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世事也是荒唐,有空四處遊走的得了盛名,做實事的反倒要夾起尾巴做人——謝慧齊一想災年這些年裏,她家這位在外麵被人傳獨權的國公爺回家的次數和他們家為國家所做的,心腸都不由要硬上幾分。
不過,她家國公爺做了他想做的,行得堂堂正正,坐得穩穩當當,她也就覺得值了。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他一樣,能把這段困難的特殊時期扛過來,最後把浮在半空搖搖欲墜的忻朝輕放在了地上,平安著陸。
這也是謝慧齊盡管埋怨他不歸家,但他沒做到也從不會拿此抱怨的原因。
他做的事於民於國如何,她並不在乎,但她就是為他就是做到極好於他也是平平常常,並不值得言語說道半句的樣子迷得神魂顛倒。
為此,比起她喜歡他多喜歡他一點,也並不是什麽難的事。
送了兒子們上了進宮的馬車,謝慧齊進了東堂,沒一會,就聽下人說她表姐帶著表弟妹來了。
穀芝堇帶了一馬車的各種幹果過來,都是拿藥草烹製而成的花生瓜子等物,是新製好的,送到國公府還帶著熱氣。
謝慧齊留了她們用午膳,膳後楚家那幾位夫人都來了,幾人圍在珠玉堂吃著點頭說著話,謝慧齊又是聽了一下午的熱鬧事。
“夫人,”在笑鬧過來,坐在謝慧齊最近的楚夫人朝謝慧齊輕道了一句,“有件事跟您說一下。”
謝慧齊笑看著前麵扈衛兩家夫人的談話,輕頷了下首。
“有人拿著您身邊的得意人,編了繪本,是那種的……”楚夫人把帕子蓋到了手上,又拿了下來。
春宮圖?
謝慧齊略挑了下眉,嘴邊笑意不改,嘴唇微動,“誰?”
“原娘子。”楚夫人低著頭,輕聲道。
那就是小麥了,還真是她身邊的得意人,侍候她都十來年了,原本的丫鬟,現在身邊最得力的媳婦子,還是要侍候她一生的世仆。
這滿府的下人,確實沒有誰比小麥更得她意的了。
“書呢?”
“放在給您送的那塊絹布的裏頭。”楚夫人笑看著朝那幾個說笑著突然朝她們看來的夫人瞧去,輕聲說罷,揚高了聲音又與那幾個望著她不放的夫人笑道,“我跟夫人講幾句悄悄話,你們要不要來聽?”
“你這捉狹鬼!”扈夫人先是一愣,然後笑了起來,“夫人,楚家夫人莫不是在你耳邊說道我們的不是罷?您可別聽她瞎說,我這裏才有她的稀罕事說給您聽,您容我說一嘴罷?”
扈夫人此言一出,楚夫人撫著胸脯笑了兩聲,樂道,“我就知道你在這等著我,行了行了,以後有什麽話,我一定拉上你一道再說,行不?”
“一件一件來,我都愛聽得緊。”謝慧齊也是笑著道,笑眼望著她們你一句我一句打著嘴仗。
天色差不多時,幾位夫人先告退了,穀芝堇帶著弟妹走到了最後,謝慧齊送了她們到了門邊,穀芝堇在臨出門前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頭朝表妹看來。
“姐姐?”謝慧齊見她有話要說的樣子,怔了一下。
穀芝堇先揮退了她身邊的下人,邁開步子,走到了門邊的一角,謝慧齊飛快跟了上來。
她表姐從不是個會做出人意表之事的人。
“姐姐。”
穀芝堇朝她身後看了看,見她的仆婦們已經把人帶到了一邊,離她們遠遠的,她握了表妹的手,看著她瓷白的手腕淡道,“你這些日子,可讓府裏的大夫把了老夫人的脈?”
“我娘?”謝慧齊訝異。
“嗯。”
“平安脈一月一次,怎麽?”謝慧齊的心提了起來。
“我中午在青陽院那陣,不是摸了她的手麽……”穀芝堇淡淡道,“我摸著時,聽她心脈一陣強一陣弱的,不正常得很……”
說著她抬起頭,看著謝慧齊,“這事我也已知曉了,我知道你們府裏不缺藥,但小英那最近得了好藥,可是讓我送點過來,呃?妹妹……”
謝慧齊聽了這一刻簡直就是魂飛膽喪,腳都軟了。
穀芝堇說到此,見她轉眼之間就血色全無臉色蒼白,也是知道怎麽回事了,一怔之後道,“你不知?”
