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趙延卿沒有答話,他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良久,才慢慢的又鬆弛開來。

抬眸看著我,聲音暗啞而低微。

哼笑道,“你不是已經猜到了?”

所以,趙延卿是承認了?

承認他那個所謂的,下屬的孩子,其實就是我的明兒。

是我那個出生沒有許久,就意外‘過世’的明兒?

雖然心中早已有數,可真正從趙延卿口中得到答案,我卻還是覺得不太真切。

與此同時,腦子裏也冒出無數個疑問。

我不明白,既然明兒就在我身邊,他為何卻偏要說是旁人的孩子。

我不明白,他若想要與我解釋清楚過往皆是誤會,想要告訴我,他曾經當真是有苦衷,想要否決李肅嘴裏他與宋玉蘭的私情,想要證明他真的不曾想過要讓我給宋玉蘭做替死鬼,那麽明兒就是最好的證明。

隻要我的明兒還活著,還這樣健健康康的,好好兒的活著,那麽他說的話,我自是願意信了大半的。

可是……他為何,寧可一遍遍的解釋,卻也不願告訴我,我的明兒他其實一直就在我身邊。

還是說,他其實從頭至尾,根本沒想讓我找到我的明兒。

他其實真如李肅所說,就是想讓我給宋玉蘭做替死鬼,借著尋找明兒的誘餌,誘我心甘情願的替他的宋玉蘭赴死,然後將我的明兒當做他與宋玉蘭的孩子來養。

如此,倒也免去了宋玉蘭再承受生育之苦……

腦子裏冒出許多揣測,一瞬間,我稍安穩的心又泛起陣陣寒意。

再垂眸看向趙延卿時,脊背驟然發涼。

我動了動唇,想要開口再詢問。

然而,趙延卿卻像是猜到了我的心思。

他淡笑了聲,眉眼裏仍是落寞的顏色,說道,“真娘,你此刻心中定然在想,我故意不將平兒的真實身份告訴你,是否有意借著明兒為誘餌,誘你入京為宋玉蘭赴死,又正好將平兒養在她的身邊兒,好為她免去生育之苦?”

他眉梢輕挑,嘴角卻是無奈的笑意,與我對視片刻,又歎息道,“阿真,你難道就從未想過,我不過隻是……單純的想要你隨我回家?”

家?他所謂的家,是指容王府?

那座冰冷無情,幾乎將我逼瘋的囚籠?

我笑了,冷然看著他片刻,沉聲道,“趙延卿,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更不是我明兒的家。”

是啊,那裏或許是他趙延卿的家,但絕不是我的家。

更不會是我的明兒的家……

所以,如今既是找到了明兒,我也沒有必要再隨趙延卿去京都了。

無論他是何種目的,眼下都再與我無關了。

他究竟為何隱瞞,我也不想再追究。

“罷了趙延卿,你到底為何隱瞞,我也不想知道了。”

“如今我已經找到了明兒,便不會隨你入京了。”

“咱們……就此分道揚鑣吧。”

我深吸了口氣,不再繼續與他糾纏那個毫無意義的話題問,隻冷冷看著他,平靜而冷銳,亦是威脅的道,“容王殿下也可以將我們母子扣下,隻是,說不得您今兒夜裏再躺下去,就再也醒不來了……”

“我倒也不怕殿下的暗衛取我性命,大不了,我便帶著我的明兒一道兒去死,總歸我們母子兩個是在一起。不過,我相信李嬤嬤不會讓明兒死的,雖說是我殺了您,但明兒也算是您唯一的骨血了。”

“所以,李嬤嬤必定會保全明兒,為了明兒能夠安穩成長,想來,也是會聽我的安排,將明兒送走去張大娘家中的。”

我揚起唇,語氣很快從方才的冷銳變成了淡淡的,譏諷的笑。

是了,我從前被他拿捏,全然是不知明兒的下落。

但如今,我已不需要在再依仗著他去打聽消息,自然也就不怕與他同歸於盡了。

說到底,我執念已解,夙願已了,求生的欲望也就不再那樣強了。

可他趙延卿不一樣,他是高高在上攝政王。

他是京都裏權勢滔天的貴人,這人啊,越是顯貴,就越是怕死,怕人世間的富貴從此化為雲煙。

縱使趙延卿平日一副清冷模樣,卻也並不例外。

畢竟,他若真不在意這些,也不會用盡心機的在朝堂上周旋。

果然,聞言,趙延卿眼神不由的變了變。

前一刻還落寞溫柔的目光,轉瞬之間已蒙上了一層陰沉的霧氣。

那雙漆黑的眼眸,在白日的光芒下,映射出一種逼人的鋒芒來,沉沉看著我片晌,終是暴露了真麵目。

“真娘,你威脅我啊?”

他嗤笑了聲,神情裏再無方才的柔和與無奈,唯有滿眼的不屑,牽了牽嘴角,低沉道,“阿真,你如此威脅我,可想過後果?”

“你可曾想過,我待平兒不過是愛屋及烏。”

“我心悅於他的母親,所以疼愛他。”

“若他的母親不知好歹,那麽……他在本王這裏,便什麽也不是,本王自也沒有再留著他的必要……”

“真娘,你說呢?要不現在就……”

陰森冷沉的聲音回**在空氣中,趙延卿嘴角噙著冷冷的笑,那雙浮動著殺氣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著我。

然後,緩慢的從嘴吐出了三個字,“處理掉。”

輕描淡寫的,然而,這三個字,卻叫我忽然有些害怕。

四目相視,迎上他深不見底的眼眸,我前一刻還平靜無波瀾的心,此刻不由得加速。

頭皮,也在他逐漸寒冷的眸光裏不覺發麻。

也一時有些懵住了……

我萬沒有想到,趙延卿他,會反拿明兒脅迫我。

他變臉太快,神色也不似在開玩笑。

我怔然的,有些措手不及,腦子裏更是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狠毒弄得一片空白。

但容王府這些年的折磨,讓我也比從前冷靜許多。

很快,我又平靜了下來。

詫然望著他片刻,失笑反問,“趙延卿,所以,你是在用明兒的性命威脅我麽?”

“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他是我的孩子沒有錯,但他也是你的孩子,我不過養育他兩個多月,若要談起來,我對他,或許還不如你對他那般感情深厚,你……”

“我什麽?我養育他多年,舍不得是麽?”

“真娘,你若真認為我隻是嚇唬你,門在那裏,你現在就可以走,你現在就可以抱著你的明兒,與我,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