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西江月,把酒言歡
幾天後,許子衿離開寧州,飛往成都。
跟隨她一起去的,有天才神童蔡徽羽,還有愛得難舍難分、幾乎融為一體的薛子和李影蹤。
原本溫馨熱鬧的小家一下子失卻了不少生趣,蕭雲獨坐於大廳,麵對著空空****的家徒四壁,百無聊賴,隻好愛屋及烏,開始悉心照顧起那丫頭遺留下的各種花草鳥蟲。許子衿在的日子裏,他是一個徹頭徹尾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懶漢,現在,曆史重演,又恢複到了他剛來寧州時的艱苦歲月,洗衣做飯,縫縫補補,都必須自食其力,雖然蘇楠會隔三差五過來幫幫忙,但這妮子七竅玲瓏,懂得這一小塊地方是他心靈港灣的另一處庇護所,不宜過多踏足,所以這個家的裏裏外外,還得靠他自己去親自打理嗬護。
今晚,是石沉海和他妻子翟珊結婚二十周年紀念日,在西江月大酒店擺下了一桌宴席,簡簡單單。
婚姻,就像兩個人牽著手過一座獨木橋,不在乎過得快慢,在乎是否安全,否則一失足便成千古恨。
新朋友賈伯侯跟隨由市委書記龐月明親自帶隊的考察團到韓國學習考察去了,今晚來不了,但早些時候已經托人送了禮物,兩隻惟妙惟肖的紅玉鴛鴦,翟珊喜歡得不得了。而老部下何琉璃由於還在上海,也無法出席,因此,大閑人蕭雲是必須出席的,這是石沉海夫婦下的死命令,他上午9點多去仁愛醫院跟準備接受第三次心髒手術的蘇墨硯偷偷喝了幾杯酒後,就馬不停蹄地趕往刻木觀小學,隻跟老王頭草草下了幾盤棋,在中午吃飯時分匆匆離開,因為他要去買禮物。
原本買什麽禮物這樣傷腦筋費精神的事,他是打死也不會理的,可蘇楠太忙了,著實抽不出時間去搭理這種小打小鬧的雞毛蒜皮事,沒辦法,再不會選也隻好臨時抱佛腳了。他先是坐著公車到小商品市場兜兜轉轉了幾圈,除了被琳琅滿目的小玩意弄得眼花繚亂之外,一無斬獲,出來後又輾轉到古玩一條街,想買個古董啥的,可又覺得老石他家肯定不缺這些個便宜貨,再次無功而返,在車上絞盡腦汁了許久,途中打了幾個電話征求蘇楠建議,搞到這妮子一瞧見是他的號碼,都幹脆不接了,他沒轍,覺得再這樣找下去也純屬抱薪救火,就幹脆買了兩隻精美陶器,再跑去找以前在甕中鱉認識的一個老郎中,弄了點藥酒裝進去,終於大功告成。至於是什麽藥酒,各位可以猜想一下,一個常常忙到精力憔悴的中年男人,哪方麵最需要進補了。
入夜,一枚新月好像一朵白色梨花,寧靜地開放在淺墨色的天空中。
蕭雲在廣記茶餐廳呆了兩個小時,跟王勝利品了兩壺茶,直到七點一刻,蘇楠的奔馳才終於出現。
跟王勝利和老板娘打完招呼後,蕭雲提著那兩隻精美陶器裝的藥酒,很自覺地坐到副駕駛的位置。
奔馳打了轉向燈,混入絡繹不絕的滾滾車流,一下子就被淹沒無蹤,像牆頭荒草野花,毫不起眼。
“怎麽這麽晚?”蕭雲柔聲問道,興許覺得有點熱,就把空調開大了一檔,車內霎時寒風朔朔。
“忙唄。”蘇楠撇撇嘴,多少帶點疲倦之意,精神狀態似乎也有點遊離,在一個十字路口險些闖紅燈。
“哪找那麽多事情忙?”蕭雲詫異道,如果一個老板都忙得這樣不可開交,底下的人可想而知了。
蘇楠打死方向盤,輕車熟路地右轉進入一條四車道直路,側過頭來,給了這頭怙惡不悛的牲口一個世紀大白眼,忿忿不平道:“有些人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既想飛黃騰達,又想淡泊名利,開了公司,把人騙上了船,就甩手不理撒手不管,讓別人忙前忙後掇青拾紫,自己就整天隻會做個玩世不恭的富貴閑人,還大言不慚地美其名曰醉翁之意不在酒,唉,真是應了先秦左丘明的那一句話:肉食者鄙,未能遠謀。”
“做大事者,須在大處落墨,無需拘泥小節,對吧?”蕭雲摸了摸鼻子,臉皮厚得竟然還古井不波。
“巧言令色。”蘇楠輕聲啐了一口,但也無可奈何,自己可能就是騎著毛驢舉著拖布追老虎的命吧。
“你這樣說我,老傷心了,唉,我這心碎得,捧出來就跟餃子餡似的。”蕭雲唉聲歎氣道。
“少來這套,再裝著楚楚可憐,再扮得哀怨苦澀也沒用,姐有抵抗力。”蘇楠揚了揚下巴,嘴角處彎起的弧度動人魂魄,能夠這樣毫無顧忌地拌嘴,真幸福。叔本華曾說過一句極為經典的話:欲望過於劇烈和強烈,就不再僅僅是對自己存在的肯定,相反會進而否定或取消別人的生存。所幸,她是世上一個絕無僅有的女人,要求並不高,也不挑剔,更不會鑽死胡同,隻是希望能夠在他麵前傻一點,溫柔一點,小女人一點,有時候再蠻不講理一點,足矣。
