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蚯蚓

酒醉醺醺的賀斌左牽黃右擎蒼,走出燕子屯,將身來在大街前,準備打車回去一夜春宵。

外麵的如刀冷風讓他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不少,發現了街對麵那幾個奇怪的人,隨即警惕起來。

賀斌是揚州人,長得不賴,高高瘦瘦,今年三十三歲,這個歲數按理來說應該是妻隨子睦的,可他浪**慣了,之前談了四五個女朋友,一個比一個漂亮,可到最後還是無疾而終,家裏人不是沒催過,可他卻是左耳進右耳出,照樣穿梭在各色花叢中。今晚的兩個女學生他很滿意,白嫩嫩的兩棵大白菜,就任他亂拱了。

有美人在旁,今兒個還收了三百萬,可謂財色兼收了吧。

但就在這一片其樂融融的氣氛之中,賀斌忽然感到了一絲涼意,不是天氣的原因。

他抬頭望去,一輪淡月正在素夜穹頂,頗為了無生趣,倒與這凜冽苦寒的冬夜相得益彰。

收回目光,原本站在街對麵的那幾個奇怪人忽然出現在了左右兩邊的方向,離他五十多米遠。

對方一共6個人,左邊三個,右邊三個,之所以說這六個人奇怪,是因為這六個人很突兀地出現,然後無聲地過了大街,冷漠地看著燕子屯的門口,不是看場子的大保鏢,不是夜歸的上班族,更不是酒後尋樂的夜蒲客,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尋常,統一穿著黑色的皮大衣,這還不止,還都戴著棒球帽,白口罩,在這樣的一個夜裏,就顯得有些特別了。

作為一名獄警,賀斌自然會跟道上的不少人物接觸,尤其是一個小頭目被抓之後,手下的馬仔為了讓自己的老大在看守所裏過得舒坦一些,也會請賀斌吃喝嫖賭,所以賀斌也算一個長年在江湖之中廝混的老油條了,對於危險的直覺,盡管不是與生俱來的,但也會異於常人,那股骨子裏的寒意,讓他雙眼中寒芒一射,怪叫一聲,把兩個女學生往身前一推,腳尖在地上連點三下,整個人往後方燕子屯的大堂飄了回去!

居然還是個行家。

當賀斌的腳尖點在地上的時候,木頭樁子似的站在左右兩邊的六個人就立即行動起來,奔跑的速度驚人,像六頭在雪地裏撒丫子追兔子的鬃狼,手裏拿著一米多長的大砍刀,把那兩個女學生嚇得麵無人色,眼睜睜看著六個人從自己身邊竄過去,直到六個人衝進了燕子屯,她們安然無恙才回過神來,突然尖叫一聲,淚水嘩嘩流。

六個不速來客拿著長刀,勢如破竹地追著賀斌後邊屁股跑,有燕子屯看場子的彪形大漢過來製止,卻駭然看見一片潑雪似的刀光灑了下來,而人卻被一刀抹喉而過,鮮血瀲灩!刀下無一合之鬼,那架勢,還真有點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味道。而賀斌也是個極狡猾的人,三兩下就像一隻水鳥般踏水無痕,竄進了群醜跳梁張牙舞爪的大廳。

六把長刀出現在大廳的時候,尖刃上還不停地滴著血,想來一路上應該多了不少刀下冤魂。

也不知是哪個眼尖的女人看到了六頭殺氣騰騰的野獸,率先尖叫起來,而這一聲怪叫,跟古時軍隊的營嘯一個性質,頓時引來更多哭天搶地鬼哭狼嚎的叫聲,大廳裏頓時一片狼藉,人推我撞,個個都爭先恐後地往右邊的兩個逃生門擠去,生怕走慢幾步,會被穿腸破肚,而的確有幾個倒黴鬼,還想著往那六個人出現的門口衝,結果就被一命嗚呼。

但如此混亂的場麵,也使得那六頭野獸不禁眉頭緊鎖愁容滿麵,眼睛死死搜尋著那個目標。

水渾才好摸魚。

賀斌臨時意起的這一招金蟬脫殼,算是眼前絕境中最好的脫身方法了,他擁擠在兵荒馬亂的人群中,慢慢向安全出口挪去,下體還不忘不住地往前麵那個**的姑娘身上亂蹭,那雙三角眼還帶著笑意溜溜望向像**一樣站在門口的六頭惡犬,暗啐了一口,就你們那點手段,就想拿爺的腦袋,也不撒泡尿照照。

