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堂聽此,一時欣慰之感備至,便直言道:“你有如此想法,實在難能可貴。以你現在的功法,說是高手依然無疑!”
阿燃卻搖了搖頭的說道:“那裏,說起來,我還是俠道五脈中功法最弱的,這些,遠遠不夠!”
莊堂於是心下又是一陣欣慰,阿燃一個少年人,對自己有如此謙卑的認識,實屬難得。
“卻也不必如此去想,我等已然老邁,而你尚且是個少年孩子。你的路,還很長。相信你到了我這個年齡,一定會在功法修為上超過我!”
阿燃於是笑了笑,言道:“但願如此啦!”將剛才的謙卑勁兒,一掃而空。
莊堂卻也並不在意的一笑了了,轉身,準備離開了。
“叔父,我有話要對你說!”阿燃卻突然叫住了他。
莊堂於是隻好回首,問向阿燃道:“哦,何事?”
阿燃想了想,言道:“叔父一定是因為擔心莊大哥而睡不著才出來透氣散心的吧!我想說,叔父應該相信秦前輩,他一定能帶著我們力挽狂瀾,救出莊大哥,保住俠道!”
莊堂於是苦笑著的點了點頭,便又打算轉身離開。
“等等,我還有話!”阿燃於是隻好又將他叫住。
莊堂無奈,隻好又將腳步停下。
“我知道,你和涵叔父對秦前輩依然心存芥蒂。但我想說的是,秦前輩脾氣雖然怪了一點,不像你和涵叔父那樣分得清什麽個禮法大義!但秦前輩其實沒有你們想的那麽糟糕!在我現在看來,無論是他當年對你和我師父的網開一麵,還是對於如今俠道正道的盡心盡力,他都做到了一脈尊主該做的!縱然他當年有違俠道道義的和自己的弟子成婚並行下夫妻之禮是錯,但你與我師父等人錯殺他摯愛之妻,難道就不算是錯?違背所謂禮樂與歿掉同道性命!那個的錯更多呢?”
阿燃如此一語,竟然讓莊堂語塞了。
是的,歿掉同道性命,與違背世俗禮樂,人命與禮法,到底那個更重要?
他莊堂竟然無法回答!世間禮法是為了讓人的生命更加有保障,是為了讓人能夠更好的活,然而蕭悅便是死在了他們這些個遵守世間禮法的人手中!而且是那麽美好那麽讓人心醉的一個人,一個生命!
如此的將美好生命抹去的禮法綱常,到底有沒有存在的必要?
莊堂便就這樣被阿燃的這一句話愣在了原地。因為這對於他是個大問題,一個動搖他原則的大問題。
“叔父,阿燃莽撞,言語有失,得罪了!”阿燃見他突然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開口道。
然而莊堂,早已聽不進去他的話,這個關於他,甚至關乎俠道土行一脈行事原則的問題,徹底的將他困擾了。
直到,阿燃已然離去,他卻還停在那裏。
之後的十幾天裏,莊堂除了打坐運功,與阿燃研習劍法之外,便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關於對生命的守護與對禮樂的守護那個更重要的問題。
這個問題,甚至大過了他對於自己的兒子莊牧塵的擔憂。
而這十幾天,對於莊牧塵來說,是最難熬的十幾天。
他在四肢具斷之後,被監獄的牢頭當成了豬狗去喂養。
每日,牢頭們都是將一些個連殘羹剩飯都算不得的發了餿的食物,直接一瓢澆在他的臉上,讓他像豬狗一樣去用舌頭去添食。
因此的,他渾身上下都變得肮髒不堪,在如今的已經入夏的天氣裏,甚至在散發著惡心的惡臭下,於身體上生了臭蟲、虱子。
幾十天下來,他已經沒有了豪門公子的絲毫氣質,已然被折磨成了一個蓬頭垢麵,四肢殘廢,肮髒不堪的死囚犯。
這,便是江湖統治下的監獄的真正可怕之處!他可以用盡一切的辦法去折磨你,軀體強大者便將你的軀體折磨殘廢。精神強大者便將你以藥物摧殘癡傻。總之,在江湖統治下的大牢裏,有無數的讓你跪地求饒、生不如死的辦法。
說到死,莊牧塵此刻真的很想去死。
他明白那日將他打殘的那人的用意——就是要利用他這個如今已經是一個廢人的人做餌兒,將俠道一網打盡。
所以,他很想在此刻便死了去,反正他一個四肢殘廢的廢人已經對於俠道,對於天地正道無有了任何的價值,那麽與其讓他連累俠道一眾來救而深陷苦戰,倒不如就此死去一了百了。
然而,他卻無法在此刻死去——他的四肢,無法動彈。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他莊牧塵明白人的生死自有天命而不是人所能掌握的。然而如今的處境卻告訴了他,他的命竟然掌握在別人手裏,掌握在了江湖的一眾魔星手中。
他突然好恨!恨自己竟然淪落到了將自家性命交給魔星去任憑處理。
他於是很不甘心,他要將自己的生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於是,在肮髒、潮濕、又漆黑的地牢中,他開始運行起土行脈的功法去為自己療傷。
在獄卒們看來,他依然像一頭豬一樣的趴著,依然隻能任憑獄卒們將泔水一般的飯菜隨意的往自己的頭上一澆。
但其實他已在暗中運行周身起運的時候發現,自己被殘廢了四肢,其實隻傷到了經脈,並沒有傷到骨骼。
這讓他感到分外的驚喜,因為如果隻是傷到了經脈,他便有了自行療傷去將四肢續接的可能。何況他土行一脈修煉的本就是內家功夫,丹田處始終積蓄著雄厚的氣運真氣。
於是,在這樣趴著不動的剩下的幾天裏,他便在每日的每時每刻裏,都在重複的幹著一件事——將存於丹田處的氣運,一遍又一遍的向周身各處經脈灌輸運行。
直到不知是第幾天的一個半夜,他終於將氣運真氣徹底的自周罩暢通無阻的走了一遍——他那受損的經脈真的奇跡一般的被他自己修複了去。
他不由的想試一試十幾天都無法動彈一下的四肢如今是否真的能自由活動了,於是他便稍微用了些內勁的,輕輕的握了握自己的拳頭。
然而這一試,竟然讓他大吃了一驚。
便就如此的輕輕一握,他便將一圈塵氣在他拳頭周罩凝結成了一團石子。
他變強了,竟然就此而因禍得福。
他於是趕緊又小心的試了試自己的腿腳。便發現自己隻要想站起,便可立刻凝塵氣於腳下的讓自己自半空裏落定騰飛。
他本來是想要修複自己的四肢之後去自行了斷,一了百了的。
而如今自己的四肢被他奇跡般的修複之後他突然覺得興奮異常,一種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渴望活著的信念自他心底油然而生。
於是,他告訴自己,他要活著!
監獄的門,便就在此時被打開了。
而此時,剛好,是他被抓入監獄的第十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