“二當家,你真美,難以形容,我覺得‘國色天香’這個詞都是對你的一種褻瀆。”蕭雲改變策略。
“炒冷飯。”蘇楠撇撇嘴道,可內心還是禁不住浮起一抹感動來,細細的,膩膩的,傳遍全身。
當一個女人恨一個男人的時候,希望聽到他的真話,而當她愛上這個男人時,卻喜歡聽他的謊話。
“二當家~~~~”蕭雲膩聲道,那模樣,像是一個準備采取迂回戰術懇求家長買變形金剛的聰明孩子。
“幹嘛?”蘇楠警惕道,對於這個狼子野心的家夥,就得處處設防,不然很容易就會羊入虎口。
“啥時候咱一起發發電呀?”蕭雲問道,那抹笑容太作奸犯科了,一些亂臣賊子也會甘拜下風的。
“什麽意思?”蘇楠凝著兩道黛眉,不明所以,側頭望了一眼他,車速挺快,恰好超越了一輛藍鳥。
“摩擦才能生電麽。”蕭雲給出了一個浮想聯翩的答案,笑得更為狡詐,誰見了都想起黃鼠狼拜年。
“我讓你摩擦生電!”蘇楠騰出一隻手,狠狠擰著這個想入非非的畜生耳朵,一點也不想手下留情。
“二當家,我不敢了!”蕭雲淒喊著饒命,卻說著最欠抽的話,“小心開車,不然就一車三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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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月大酒店。
五樓一間叫“國宴”的豪華包間裏,高朋滿座,說笑聲就像江南六月梅子雨,綿綿不絕。
在座的列位都不是外人,或是石沉海的得力助手,或是石沉海的鐵杆弟兄,或是石沉海的商海戰友。
翟珊是一個以夫為綱的傳統女人,隻邀請了一個青梅竹馬的閨蜜,叫阮玉寒,一名普通小學老師。
西江月的大老板、石沉海的老鄉江城子一張穩重的國字方臉,一雙朗目炯炯有神,性格豪爽,言語幽默,最關鍵酒量是個無底洞,盡管他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篤信鬼神論,但他又自圓其說,說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因此喝酒文化就蔚然成風了。有趣的是,他喝酒既不講究派頭,也不講紳士風度,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一刻也沒個停歇,帶著一股饕餮霸氣,再加上各種行酒令信手拈來,儼然成了今晚活躍這場宴席氣氛最為重要的核心人物。
可他的最大愛好卻不是酒,而是花花草草,無論哪個品種都會趨之若鶩,想方設法弄到。
因此,西江月在他的授意下,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大花園。
在這間僅僅隻有五十平米的國宴房間裏,就擺著不少盆景,花香飄溢,讓人心曠神怡。
蕭雲和蘇楠粉墨登場的時候,還沒有上菜,一個引人矚目的三層高奶油蛋糕剛剛被推進來。
對於認為時間就是生命的石沉海來說,遲到是大忌,當然不會心慈手軟,罰了他們倆三杯酒水。
原本蕭雲還想替蘇楠擋酒,可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在座的人在江城子的鼓動下,紛紛舉旗起義。
勢比人強,蕭雲有心殺賊,無力回天,隻好眼睜睜瞧著蘇楠在一片起哄聲中一口氣飲下了三杯洋酒。
酒精彌漫,美人臉頰的那一抹嫣紅,風情萬種。
等歡呼聲塵埃落定之後,石沉海怕矯枉過正,趕緊讓自己生命中地位超然的兩大貴人入席。
而翟珊則硬拆鴛鴦,把剛剛想坐下的蘇楠拉到自己身邊,湊著阮寒玉,聊著一些首飾服裝化妝品之類的女性話題。她很喜歡這個美貌冠絕天下的女人,有修養,有家教,有品位,卻沒有一點美人應該有的類似眼界過高冷若冰霜的壞脾氣,最重要一點,她幫自己的老公解了燃眉之急,度過了這道跋前躓後的難關,感恩之情油然而生。
“這個女人什麽來頭?”坐在翟珊對麵的一個女人與身邊的女同伴竊竊私語。
“江山實業的老總。”她身邊的同伴是平湖房地產市場部的主管,顯然對蘇楠很熟悉。
“就是買下平湖44套房子的那家公司?”這個女人訝異問道,她是一家叫旗幟公關公司的老總,叫姚琴,芳齡三十五歲,畢業於中山大學公共關係專業,至今未婚,身材無以倫比,長得一副大家閨秀的乖巧模樣,其實骨子裏是一個狂野奔放的女人,喜歡飆車,時常開著一輛托人改裝的路虎在三環進行生死時速的撒野。她並不是寧州本地人,而是來自省城南京,在中大畢業之後,在深圳的一家知名公關公司呆過兩年,之後就辭職來到寧州創業,花了五年的時間,終於在寧州公關界立足,專門從事地產界的營銷策劃,平湖就是她的一個大客戶,所以跟石沉海的關係非同一般,今晚也應邀出席。
