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烏雲漸漸散開,豆大的雨點變得稀稀拉拉,風呼呼地吹著,青石板上的一汪水窪泛起了漣漪,地麵黑褐色的血跡也被衝刷到了草地上,滲入泥土中,微聞有淡淡的血腥味。

劉希白扶著商茂彥走到場中,抬頭看到姬墨白麵色有些慘白,但是還是衝他們淡淡一笑,似乎沒有什麽大礙。

而韓家人經曆了這場戰鬥,幾乎死傷殆盡。

韓銳兩個兄弟韓毅、韓磊皆驚喪命於此。韓家一眾小輩,除了韓玉堂之,其餘人幾乎都死了,隻剩下一個旁係的子弟。

韓銳握著那方殘戟迎風而立,虎目掃視四下,眼中充滿了悲戚之色。

“韓毅、韓磊、韓洞、韓玉石、韓玉林……”韓銳虎目掃視之下,每看到一個倒地而亡的韓家人,嘴裏都念叨一聲。

韓玉堂站在韓銳身邊,隨著韓銳的目光看去,眼中淚水漣漣,伴隨著韓銳悲戚的聲音,在心裏默念著:二叔、三叔,洞叔、玉石……走好,此仇不報,韓玉堂誓不為人!

韓銳一周巡視完畢,突然仰天大呼一聲:“天亡我韓家啊。”聲音悲壯,響徹了整座楊州的上空。

一言說罷,他突然間連連喘息,麵色灰敗,一口熱血噴出,漫天的血霧迎風吹了韓玉堂滿臉。

“爹。”韓玉堂大呼一聲,急忙抱住韓銳直直往後倒的身子,聲音帶著哭腔。

“韓將軍。”

商茂彥和劉希白異口同聲地喊道。

兩人相互攙扶著,快速往韓銳身前走去。

姬墨白聞聲,也急忙走去。看場中眾人的情形,姬墨白傷勢應該算是最好的。

他快步走到韓銳身後,手掌抵在了韓銳後背上,丹田裏稍稍恢複的內力,一渡到韓銳體內,他的臉色就變了。

“姬小兄弟,不用浪費功力了。”韓銳蒼白的聲音輕輕出來。

原來,先前的一役,韓銳渾身經脈盡斷,此刻就算是大羅神仙下凡,也回天乏術了。

姬墨白麵色肅然,撤回了手掌,卻沒想到韓銳朝他伸出手來。

韓銳抓住他的手,看著姬墨白一眼,扭頭看向劉希白和商茂彥二人,笑得有些淒慘,嘶啞道:“紫薇劍伯,斷魂刀伯,我韓家有愧二位,韓銳今生無以為報了,但是玉堂,你聽著!”

他在說著話的時候,突然聲音硬生生地提高了許多,迥然一名將軍在公布將令,語氣中透露這不容置喙的嚴厲。

“你要記得二位伯爵爺今日大恩大德,往後不得有絲毫怠慢!”

韓玉堂抱著韓銳坐在地上,嗚咽地連連點頭,豆大的淚滴順著眼眶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韓將軍言重了。”商茂彥連聲說道,吃力地擺擺手掌。

“韓銳乃是肺腑之言,二位且信。”韓銳咳嗽了一聲,嘴角溢滿了血跡。

韓玉堂哭著將他嘴角的血跡擦幹淨,哭喊道:“爹,爹,你別說了,我……我去給你找大夫,找藥王穀的藥王,你要堅持住啊!”

韓銳虎目含著溫情,突然厲聲道:“韓玉堂,我韓家子弟流

血不流淚,你婆媽成這樣啊,他日還怎麽光複韓家!”

韓玉堂一抹眼中淚水,不敢再哭泣。

這時,韓銳微微握緊了姬墨白的手掌,說道:“姬小兄弟,韓銳這一生看人算是沒走過眼,你一定非池中之物,他日定能遇風雨而化龍。”

姬墨白臉色有些異常,搖搖頭道:“墨白不過是一山野孤兒,身前尚不自知,哪能預料到身後之事?”

