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分別

夏秀才不免帶上得意的笑容點著小雨的頭道:“這回你還說不說你娘不夠疼你?別人家吃飯的家夥,哈哈哈,應該是人家的棺材本都被你娘給搶來給了你了。

“你娘說了,到時候你也開個大酒樓,請個說書的天天講猢猻傳,想聽哪段講哪段。”

小雨癡癡地望著小夏婆子:“娘,這是您仇家吧?”

小夏婆子也笑了:“也是有條件的,就隻能在北邊講,過了寒玉關往南就不能講了。因他年紀大了不會再往北去了,這才把書給我的。”

小雨聽了這才放心的點點頭,口中還振振有詞:“娘,放心吧,我把酒樓開得大大的,到時候人人都隻知道夏九爺,不曉得什麽史老爺子。”說罷還仰天大笑了幾聲。

二嫂這一天過得可夠糟心的了,本來以為小叔小姑們都出去玩,自己可以清閑一會兒。沒成想,如瀾是一刻也閑不住,開始是要她陪著玩耍,後來見客棧裏冷冷清清,就是王全和二哥的弟兄們也都出去找樂子去了,如瀾如何還能呆得住,哭著鬧著也要出去逛街。隻是這時二哥也出去了,她一個人哪裏敢帶如瀾出去。

好不容易二哥回來,想著如瀾怕他,能老實消停一時半刻也好。誰料到,徐良齊夫婦來訪,二哥什麽忙也沒幫,這倒還兩說的,偏偏客人來了,他們一家子連個鬼影子都不見一個。就如山一個小孩子在客棧裏守著,真真將二嫂急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這會兒客人也走了,如瀾也睡了,二嫂偏走了覺了,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正這時外麵傳來小雨狂妄的笑聲,二嫂不曉得她在笑什麽,隻知道自己心裏很難受,眼淚再也忍不住簌簌地落在枕頭上。

八哥比小雨大不了多少,聽了這話也很羨慕,見小雨從懷裏掏出書來顯擺,不免也湊過去:“給八哥也瞧瞧。”又好奇地問小夏婆子:“我看那老頭不像好說話的樣子,這書不那麽好要的吧?”

小雨大方的將書放到八哥手裏,口中卻說道:“哥,你給我抄兩本來。”

嚇得八哥連忙將手縮了回來:“你這隻鐵公雞,雁過拔毛。”

夏秀才接到:“這書來的可不容易了,那老爺子從來不見外人。”小夏婆子性子清冷,平常對孩子們管教的多,親昵的少,夏秀才也覺得頗為難得:“我跟你娘本來都要回客棧了,你娘說看你抓耳撓腮猴急的樣子不曉得多喜歡這故事,不如回那茶樓去看看。說不定能把那書買下來。”

“你是沒見到店小二那個樣子,哎呀,真真是氣死人,說破天,連大門都不給進。你猜我們後來怎麽進去的?”

小雨一下子跳起來,點著頭說:“這還不簡單,翻牆進去唄。”

八哥拉著小雨坐好:“娘肯定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那小二自然要體諒一下父母心。”

五哥搖頭:“娘一定是找了掌櫃的說情。”

二哥聽了大笑道:“爹,是不是你走過去一推那小二,我娘就進去了。”

夏秀才一愣,他原本不過隨口一問,沒想到每個孩子的方法都不盡相同,不由啞然失笑:“你娘不過要了筆墨,畫了一份拜帖,寫了個大大的羅字。說起來,我還不曉得你們娘的字寫得那麽好。”

小夏婆子被恭維得也笑起來:“是臨摹你們外祖的字,不過學了三成。平日裏不過記些帳目,寫得龍飛鳳舞那個識得?!”

夏秀才從袖子裏拿了出來,與有榮焉地說道:“你們看看吧!那史老爺子一見到拜帖,倒履相迎。,我見他將拜貼放在桌上,就說閨房墨寶不宜外傳,又給摸回來了,哈哈。”夏秀才講得得意,將拜貼放在桌上給孩子們瞧,未嚐沒有讓幾個孩子記住了的意思,說不定什麽時候還能用用這便宜丈人的名頭哄哄人。

二哥幾個湊過去一看,這拜帖與別家不同,正中一個羅字寫得剛勁有力,收筆利落每一個筆畫都像是刀削斧砍一半。這個羅字外麵鑲了細碎的穀穗,將這字圍在裏麵。穀穗的右麵是一把出了鞘的長劍,底下打橫是一把劍鞘,卻隻畫了一半,另一半卻是在拜帖的背麵。

五哥問道:“這是外祖訪友用的私貼吧?莫非史老爺子是外祖的故交?”

小夏婆子別有深意地看了看五哥,讚許地說道:“他是你外祖的幕僚。也是看著這幾年時事沉浮,想到北方來看看。”

五哥忙問道:“他從南邊過來?不知道南邊現時如何了?”