“何子兵。”一個聲音忽然通過麥克風,傳遍全場。

“誰?誰在叫我真名!”賀斌心裏咯噔一下,趕緊轉頭四處張望,卻看見吧台上站著一個人。

居高臨下,吧台上的那個偉岸男人顯然也在人群中發現了赫然回頭的賀斌,隨即縱身而去。

門口的六頭惡犬也是嗅覺靈敏,倒提長刀,猛地衝入人群,一路是血光四濺,殘肢斷臂。

從吧台上俯衝而下的偉岸男人也不是善茬,橫在他麵前的人群像水花一樣,紛紛向兩邊彈開。

兩撥人都在向著同一個目標洶湧而去,把賀斌給急的,死命往前擠,越擠卻塞得越死。

亂如一鍋粥。

而在二樓的雅座,卻與下麵的惡劣環境大相徑庭,安靜而有序,還有不少膽大的留下看熱鬧。

最右邊的雅座裏,就靜靜站立著一群人,人如虎站如鬆,一看就知道不是可隨便得罪的善類。

“秦始帝?還真沒想到他會在這兒出現。”蕭雲站在右邊雅座的最前方,盯著那個偉岸男人。

影視城刺殺案當晚,秦始帝與曹子英同時被拘留,後來秦始帝被證明不是同犯,當夜被釋放。

“七少,要不要我們下去?”三處行動處處長狄綢繆在身後問道,他現在還是習慣叫七少。

“下去?幫誰?還是坐山觀虎鬥吧,等下麵打累了,我們再去撿現成的。”蕭雲伸了伸懶腰。

“那六個拿刀的很明顯是想置賀斌於死地,會不會出現意外?”旁邊的副處長黃江陵擔憂道。

“他們不是秦始帝的對手,長謀。”蕭雲回頭喊了一聲。

“在。”李長謀推了推眼鏡,從後邊走前兩步,他現在是秘書處的副處長,性格更沉穩了。

“通知二處,務必要阻攔警察半個小時,通知八處,準備善後工作。”蕭雲揉了揉眉頭道。

“明白。”李長謀趕緊讓人去把命令傳達下去。

“江陵,你帶一支隊守著外麵出口,我要關門打狗。”蕭雲彎起一抹吊詭的笑容,看著熱鬧。

黃江陵帶著七個劊子手下去了,蕭雲點著一根煙,淺淺啜了一口,微笑道:“王經理。”

“哎,蕭總您說。”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子低眉垂眼地走過來,像一條很聽話的哈巴狗。

“不好意思啊,今晚把你的場子鬧成這樣,造成多少損失,我們照賠你。”蕭雲微笑道。

“不用不用,蕭總,就您跟我們大老板的關係,您愛怎麽鬧怎麽鬧,我們兜著。”王經理道。

“人情是人情,道理是道理,王經理你別這麽客氣,回頭我會跟超群解釋的。”蕭雲淡笑道。

“那我代大老板謝謝您了。”王經理不是個迂腐的人,知道跟什麽樣的人說什麽樣的話。

“不用謝,應該的,這畢竟是龐家的產業,出了人命還是影響很大的。”蕭雲輕聲道。

王經理也不再虛情假意,退到一邊,酒吧大廳裏打得熱鬧,秦始帝獨自鏖戰六頭惡犬,精彩。

六頭惡犬的暗殺技巧雖然爐火純青,且經驗豐富,配合默契,但卻敵不住秦始帝的深厚內力,先後有三人都被震飛了出去,三把長刀也斷成了數截,吐血不止,失去了戰鬥能力。那些還沒來得及逃出安全出口的芸芸眾生們驚慌尖叫,卻像是中了魔一般,被這血腥恐怖的一幕震駭住了心神,雙腿發軟,似乎是走不動了。

原本還誌得意滿的賀斌被結結實實堵在安全出口不上不下,隨時有被爆**的危險,顫栗。

目標近在眼前。

剩餘的三頭惡犬愈發瘋狂,刀勢也愈發洶湧,像錢塘江的一線潮,素練橫江,源源不斷。

賀斌怕了,連滾帶爬逃上了通往雅座的台階。

秦始帝一記淩厲的虎咆拳震飛一頭惡犬後,抽身離開刀光劍影之下,幾步跨越,追上賀斌。

此時,秦始帝的大手離賀斌的後背已經不足一尺,但兩把長刀不厭其煩地再次出現。

陡然間,秦始帝睜開了丹鳳眼,眼中閃過一絲暴怒,身子迅疾而動,猛地近身於兩頭惡犬。

八極拳的貼山靠!

嘭!嘭!

