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道爺,您有藥嗎

外麵看熱鬧的初時見到鬼火,還有人或趴在門縫,或搭成人牆往裏麵看。隻見裏麵鬼影綽綽,也瞧不得真切。等到後來聽見裏麵咚,咚,咚的腳步聲漸近,沒過多久就聽見田二虎和蘇大壯聲嘶力竭地喊著救命,也都嚇得呆著住了,紛紛往後麵退了幾步。好在外麵的人多,也頗能壯些膽氣。等到裏麵的聲音沒了,圍觀的人好奇心又起,既想瞧瞧裏麵什麽樣,又怕真的放出來一個青麵獠牙的惡鬼。

過來好一會兒,有風徐徐吹過。也不知道是外麵的人推的還是裏麵的人拉的,劉宅的大門突然吱呀呀慢慢地打開,外麵看熱鬧的人嚇得連忙向後退。有幾個膽大的繞過影壁牆往裏麵張望了一下,隻瞧見蘇大壯和田二虎跪在空空****的石板上不停磕頭。慘白的月光灑在他們悵惶的臉上,看著鬼氣森森。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喊道:“走了,走了,惡鬼都走了。”說話間院子正中,隱隱還有幾簇幽蘭的鬼火,隻是轉眼間也熄滅了。

五哥站在人群裏,用手半遮住口鼻裝作沉思的樣子問道:“這倆人是誰呀?”

前麵的人頭也不回地答道:“瞧著像是蘇家的蘇大壯和他妻弟田二虎。”

五哥正猶豫著要不要接著說破了,前排有個讀書人模樣的就拍著手說道:“哎呀,這死而複生不就是個蘇字嗎?”

那邊又有個識文斷字的跟著拍了下額頭:“雷而不雨,那不就是個田字嗎?”

一旁還有人不明白,在那裏不停地追問:“什麽意思?怎麽回事?”

就有人解釋道:“雷字是一個雨水的雨字下麵一個田野的田字。去了頂上的雨字那就隻剩下一個田字了,至於那死而複活就更直白了,就是蘇醒過來的意思,那不正合了這個蘇字。”

一時間大家都忘了蘇大壯和田二虎。紛紛議論起當時洪範道長說的:“死而複活,雷而不雨,此宅必旺主。”

有嘴快的人便說:“哎呀。這前麵的都應驗了,後麵的肯定也假不來了。看來此宅以後要大旺啊。”

旁邊有人不停地使眼色:“莫要說破了。咱們天一亮好去買了。”

隻是那心裏藏不住事兒的人已經嚷起來:“哎呀,應該趕緊去找章老爺把這宅子買了。”

本來想買的人心裏暗暗歎氣,暗想這下失了先機,本來這宅子造得就好,這會兒這麽多人聽到了,隻怕明日過去價格也便宜不了,隻得歎氣丟開手。

五哥趁亂大聲說道:“哎呀,這洪範道人真乃神人也。”於是大家的話題又轉到了清一觀上。

小廝們瞧著裏麵出了事。哪裏還顧得上那些酒,忙擠進去將蘇大壯和田二虎攙了出來。蘇大壯還悲悲戚戚地跟妻弟說道:“你瞧見那個三娘子的頭發都變成黑色吧,她吸了你的陽氣了。你以後少近些女色,我想還能好點。”

田二虎聽了暗想:“怪道我後來看見三娘子的頭發不是白色了,那時心裏還納悶。”轉念又想:“我現在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恐怕就是因為身上的陽氣都被女鬼吸光了。”這樣一想腳下就更軟了,半步也邁不動了,整個人都癱在了小廝的身上。

福遠寒蟬若噤地站在周世子的案前,周世子皺著眉頭琢磨著福遠的話,過了好一會兒。周世子方道:“這麽說,夏家就沒露麵?”

“沒有,開頭說要買。後來就放出風來說不敢買了。昨兒個他們家又來了兩個半大小子,我看到夏家小哥兒跟他們嘀咕了半天,不知道又出來什麽主意。”福遠隱隱有些興奮地答道。

第二天一大清早章家老爺剛起來,管家蠻叔就急急忙忙跑進了:“老爺,可不得了了。昨晚劉宅那邊又鬧起來了,聽說蘇家的長子和田家的次子昨晚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出現在劉宅正門那裏。”

“現在倆人都被送回家去了,爺,您還記得一年前田家逼婚的事情吧,田家二爺說是。嗯,是劉家三姑娘把他帶進去的。說劉三娘還請了鍾馗爺爺。聽說現在身上全是傷,一碰就疼。請了太醫過去看了,身上一點皮兒都沒破,瞧著各處都好好的,就是不能碰。”

“老爺,您看這不是報應?劉三娘子多好的姑娘,被逼得跳了水。劉副將也死得不明不白的。”蠻叔的臉上露出幾絲掩飾不住的鄙夷。

章老爺疲憊地歎了口氣說道:“這話你就在這兒說說也就算了,出去可不能再亂嚼舌根子,這一年好不容易消停了。夏家,唉,再等等吧,明兒要是再不過來,你就去催催,跟他說銀子晚些時候給也行。先過了戶了,我這心裏不踏實。這事兒,早點弄完了,我對劉兄也有個交待。”