小夏婆子歎了口氣:“還能怎麽樣,逸王打過去的時候怨天尤人,不打仗的時候就歌舞升平,紙醉金迷。老爺子跟我的看法一樣,天下隻怕很快就要太平了。”

五哥點了點。二哥幾個足足忙亂了一整天,這會兒精神就不濟了。小夏婆子就攆了他們休息了,留了五哥說話,交代一下以後的事情:“以後酒樓或者茶樓開得大了,老爺子要是能去北麵最好,扶著你走幾年。若是不來,以後你有機會進了京師或者到了南邊,一定要想法請他出山做幕僚。”

“徐家的家風一向端正,你與徐良齊交往見賢思齊,必定受益良多。我是不擔心你的,小雨若是能與二嫂和睦相處最好,若是不能,你便接她出來先住著。我這次回去若是諸事順利,就讓五嫂帶著如辰如濤他們過來。也不過就是這一年半年的事情,小雨雖然嬌縱些,我想著,這分寸也還是有的。”

五哥忙打起精神,仔細地聽著。

“你以史老爺子為師,徐良齊為友,就算謀劃不來前程,你這一輩子大錯就犯不了。我看再過些時日,隻怕陸陸續續還有更多的南人過來,你要時時謙遜自省。須知當官不比平民百姓,一句話,一個政令就可活人也可以害人。你要心存敬畏。”

五哥站起身來低頭受教。

“孫家是咱們姻親,該幫的自然要幫。孫浩然為人穩重,辦事妥當,又經了磨礪,本來能有些前途。可惜,他母親,唉,危難時不能保全家人子女,安逸時不能結交親戚朋友,劫後重生又不能豁達開闊。此子前程隻怕有限。“

五哥開始還有些不以為然,聽到後麵不由暗暗點頭。

這般交代了一番,五哥也徑自睡去。

小夏婆子同夏秀才洗漱一番也自歇息。

夏秀才躺在**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五哥誌籌意滿的樣子,心裏麵又是自豪又是酸楚,忍不住問道:”卿卿,你的大仇馬上就要報了,是不是很開心。“

小夏婆子難道笑出聲來道:”秀才,你不曉得。我的大仇二十幾年前洞房花燭夜就報了。這二十幾年,我日日過得開心,每日夜裏睡覺就在想:今兒又過得這麽痛快,又報了仇了。哼,王曉丹,她嫁的人再富貴,卻連我一絲一毫的自在都沒有。“

夏秀才聽了,隻覺得這幾句話比什麽情話都讓人熨帖。

小夏婆子微微歎氣:“也是咱們夏家的時運到了,說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夏秀才聽她語氣寂寥,問道:“怎地你不開心?”

小夏婆子:“我隻是心裏有些顧慮,總是我拖累了你,不然你也鯉魚躍龍門了。如今我也不過白擔心,五哥兒心裏有大誌向,我也不能攔他,也攔不住他。隻是仕途險惡,我隻能為他結些善緣。”

夏秀才握了我妻子的手:“我總以為自己天縱奇才,今兒見了你的字,聽了是史先生的話才知道自己不過井底之蛙。”

小夏婆子將眉頭一挑,撲哧一聲就笑了:“你心既無仕途自然不去琢磨這些事兒,咱們隻管做個田舍翁好了。”

次日一早,收拾好馬匹,行李,帶好了幹糧。徐家的車隊也是今天一早出發,兩家早約了城門口會合。隻是一個走城南一個走城北,小夏婆子第一次跟女兒分別,心中掛念,一定要看著女兒的車隊走了才肯上路。小雨無法隻得墜在隊伍的後麵一步一回頭地走了。等到小雨騎著馬拐了彎,人都不見影了,小夏婆子才回頭對夏秀才笑笑說:”秀才,咱們倆也比一比馬術吧?“

這話本也沒有什麽,哪想到夏秀才的眼淚就忍不住落了下來了。這一來,小夏婆子也忍不住了,夫妻倆站在客棧門口相擁而泣。沈星紀和王全少不得要好生勸慰一番,沈星紀就在一旁腹謗:”這個窮酸秀才,我家姑娘什麽時候這麽不經事了,卻被你給招惹哭了。“

小雨第一次離開父母遠行,少不得也落下幾滴眼淚來。二哥不免心疼就對二嫂說:”宛如,不如你叫了她到車上,唔,也好開導開導她。“

二嫂想了想道:”她最不喜歡乘車,常說車裏悶,要是坐在車裏久了,隻怕她東想西想的更難受。不如讓她在外麵騎著馬跑一會。“

二哥想想也是這個理,便不再說什麽。

方準就帶了小雨先出了城來,見了徐良齊夫婦。他們夫婦二人帶了七八個家人,兩三輛馬車,雇了一支鏢隊護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