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謝家姐弟起來後,站在一邊不語的齊君昀掀袍而下,舉香朝墓碑拜了三拜。
國公府長公子膝下隻跪祖輩父母國君,跟隨而來的齊大他們因此退後三步,也都跟著跪了下去。
回了國公府,大郎他們在國公府過了一個夜,就要回國子監了。
大郎二郎現在在國子監過得甚好,不過幾個月,他們在國子監就已經有許多的朋友了,謝慧齊私下問過老祖宗和國公夫人她們,又問了長公子,得了應允,她就讓弟弟們下次沐休歇日回家,可以邀請同窗來國公府玩。
他們要是去同窗家中做客,也往家裏送個信,到時家裏把備好的禮物送過去,一同前去。
大郎謝晉平知道家姐的用心良苦,知道她想借國公府的勢,拓展他們兄弟跟同窗的關係,便認真點了頭,“阿姐,我知道的。”
他會細細挑選人帶回來做客的。
謝慧齊見她不用明說,大郎就已懂,辛酸又欣慰地點了頭。
孩子是真的長大了,想的已經不比她少了。
八月一過,很快到了九月。
大郎是九月生人,這生辰前一天,國公夫人跟二夫人商量著說要去國子監看大郎他們,順便去踏踏秋,去莊子裏采采果子散散心。
兩人商量著,也沒說要添上謝慧齊,小姑娘坐都坐不住了,像個丫鬟一樣給她們端茶送水,她們茶水是喝了,殷勤也受了,但就是沒說捎上她。
謝慧齊哀求地看向老祖宗,老祖宗笑眯眯不說話,光看熱鬧不搭嘴,等到了晚上兩個主母也沒鬆口,謝慧齊都認命了。
第二日用完早膳,看著二夫人起身就招呼著婆子丫鬟動身,她眼巴巴地跟在二夫人背後瞅著她,跟了一路,二夫人當沒看見她似的。
末了,還是國公夫人上了馬車後,見她還可憐兮兮地站在路邊,朝她招了手,“進來罷。”
謝慧齊心花怒放,連滾帶爬進了馬車。
馬車內,二夫人笑得花枝招展,抱著肚子喊著哎喲我的娘。
謝慧齊一看就知道是在逗她玩,隻是沒想到這次連最高貴冷豔不過的國公夫人居然也如此,她都無奈了。
“伯娘,您怎地也跟二嬸一樣愛戲弄我了?”謝慧齊挨著國公夫人坐著,抱著她的手臂就歎氣。
“你二嬸能做的事,我為何不能做?”國公夫人淡淡道,很理所應當的樣子。
謝慧齊莫名想起什麽壞事都幹盡,卻麵不改色的長公子——長公子果然是青出於藍勝於藍的那個藍生出來的。
國公府的人把大郎他們帶了出來,來了國公府離國子監最近的一個小莊子。
那個莊園本來是國公府置在國子監旁邊給一些小客住的,國公府若是有什麽人要陪人讀書,也就可以住到這裏來。
國公府的長公子年幼在國子監也念過幾年書,不過也沒幾年就進了大學士的全講堂,跟國君同一群老師先生。
這都是過去的事了,長公子那幾年念書的時候國公夫人也來住過幾次,二夫人是沒來幾次,但也喜歡這個小地方,加上這次莊子裏的落葉都下了地,莊子裏到處金黃黃的一片,她打算跟國公夫人在這個小莊子裏多住幾天,喝酒烹茶休息幾日再回國公府。
隻可憐謝慧齊早上去的,下午剛把大郎跟二郎送走,她就被轟回了國公府,想說句我也想酒烹茶休息幾日都不行。
她這一回,二夫人的事都歸她了。
公中的事二夫人是不遺餘力帶著她熟悉,謝慧齊也總算明白為何二夫人之前那麽愛把她帶在身邊了,敢情就是為了撒手的時候有人替她的班。
謝慧齊在國公府任勞任怨了好幾日,還是老太君發了火,國公夫人跟二夫人才回來。
這時已是九月底了,天氣已漸漸轉涼。
也是在月底,謝慧齊聽下人說謝慧依出嫁了,原先定的人家退了婚,謝慧依嫁給了外祖家的一個門客。
十月,謝慧齊又接到了舅父的信,還有表姐寫給她的一封信。
這兩封信都是他們在途中寫的。
信中說道他們十一月中旬就可以到京了。
