這對寶貝兒‘女’,幾乎是被捧在心窩窩裏長大的,別人說了這樣難聽的話,他哪裏還咽得下,他冷笑道:“你們扈家的孩子才真的厲害,不過弱冠年華,便耍得這樣開,來豐都不到半年,各大青樓暗窖的妓子就都認得他了。你們涎著臉來我韓府求親,起碼也得拿出點誠意來,真當自己是這裏的半個主子?哼,寄人籬下的狗而已!”

扈夫人臉‘色’驟變,目光越發猙獰:“韓簡,你非要這樣說話不可嗎?莫忘了,當年可是你苦苦求著我們結這‘門’親的,如今看我扈家‘門’庭落魄,沒想頭了,便想反悔?嗬,你拿這些話‘激’我們也沒用,我就是不走,大不了我餓死你府上。”竟然腆著臉耍起賴來。

韓老板的話說得如此直白,但凡有點自尊,都不會再糾纏下去,可是扈夫人到底不一樣……

兩人的對罵聲,夾著古夜無奈的勸架,將冷靜死寂的韓府染上了一重厚厚的風雪。

韓明珠沒心思聽他二人吵吵,她掙開了古夜的懷抱,無聲地抬腳,邁出了‘門’檻。

古夜想跟上去,韓明珠卻固執地搖了搖。她身子虛弱,腳步也是浮得厲害,可是沒有回頭。

外麵下著小雪。

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來,仰麵望去,隻看得見黑幕之中飛來的團團微光,像隕落的星辰。

再過一段時間,便是上元節。

韓明珠還清晰地記得,以前在滄州,家裏的院牆緊挨著一麵湖水,她常常和韓閑卿提著燈籠,躲在那兒一起看對岸的煙‘花’。有一次,他們因為追打,而不小心燒掉了手裏的紙燈籠,韓閑卿便捧起還沒熄滅的蠟燭,在前麵帶路,兩人一腳高一腳低地回到屋裏。

那一次,韓閑卿的手心被燙得起了一重壯觀的水泡,韓明珠不敢告訴爹娘,也不準韓閑卿說出去,她看了些歪歪扭扭的偏方,去廚房偷了一壺醬油,把醬油,全都灑在了韓閑卿的傷口上,韓閑卿嚎得跟殺豬一樣……這樣的日子,終不會再有。

公孫四兩遠遠地看見一道細小的影子,在‘潮’濕冰冷的泥濘裏踽踽而行。

粒子雪打在枯樹葉上,發出沙沙的響聲,應和著那虛浮的腳步,慢吞吞地到了她跟前。

公孫四兩難過地撇過了頭去。

人有七情六‘欲’,就會知道酸甜苦辣的滋味,麵前這位剛過及笄之年的‘女’子,終於破繭而出,變成了一個會哭會笑,有血有‘肉’的人,可是這中間的過程卻如此慘烈。若扶蘭赫赫能一早預料到今天要承受的錐心之痛,她還會不會服從天庭的安排乖乖下凡?

“你認得古夜大哥。”總有那麽一個人,在她最無助的時候降落在她身邊,之前是小夜子,後來是公孫四兩。韓明珠這樣‘精’明,又怎麽會看不出公孫四兩與古夜之間的關係?可是看出來之後,她就更難過了——原來她竟然那麽沒用,被哥哥保護著,被古夜保護,她從懂事起,就已經被護得密不透風,她的嬌縱,她的霸道,都是他們寵出來的,可是離了這份寵愛,她還能做什麽?她一瞬不瞬地盯著公孫四兩的臉,那張尖尖的醜臉,其實一點也不討厭,總比有些人好看太多了。

“我們見過麵的,那年你六歲。”公孫四兩‘摸’了‘摸’臉上長胡子的地方,那裏並沒有胡子,可是她卻總是改不了這個‘毛’病。興許就是這小小的破綻出賣了她。她訕訕地賠了個笑,承認了。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那時候她才六歲,還是個完全沒長開的小鬼頭。轉眼十年過去,古夜不知不覺地護了她十年。中間的辛秘無人知曉,便是像她這樣聰明的姑娘,也一定猜不透,他們之間,到底是承諾先於喜歡,還是喜歡先於承諾。而就在她獨自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總能想起初見古夜時,他眼中的‘激’動和忐忑,那時的他,像是透過了她的軀殼,看到了另一段靈魂。

“誰知道呢?古夜大人可不需要向我們這樣低等的妖‘精’解釋。”公孫四兩暗暗心驚,她沒想到韓明珠竟頹廢地質疑起了古夜的感情。

雪越下越大,很快在兩人的眼睫上結成了霜。

韓明珠隻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中衣,被雪‘花’一罩,整個兒變成了一尊瘦瘦的雪人。

公孫四兩看著她,不覺心疼得發苦。

她與韓明珠朝夕相對這麽多年,其實心中早已經將韓明珠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妹,有時候,她對韓明珠的關注甚至超過了古夜的期許,變成了真心實意的愛護,就像小夜子一樣。

她解下了帶風帽的披風,小心地罩在韓明珠頭上,又為她認認真真地係好了衣帶。

韓明珠突然按住了她的手。

“四兩,你是妖‘精’,那鼻子一定很靈,你幫我做一件事。”

風帽被她另一隻手掀起,淩‘亂’的長發下‘露’了一雙明亮的眼睛,她瘦了,眼睛卻更亮了。

韓明珠拖著公孫四兩出了後‘門’,在雪地裏狂奔。

她的手很涼,冷的僵硬,甚至還有些硌人,這令公孫四兩好幾次想甩開。

那種微妙的溫度,公孫四兩再是熟悉不過。

將死之人,帶著沉重的死氣,在棺材鋪子裏,她每天都能感覺到。

難道韓明珠她……難道這一世又像上一世一樣,又要這樣草草結束?

公孫四兩想起古夜來,一顆熱乎的心,也隨著韓明珠的體溫降了下去。

這時候,她們已經來到了被燒毀的柴房附近。

客棧大‘門’緊閉,早已經沒再開‘門’做生意,因為是冬天,被清掃過的桌椅也還幹淨,指尖劃過,連一點灰塵落下的痕跡也沒有。韓明珠放開了牽著公孫四兩的手,可是公孫四兩手心的溫度卻並沒因此而回暖。她心裏挖涼挖涼的。

動物對生死之事,有著天生的直覺。

那一刻,她幾乎是清楚地感覺到,韓明珠體內生命的流逝。

她不禁囁嚅出聲:“小明珠……”

韓明珠擺了擺手,引著公孫四兩走到一棵大樹下,她指著火油燃燒過的痕跡,眼底晃過一絲狠絕的光:“你聞聞看,幫我將這個縱火之人找出來,我定會讓她死得很好看。”

扈文青要證據,她就來找證據,她不但要證明自己沒有怪錯人,更要向著裘菁菁連本帶利地討還這一筆血債。

她一定要親手,‘弄’死那個賤‘女’人。

扶蘭仙子在學會愛之前,先學會了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