蠻叔點頭稱是。

天剛蒙蒙亮,小道童照例開了道觀門。一大群人便蜂擁而入,圍著小道童們要平安符,要求子符,還有找王道長問八字擇良辰的,將個清靜的道觀弄的好似集市一般。

王道長被外麵吵得睡不著覺,洗漱一番出來一看,心裏就有些犯愁。他本來就是個恬淡的性子,忙躲在院子後麵的小門朝一個小道童招手:“怎麽回事,昨兒不是都說過了嗎?咱們鬥法沒打過人家。”

小道童將個腦袋搖得好似個撥浪鼓:“昨兒晚上好多人都親眼看見師祖您在劉宅做法,替厲鬼申冤報仇。”

王慧一呆了好半晌才說得出話來:“你等會兒,我什麽時候在劉宅做法了?我昨兒一直在道觀裏待著,洪範他也在道觀裏待著。”

正說著,蘇大奶奶從轎子裏衝了出來,一手拿帕子掩住臉,一手推開人群嚎啕大哭往裏麵闖:“王道長,王道長,您發發慈悲吧!大爺他知道錯了。二虎也知道錯了,他們以後再也不敢了。您給他們開副藥吧。我們一家老小都指望他一個人呢。”一麵嚎著一麵四處張望起來,王道長扭身就要跑。哪想到那婦人更快,一個健步就衝了過去一頭跪在王道長的跟前。

王道長嚇得直往後退:“這是怎麽回事。您看看,您這是,先起來,先起來說話。”

那婦人身材頗高大魁梧,跪在地上好似個小山一般,死命抱住王道長的大腿就不撒手了:“您罰也罰了,打也打了,也得給小婦人留一條活路啊。”

王道長急忙招呼道童:“快。快去後麵把洪範叫出來。他這會兒…那個,閉關也該完事了。”

洪範道長邁著小方步踱進了後院,撩了撩道袍的下擺這才施施然坐在石凳上,搖頭晃腦地問道:“這是哪家的婦人啊?所求何事啊?”

那蘇大娘子還抱著王道長的腿不肯鬆開,歪頭抽泣著瞧了瞧洪範道長:“小女子是蘇大壯的妻子,昨兒王道長升壇做法請了鍾馗和兩個女鬼誑了我家大壯和二虎去了劉宅。”

洪範道長嚇了一跳,忙將翹起來的二郎腿放下,小心翼翼地瞧了師叔一眼,暗想:“難道師叔真如師父所說,從師祖那裏偷偷學了什麽法門。”

王道長唬得直擺手。一張小圓臉掙得通紅:“我已經很多年不升壇做法了,昨兒升壇的是洪範道長,你有什麽委屈趕緊去找他說清楚。這裏裏外外你也瞧見了。找他的人多的是,都在後麵排著大隊。你再不快著點,洪範道長也沒時間搭理你了。”

洪範道長神色一凜心說:“這好像不是什麽好事。”剛站起來想走,那蘇大奶奶已經一回身將他的大腿抱住:“求道爺賜藥,我們家大壯和二虎以後一定修橋鋪路改邪歸正。”

王道長腳上一鬆,忙腳底抹油溜了。

洪範道長眼睜睜看著師叔小腰一扭,三下兩下就沒影了。心說:“我這就睡了一宿,也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哪裏來的藥給你呀。”隻得一拍腦袋說道:“這藥。也不是不行,可是不大好配啊。”

蘇大奶奶又嚎了起來。洪範道長心裏煩的不行,隻得說道:“你先別哭。跟我說說到底怎麽回事兒。”

蘇大奶奶眨巴著紅腫的眼睛,被人攙了起來:“詳細的小婦人也不知道,我家大壯和二虎說進了那宅子就見有鬼,離老遠說話就跟在你身後切切私語一樣。”說著就往洪範道長身後瞧了一眼,唬得洪範道長也往自己身後看,再轉過身來就怎麽也坐不踏實了,老覺得背後有人。

蘇大奶奶的貼身大丫鬟這會兒也擠了進來忙遞了手巾給她擦臉。這才看清楚蘇大奶奶長得粉白粉白的大圓臉,隻是瞧著卻是一臉的橫肉,看著凶得很。蘇大奶奶又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喉嚨。洪範道長也不催她,畢竟他也需要點時間琢磨琢磨這事兒。

蘇大奶奶緩過勁兒來,這才接著說道:“那女鬼吸了他們倆的陽!氣!兒!呦!”這才說了一句,蘇大奶奶忍不住又嚎哭起來:“後來道爺您就請了鍾馗爺爺來了,給他們說和。”

洪範一對兒眼珠嘰裏咕嚕亂轉心說這也不是幫派打架還要請個和事佬來說和,且聽聽後來如何。

“那狠心的女鬼呦,要我家大壯和二虎滾了釘板,渾身上下都是傷。”

蘇大奶奶接著又說道:“請了太醫也看不出什麽來,道爺,求您開開恩吧,看著小女子還有幾個孩兒的份兒上,饒了他們吧。”

洪範道長抽搐著嘴角,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這事兒啊,我看,您瞧這是鍾馗爺爺的意思不是,我一個凡間的小道士,我哪敢……”

蘇大奶奶一聽他推脫,猛地起身又撲到在他腳下,大聲地嚎哭起來:“是鍾馗爺爺親口跟大壯和二虎說的,他說清一觀有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