舅父信中沒寫什麽,隻是要讓她顧好自己和弟弟們,凡事以自身安危為重。
表姐穀芝堇則在信中寫,說她在路上無聊,給他們做了幾件衣裳,回來就給她。
多的她就沒寫了。
表姐的信中一點委屈也沒述,一點苦難也沒說,謝慧齊一點也沒意外,像堇表姐小時候就那樣驕傲的小姑娘,長大了好像很理所當然的會長成這個樣子來——就好像她的傲骨從不會為什麽逆境屈折一般。
謝慧齊開始準備起舅父一家進京的住處了。
這事她是跟祈夫人一起商量的。
祈夫人說先可以借住到他們家的一幢閑置的宅子裏,等穀舅父拿回家產,到時候搬回自己家就是。
穀府現在已經不再是穀展鏵的穀府了,現在已經被穀家的族長一家霸占了。
穀舅父回來後,光為回府,怕也免不了一場惡戰。
謝慧齊也覺得好,國公府不是沒有地方住,哪怕國公府外麵的宅子要說好的也有好十幾處,但她住在國公府已遭人詬病,不能拖累舅父一家的名聲,這嫌還是要避的。
祈大人跟祈夫人跟舅父也是表親,借此幾日倒是無妨。
一商量好,祈夫人就讓謝慧齊安心,她會親自帶人去收拾那門府。
十一月,京城的天就冷了。
這時候,太子回京了。
帶回了來路不明的八十萬賄銀,說是江南運河兩岸的官員跟商人送給京城韓大人的賄銀。
君上震怒,韓相被召進宮裏,一連三日都沒出來,在皇帝的太和殿麵前一直跪著沒起……
這時,監察院主院跟大理寺主掌接到聖旨,聯手辦理韓相收賄一事。
太子因此指著自己鼻子跟他表哥說,“我曆經千難萬險,帶回一大批銀子,他把銀子收了就把我甩到一邊,你說這像話嗎?”
齊君昀看他,對他淡道,“你就去說你做事慣了,閑著無事,想為他分點憂……”
太子一聽,樂了,“要裝可憐不?”
長公子冷眼看他。
太子果真哭到了皇帝麵前,皇帝見他這般不要臉,目瞪口呆了一會後,到底是不能否了他的意,畢竟太子這歲數已經擺在這了,不廢的話,也隻能讓他務政了,若不,俞家的人還當真他存了心廢了這太子。
雖說讓太子擔當重任,太後絕對會歇斯底理跟他鬧,但皇帝還是派了太子先去兵部曆練,任兵部司務,掌收外省各衙門文書等,以及稽查各省提塘官勤惰,管理本部吏役等事。
兵部尚書現在是俞家的人,但太子這司務之職是重責,壓在他這裏的事如果他想讓兵部尚書不知道,隻要查不出來,尚書也拿他沒辦法。
更何況他是太子。
俞太後因此絕食跟皇帝鬧了起來。
但俞家大爺的一死,俞家的氣勢就直轉而下,俞家現在看著表麵還算平靜,但大爺一死,俞家的人為掌權一直窩裏鬥,現在還沒分出勝負來,麵俞家的盟友也是各自心裏都有自個兒的小九九,國公府一起勢,本來是牆頭草的人現在就已經靜止不動了,誰也不幫,都在靜看這次鹿死誰手。
俞太後賭氣絕食,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樣一呼百應了,朝廷裏有官員勉強提起這事,但在皇帝似笑非笑的眼睛下也噤聲了。
皇帝連寵了十幾年的韓相都動了,還怕動他們不成?
這時候也沒幾個人想一頭撞死在皇帝的手上。
韓家出了事,悟王那邊送了帖子到國公府,邀長公子前去王府喝酒,長公子推了,悟王又送了帖子過來,國公府幹脆說人不在。
悟王這連請數次人,人都不到,悟王下不了台,但長公子不給麵子,這仇也算是徹底結下了。
不過悟王不像他的嶽父一樣,長公子不給麵子就拿他開刀,有了前次諫官反咬一口之事,悟王對於長公子的不給臉也隻是笑笑了之。
悟王是出了名的好脾氣。
但在國公府的二夫人嘴裏,他的好脾氣等於窩囊廢。
二夫人說是這般說,但一等韓相入宮出事,她就召了國公府的所有管事訓話,讓他們的皮都給繃緊點,誰要是讓她聽到在外麵幹一點有礙國公府名聲的事,小心仔細她撕了他們的皮!