“Bingo。”平湖市場部的主管叫彭飛燕,小姚琴五歲,兩人的感情在平常工作接觸中逐漸深厚起來。
“世道真不公平,讓她擁有了絕世美貌也就算了,還把這麽多財富也給了她。”姚琴小聲抱怨道。
“這就是命,恨不來的。”彭飛燕輕笑道,她是一個隨遇而安的小女人,很少會羨慕別人如何如何。
“跟她一起來的那個年輕人又是何方神聖?石總怎麽對他好像達官老爺一樣的阿諛奉承?”姚琴輕聲問道,那雙媚眼凝視在蕭雲的身上,有些迷茫,按理說這麽年輕的男人很難進入她的法眼,她看男人,並不注重外貌,而在乎沉穩,可這個年輕人偏偏就與一些愣頭青年的輕世傲物牗中窺日絕緣,身上透著一股冰魂雪魄的味道,尤其是那抹微笑,清淨如竹,讓人欲罷不能,很難不留意到他的存在。
“江山實業的經理助理。”彭飛燕簡單道,她對這個年輕人了解有限,具體情況說不上來。
“該不會是那個絕世佳人養的小白臉吧?”姚琴捂著嘴巴,湊到她的耳朵說出這句膽大妄為的話。
“不知道。”彭飛燕答道,忽然後知後覺,眼神露出驚詫之色,“琴姐,你不會是春心萌動了吧?”
“不行麽?姐不是特侖蘇,沒你想象的那麽純。”姚琴嫵媚笑道,現在她孤家寡人一個,身上有股肆無忌憚地成熟女人味道,不學無術的男人她看不上,為富不仁的男人她也看不上,而一些道德情操堪比孔孟聖人的男人,她更是避而遠之,免得對方太認真,弄出個悲歌易水的麻煩事來,她喜歡玩一些曖昧遊戲,至於勾引成功還是**失敗都不是關鍵,享受過程才是最重要,她就是這種不甘平庸的女人,喜歡將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女強人。
蕭雲打破腦袋都不會想到他對麵的那位熟女老總會如此放浪形骸,他現在正煩惱著呢,被石沉海與江城子這對狼狽為奸的鄉裏夾在中間,輪番找著各種理由借口讓他喝酒,一副逼上梁山的架勢,簡直生不如死,不過好在他臉皮夠厚,任憑那倆說得口幹舌燥海枯石爛,他就是心如磐石,麵不改色地端著一杯茶水,慢悠悠呷著,還挑釁一般地與坐在他對麵的姚琴隔空舉杯,惹起這個女人稍顯兵荒馬亂的一片緋紅,卻令到那倆牲口的陰謀詭計功敗垂成,隻好無奈悻悻作罷,放下酒杯黯然銷魂。
“那個位置是留給誰的?”蕭雲放下茶杯,很好奇主位的位置還空著,石沉海與翟珊夫婦竟分開坐。
“一個你想見,我也想見的人。”石沉海打了個禪機,也要了一杯熱茶,無他,純粹想解解酒氣。
“誰呀?”蕭雲皺了皺眉頭,能讓今天宴席的這對主角都選擇避其鋒芒的人,來頭一定不小。
“不急,差不多來了,待會兒你就可以見到廬山真麵目了。”石沉海很沒道德地選擇了諱莫如深。
“我認識嗎?”蕭雲無奈笑笑,這個欲說還休的伎倆通常是屬於他的,被人反其道而行之,很鬱悶。
“當然。”石沉海微笑道,還想說什麽,擱在桌麵的手機響了,“你瞧,說曹操,曹操就到。”
他起身,走出去接電話,善於察言觀色的江城子也一同離開,蕭雲好奇,目不轉睛地緊盯著門口。
來者究竟何人?
答案很快水落石出。
一個儒雅清淡得像佛門中人的中年男子在石沉海和江城子的引領下走了進來,霎時吸引了所有目光。
姚琴更是兩眼發光,激動得有些顫抖,身家百億的大鱷啊。
都說男人四十一枝花,可真正能做到內外兼修的,寥若晨星,因為儒雅的氣質不僅要靠知識和學養來支撐的,也要靠長期的自覺修煉才能奏效,沒什麽捷徑可走,正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不肯讀書學習,沒有文化修養,天天泡在酒桌、舞池裏的人,即便是硬學著人家的儒雅風度,也隻能學點皮毛,學成四不像,附庸風雅,不倫不類,很容易貽笑大方。
而這個男人在這一方麵顯然已經登堂入室,一舉手,一投足,無一不體現著光風霽月,讓人醉服。
他,錦湖集團的掌門人,柴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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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終於在千呼萬喚中到來,門徒們,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