“姐姐,還得留你一會……”謝慧齊這下腿都是軟的,她連路都不敢走了,召來了轎子帶著表姐表弟妹又去了青陽院。
末了,穀芝堇把過齊容氏的脈,還是朝謝慧齊搖了搖頭。
藥堂給府裏主子請平安脈的左讓這時候也到了。
“若不,讓小英也來一趟?”穀芝堇看著探上老夫人脈的左大夫慘白的臉,朝身邊的表妹輕啟了嘴唇。
謝慧齊回頭,小麥對上視線後趕緊福身,“夫人,我這就去請。”
齊項氏坐在一邊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見這表家姑娘探過脈,又見自家的大夫一臉的慘白,她茫然地看了看嫂子,又望了望侄媳婦。
不知為何,這一刻她下意識就不敢出聲。
“阿娘……”齊奚本來站在祖母的身邊,這下也是換到了坐在椅子上緊盯著祖母的手不放的母親身邊,拉著她的手叫了她一聲。
“啊……”謝慧齊回過了點神來,咽了咽有點發苦的嘴裏的口水,朝女兒微笑道,“去外麵幫阿娘問問,看你小舅舅訪友回來了沒有,這都要夜了,沒回來你差人去叫他回來,就說你表姨在家裏要用膳呢,讓他回來也陪陪。”
齊奚平靜地看了笑容虛浮的母親兩眼,爾後低下頭,輕“嗯”了一聲,她回頭朝祖母望去,刹那笑靨如花,“祖母,我替阿娘辦差事去了,等會就回來。”
一家人心神不靈的,齊容氏臉色也沒變,朝孫女兒點了下頭,“去罷。”
她眼睛追著孫女兒出了門,又淡定地放到了大冬天的額上冒了虛汗的左讓的老臉上。
“出事了?”老國公夫人淡定地問。
她年過五旬,但麵如四十婦人,看起來不老,出去了,也還是那個冷若冰霜,敬而遠之,美得就像座石雕的齊國公府老夫人。
她眼角便是連笑紋都無,比起老齊二夫人,她還要年輕些許。
可左讓這時候根本不敢看她的臉,當下放開了手,就跪在了地上,“是老奴無能。”
“左大夫,”穀芝堇這時候開了口,她沉聲道,“你上次把脈的時日是初二?”
她記得國公府請平安脈的時間是初二來著,國公府一直都是這個日子請,想來也沒變。
“回穀表小姐的話,是。”
“你就沒探出什麽不對來?”
左讓不語,隻是朝地上狠狠地磕了下頭。
“到底怎麽了?”齊項氏這時候高聲叫道了起來,眉毛也倒豎,整張臉都變得凶狠了起來,“你們在胡說八道什麽?”
穀芝堇看著國公府的二老夫人就跟被踩著了尾巴的貓一樣凶狠,在嘴裏輕歎了口氣,低下頭沒說話。
這不是她說話的時候。
“回二老夫人,”左讓的眼淚都已經出來了,“老夫人得了嚴重的心疾之病……”
“你這老嘴胡說八道什麽?”齊項氏啐了他一口,如若不是左讓跪趴著,她得扇他一巴掌不可。
齊容氏卻是淡定得很,連眼睛都未眨,隻見她偏頭想了想,淡道,“嗯,應是,這幾天夜裏驚夜,喘不上氣醒來了幾次。”
齊容氏朝左讓看去,淡淡道,“起來坐著罷,都一把老骨頭了。”
說著回頭朝臉色不善的弟媳婦道,“以前也有過,不是與你說過?”
齊項氏聽了點頭,朝左讓冷冷道,“小毛病就讓你說得這般嚴重,你是活不耐煩了罷?別仗著你上了年紀就能在主子麵前胡說八道,下次再說什麽出了問題,我要你的老命。”
說著就朝穀芝堇看去,臉上也擠出了點笑,“府裏的人不成器,讓你見笑了,你可是有什麽好方子?”
穀芝堇朝齊項氏福了福身,“回二嬸,小英不一會應是能到。”
“好,好,好,有神醫來看,我也放心。”齊項氏當即就笑了起來。
齊容氏這時候拿了她的手輕拍了拍,又回憶道,“以前偶爾一次而已,這幾夜倒是頻頻。”
“吃點藥就好了,你別亂說,”齊項氏耐著性子跟她輕聲道,“君昀慧慧多忙?咱們當長輩的,就別給他們添亂了。”
齊容氏輕頷了下首。
很快,齊奚回來了,緊接著,謝晉慶也歸了家。
等到餘小英過來把了脈,看餘小英抿著嘴坐在那不語,一屋子的人臉色都不好了。
“老夫人,您跟我說老實話,您這樣幾天了?”餘小英在數次把脈後,滿臉肅容地看著齊容氏,語氣很嚴厲。
齊容氏又想了想,爾後,她輕皺了下眉,道,“三天。”
比以前多,但不夠多到她要叫大夫來請脈。
“我得再看看……”餘小英這時候朝一言不發,眼睛直盯著他不放的表妹望去,坦然道,“我得守幾天,才知具體的病情。”
齊君昀收到府裏妻子打發人過來的報信後,急匆匆從宮裏出來了,這次,連長哀帝都讓太子放下手中的事,便服跟著他過來了。
“怎麽回事?”齊君昀一進府裏就問從青陽院出來的餘小英。
餘小英示意他到邊上說,等站定,他朝齊君昀坦然道,“表妹夫,老夫人情況很不好,她這樣的病情我曾親眼見過,從發病到過逝不過三五天,下一刻倒了,就永遠醒不來。”
說著,他在齊國公猛地迸裂出壓迫之勢的眼神下閉了閉眼,以為他要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