隻聽得兩聲連續巨響,僅剩的兩頭惡犬不可思議被震飛,於空中吐出兩口血柱,驚世駭俗。

而秦始帝顯然不像就這樣完事,在兩頭惡犬的拿刀手臂剛好劃出他身旁時,左右手猛一擒。

哢嚓!

兩頭惡犬的手腕被生生掰斷,這輩子都甭想再拿起刀,幹這沒本的買賣了,即當職業殺手。

秦始帝輕蔑地看了一眼地上哀嚎打滾的兩頭惡犬,然後慢慢踱上台階,去抓喪家之犬賀斌。

就當他以為十拿九穩逮住賀斌的時候,一群人卻駭然出現在他麵前,他失色叫道:“蕭雲!”

“咱倆真是有緣啊,這都能碰見。”蕭雲微笑道,稍微掃了一眼匍匐在地上渾身顫抖的賀斌。

“他是我的!”秦始帝指著賀斌,咬牙切齒道。

“一個獄警而已,你要來有什麽用?”蕭雲摸了摸鼻子。

“他知道少爺在哪。”秦始帝冷聲道,打量了一下站在蕭雲身後的那些人,估計在掂量實力。

“哦?他為什麽會知道?”蕭雲好奇問道,他原本以為賀斌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下毒者。

“因為…”秦始帝剛想往下說,現場陡然發生狀況,原本還噤若寒蟬的賀斌突然翻身而走。

緊接著,嗖嗖嗖,五根弩箭從秦始帝的身後破風飛來。

“小心!”蕭雲身形一縱,五顆小石子同時出手,電光火石間,一把將秦始帝拉了過來。

啪啪啪,石子格飛了三根弩箭!

狄綢繆反應很快,馬上帶著行動處的劊子手往弩箭飛來的方向追去,狼屠則老實呆在原地。

“你沒事吧?”蕭雲急忙轉頭問秦始帝。

“我太…大意了,倒忘…記了那賀斌也是個…一等一的高手。”秦始帝後背被兩根弩箭插中。

“你挺住,我馬上送你去醫院。”蕭雲說著就讓狼屠背起了秦始帝。

“來…不及了,弩箭…有毒。”秦始帝嘴角流出了紫黑色的鮮血,臉色愈發蒼白。

“你別說話!”蕭雲想解開這其中的謎團,必須依靠秦始帝。

“還沒…還沒…還沒…”秦始帝意識逐漸模糊,嘴裏竟然嘟囔著和曹子英的遺言一樣的話。

蕭雲雙目一睜,忙阻止狼屠停下腳步,追問道:“還沒什麽?”

可秦始帝也無法回答他了,這位對南宮家忠心耿耿的老奴狗竟然以這樣的方式了卻了人生。

悲哀。

也印證了一句詩: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

過了十分鍾,狄綢繆與黃江陵同時回來了,都是一臉的歉意,輕聲道:“七少,跟丟了。”

“嗯,我知道了。”蕭雲很平靜,居然一點也不感覺到意外,問道,“八處的人來了嗎?”

“來了,就在下麵候著呢。”李長謀輕聲道。

“讓他們善後吧,警察估計也快趕到了,出這麽大事兒,沒人報警才奇怪。”蕭雲輕聲道。

“明白。”李長謀轉身去跟八處的人員交代細節工作。

“狼屠,辛苦你把秦始帝的屍體背回去,他對南宮家很忠誠,理應得到厚葬。”蕭雲黯然道。

“放心吧,主子。”狼屠托了托後背上已經去世的秦始帝,心裏暗道主子心真寬,以德報怨。

“王經理,麻煩你了,我的人會盡量配合你把現場的證據清除掉。”蕭雲轉身對王經理說道。

“謝謝蕭總。”王經理趕緊表示感謝,他也明白出了這麽多條人命,要泄露出去,這店完了。

“綢繆,江陵,咱也走吧。”蕭雲揉了揉眉心,略顯疲憊道。

“啊?就這樣算了?”狄綢繆驚訝道,這部署了一晚上,就撈了一條死魚,蝦米都沒見著。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一直以為我就是那隻黃雀,結果黃雀後還有條毒蛇。”蕭雲苦笑道。

狄綢繆沒想明白蕭雲那句話,還沒問出口,蕭雲已經走下階梯了,他趕緊帶著人跟上去。

人走茶涼。

方才還雞犬不寧的燕子屯逐漸安靜了下來,靜候著後知後覺的警察們的到來。

“七少,你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啊?”在車上,狄綢繆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那個疑惑。

“賀斌隻是一條蚯蚓誘餌,目的隻是引出秦始帝這條大魚,我們都上當了。”蕭雲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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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