隨著寒冬的降臨,國公府的氣息也變得冷洌了起來。
離京五百裏時,京城的齊國公府有人馬來接了他們。
為首之人拿了穀展鏵妹夫的隨身匕首,那把匕首還是他娶他妹妹時,他送給他的。
來人還給了他一封外甥女的信。
穀展鏵之前有接到過她的一封,這封裏,外甥女依舊恭敬地問候他們的身體,和路上的安危,還有穀家現今的情況和他們進京後的住處,也說了國公府來人馬的原因。
此時京中不穩。
京中不穩也沒什麽稀奇的,他們一路從蘺州過來,楚家跟易家,還有其它幾家借給他的三百死士,現在剩了不到五十個。
有了國公府來的二百人馬,想來也能進京了。
這夜驛站歇息,穀展鏵把信交給了女兒看。
穀芝堇看過信淡笑,“表妹啊……”
說著她又笑了笑,把信折了起來,淡道,“她從小就跟姑父姑姑感情好,不為別的,光為著姑父姑姑與我們家的感情,她也是當盡力就會盡力的。”
說來,也有許多年沒見著她了。
穀芝堇想起以前那個無論她出什麽主意,無不拍手稱好的小跟班表妹,搖頭笑了兩下。
真是過去許多年了,自離京城,就無人再為她叫好了。
“阿父知道,去歇著吧,半夜就不要再起了,你娘的藥,我來喂。”穀展鏵看著素衣素臉的女兒,臉上難掩愧疚疼愛。
“誒。”穀芝堇起了身,回了房,她丈夫正趴在床頭看著他兒子。
看到她回來,餘小英迅速從**爬了起來,穿了鞋下地,把罩著的那碗雞湯的蓋掀開,把湯推到了她麵前。
穀芝堇沒看他,冬天冷,他怕涼了,有點急地催了一聲,“你快點喝。”
她是在途中生的孩子,連月子一天都沒坐就跟著車馬萬裏迢迢一天都沒停進京,如若不是他在旁看著,她早就給折騰沒了。
說她,她還不聽,不給他一個好臉色看。
穀芝堇沒胃口,但見他擼起了袖子,大有她不喝他就強喂之勢,她皺了皺眉,還是拿起了碗……
她不跟這個粗夫計較那麽多。
“你再過兩天就要回到你心心念念著的京城了……”餘小英這時候把喝足了奶睡著了的兒子抱了起來,憐愛地看著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抬頭跟妻子道,“嘍,這是給你的。”
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那個包袱。
在路上為了養活一路保護他們的人,她把能當的都當了,身上有的那幾塊好布,也是給什麽表妹表哥做了衣裳,現在她身上這身舊衣裳都穿了好幾年了,餘小英知道她要麵子,這幾天逮著有空去給兒子要奶的空隙,給她找了幾件衣裳還有首飾來。
“哪來的?”穀芝堇打開包袱看到新衣新飾後終於看向了他。
“你別管。”
“你把你師傅留給你的醫書當了?”餘小英什麽能有什麽?有的都給了她了,身上也就他師傅留給他的那本醫書值點錢了。
“你別管!”餘小英見她還問,臉色也不好了。
“沒用的東西。”穀芝堇別過臉,淡淡道。
餘小英緊繃著臉,差點沒繃住心中的怒火,但一低眼看到手中的兒子,什麽火氣也下去了。
算了,跟她計較什麽。
她再怎麽樣,也給他生了個兒子。
半夜餘小英起床去煎藥,送好藥回來,又叫醒了穀芝堇,小心地給她喂了一碗補湯。
喝到最後一口,穀芝堇哭了,捶著他的大腿就哭喊,“誰讓你當的?你這廢物東西,沒用的混蛋,你給我滾!”
餘小英抱著她,吻著她的頭發不斷安撫她,“行了行了,不哭了,沒事沒事的,我不稀罕什麽醫書了,我隻稀罕你。”
穀芝堇哭著哭著就睡了,餘小英拍了拍她身邊還尤自安睡的兒子,看著她就是睡夢中也難掩憔悴的臉,在嘴裏無聲地歎了口氣。
唉,是他沒用了些,所以她想要的,他總給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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