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月才能到京都,他便要提前準備了?

趙延卿,還真是將深情郎君的形象貫徹到底了。

隻是他大約忘記了,那年我大著肚子,是如何卑微忐忑,如何像條狗一樣,穿著一身破敗不堪,洗得幾乎發白的衣裳,就那樣,小心翼翼的走在他的身後。

哪怕我那會兒凍得發抖,他沒有提出要給我做一兩件衣裳,更沒有給我半句關心。

恢複記憶的他,隻考慮著要如何與他那時所謂的白月光薛南音交代,也隻想著,要如何處理我這個意外而來的汙點不會玷汙了他高貴的皇室身份。

那時,我察覺到他的異常,也不敢進他的房門,沒有他的吩咐,旁人也並不理會我,更沒有替我準備房間。

後來還是李嬤嬤見我實在可憐,命掌櫃給我重新備了一間屋子。

第二日,李嬤嬤特地將此事與趙延卿提了一番,可趙延卿卻連一點歉意也沒有,甚至連看也沒有多看我一眼,隻是淡淡的告訴李嬤嬤,以後我的一切由她來處理。

而後,李嬤嬤命人替我準備了新衣,又一路給我開了上房,好歹叫我一路體體麵麵到了京都。

如今想起來,倘若那一路上沒有李嬤嬤,我能不能活著到京都都未知。

回想起過往,而今再迎上趙延卿那張溫和的麵龐,我突然覺得嘲諷極了。

但經曆了昨夜,我也並無心思再對他冷嘲熱諷。

隻緩慢坐起身,隨手接過了他遞過來的衣物,淡漠擺擺手,沒有情緒的回他道。

“不必了。”

“況且,我也用不上,何必浪費。”

話畢,我已然撐著床沿起身。

然後跛著腿,一路走到房內的銅鏡前。

這客棧裏原也是沒有銅鏡的,想來也是趙延卿準備的。

不過,出門在外,我也並無心思打扮。

如今,哪怕是到了容王府,我也再沒有任何濃妝豔抹的心情,索性就隨意的挽起頭發,隻用一支極簡單的白玉簪子裝飾。

至於耳墜,自是連碰都懶得碰的。

一身月白色的衣裳,簡約至極的發髻,實在素得過分。

若非這一身布料尚算是貴重,倒真是半分也瞧不出是個王妃模樣。

梳洗完畢,窗外晨光已透過窗欞間的縫隙灑入室內。

春日的料峭,在這一縷陽光下平添了幾分暖意。

趙延卿也不知何時走到了我身後,同樣帶著溫度的手,輕輕的覆在了我腰間,整個人從身後貼過來,攜裹著淡淡的體溫將我籠罩。

這樣的動作,讓我極度不適。

還是那句話,一切既已擺明,我自就懶得與他假裝什麽恩愛夫妻。

於是,我立即掰開他的手指,冷聲提醒道,“容王殿下,該出去吃早飯了,吃了早飯,早些啟程,也早一日趕到京都。”

“您要知道,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以改變許多事,說不得你心愛的宋玉蘭在這一個月裏就丟了性命呢?”

“到時,你便是將我帶回去……”

“我將你帶回去,是因為你是我的妻子。”

“至於宋玉蘭,她若真的丟了性命,那也倒挺好,省得我多費心思。”

“……”

不得不說,趙延卿是真的很沉得住氣。

也對,他若是個情緒輕易暴露於表麵的人,又如何能夠坐得到這攝政王的位置?

所以,眼下隻怕我與他說什麽,他都能繞出花兒來。

我嗤笑了聲,沒再說話。

現在與他說話,就是膈應自己。

我冷然剜了他一眼,隨手拿過一旁的包袱,便是頭也不回的踏出了房門。

趙延卿是要體麵的人,他的名聲很差,但在男女這件事上,除了我這個汙點,倒都算得是潔身自好。

不過不久之後,恐怕又得添上一筆了。

但那一筆,和我這一筆是不一樣的。

那一筆於他而言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名,而我這一筆,是他揮之不去的汙穢。

故而,在外人跟前,他多少會收斂一些,至少不會對我動手動腳。

一路行至大廳,我的速度極緩慢,也不知是不是因著天氣變化的緣故,我的腿隱隱又有些疼了。

我下樓梯時,李嬤嬤恰好從後麵走來,見我有些吃力,便上來將我扶住。

遂,又有些不安的口吻,低低的道,“這王……公子,怎的也不知道扶一下,夫人你也是,怎麽也不叫老奴一聲,這要是平白摔一跤,可是要吃大苦頭的。”

大苦頭?

我這幾年,什麽樣的苦頭,沒有吃過?

再者說了,我拖著這條腿,便是連房頂都爬過,又怕什麽樓梯?

“我……”

“她不讓我扶……”

“……”

趙延卿倒來得真是時候……

一時間,我未說出口的話驟然壓在了喉嚨裏,李嬤嬤的神色也變得尷尬起來。

頓了頓,似打圓場的口吻道,“那個什麽……爺,夫人,今兒早飯想吃些什麽?”

“隨意吧。”

我鬆開了她的手,加快了步伐,強忍著疼痛走在了前頭。

見狀,李嬤嬤又趕緊跟了上來。

趙延卿而是背著手,慢吞吞的走在後頭。

直至走到了大廳裏,才欠身坐到我身側,又抬眸看向一旁的端站著的李嬤嬤,說道,“嬤嬤,你也坐下來吧,今兒吃些家常菜就好。”

“還有,平兒那孩子今兒怎麽樣了?可還在鬧?”

趙延卿皺著眉頭,提及平兒,眼神裏稍顯些嚴肅了些。

看樣子,似乎還對平兒昨夜吵鬧的事有些不悅。

聞言,李嬤嬤也變了臉色。

頓了頓,說道。

“這……鬧倒是沒有鬧,就是不知怎的,方才突然起了紅疹,還氣緊得很,此事,老奴已經讓人去請大夫了,正想著要和您說呢。”

“你是說……平兒不舒服?”

“怎不早說?”

李嬤嬤話音剛落,趙延卿倏然站了起來,臉色也變冷了幾分。

李嬤嬤從前雖是他的奶娘,卻也有些怕趙延卿的。

見趙延卿突然流露出這樣的神色,一時有些惶恐,趕忙解釋道,“這,小公子是剛剛才不舒服的,這不……老奴正要和爺說麽?”

李嬤嬤聲音忐忑,又重複了一遍。

但趙延卿的神色依舊沒有好轉。

他倒也是真關心那孩子,想想我的明兒……

嗬…

我心中嘲弄,眼瞧著他容色愈發冷沉,便伸手拉了他一把,淡聲提醒他道,“爺還是先上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