原來,他見到韓銳和韓玉堂二人父子情深,不禁觸景生情,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韓銳握住他手心,說道:“自先祖韓令坤隨太祖征戰四方,先立國,後立家。至今立族已有百年之久,百年來說沒有底蘊,任憑任何人也不會相信。”

“但韓家之底蘊,絕不是千畝家田、萬貫家財,而是這個……”韓銳說罷,吃力地從胸口摸出了一方嬰兒拳頭大小的印璽。

姬墨白一見,臉色一變,幾乎要脫口而出:又是一枚?

隻見那枚印璽非金非銅,同樣的底座,同樣的大小,隻是上麵的那瑞獸換成了一個頭大如鼓,血盆大口高張的獸族。

“莫非……莫非這是傳說……”劉希白臉色突然一變,想到了什麽,失聲驚駭道。

韓銳淡淡一笑,說道:“不錯,正是傳說失傳多年的九方龍印帝璽之一的蒲牢印。”

他說著話的時候,臉上浮現出一抹傲然的神色,要知道這可是六大江湖世家都沒有的東西,大帝都會為之爭地頭破血流的東西。

劉希白見確實自己心中所想,又是一聲驚呼。

“莫非這是傳說中的成皇的秘鑰?”商茂彥麵帶疑惑地說道,往往吃驚至極,反倒鎮定了。

隻是,韓玉堂和姬墨白的臉色有些奇怪了。

韓玉堂怎麽也想不到這個自己小時候的玩具,怎麽就成了傳說中“成皇”的密鑰之一。

至尊皇者?

那是何等的存在!

而姬墨白則是心中暗驚,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了兩方?

韓銳微微點頭,輕聲說道:“唐朝至尊劍皇裴邈之後,江湖上千年未出至尊,致使異族入侵、世家紛爭,江湖血雨腥風從未間斷過。”

劉希白和商茂彥二人聽了連連點頭,異口同聲道:“修皇之路何其漫漫,非有大機緣大造化者不能成啊。”

“江湖上後來傳出,得九方龍印帝璽者可成就至尊皇者之位,江湖上二十多年前為這件事掀起了一場血雨腥風,但是後來去不知怎麽回事,不了了之了?”劉希白說道。

韓銳點點頭,說道:“確實如此,當時東南西北中五大帝齊出,聯手鎮壓了挑起腥風血雨的暗盟,同時南帝簫卿客用手上的那枚囚牛印向眾人證實了龍印帝璽隻是被眾人誇大其詞了。”

姬墨白聽了,也是點點頭,說道:“成皇之路哪裏是幾方印璽能決定的,隻有自己勤懇不輟,這才有可能成就至尊之位。”

他說罷,心裏暗自補充了一句:可是就算成就了至尊皇者,那又能怎麽樣呢?含煙找不到,自己的身世為何又是難以明了。

韓銳讚賞地看了姬墨白一眼,說道:“姬小兄弟,小小年紀有這樣的覺悟,實在難能可貴。”

劉希白也不禁高看了姬墨白一眼。

韓銳接著說道:“九方龍印帝璽是否有能使人成就至尊皇者的秘密,這無人能知,但是我相信九方龍印帝璽上鐫刻的信息一定有很高的價值。先祖曾留言道若韓家有人能參悟這枚蒲牢印上的秘密,可保我韓家千年不滅,踏出六大世家之流。”

說著,他看到劉希白和商茂彥眼中的好奇之色,將手中的蒲牢印遞出,畢竟習武之人對武功秘籍都有著天生的癡戀,哪怕像劉希白這樣商人似的劍客,也存著一份好奇心。

“兩位請看。”韓銳說道。

“韓將軍,這恐怕不妥吧……”商茂彥麵露難色,說不想看這傳說中的寶物,那肯定是假的,但是他是有原則的人,絕對不會乘人之危的。

而韓銳輕笑一聲說道:“千百年來,江湖各大世家都閉門造車,不願相互交流,掃帚自珍,導致千百年來江湖武學都沒有大的突破,哪有春秋戰國的諸子百家之盛、秦漢遺風!何況韓家今日也這般了,這方龍印帝璽算什麽?”

商茂彥這才不好意地接過蒲牢印,打量起來。

韓銳微微一笑,其實眾人不知道他還有自己的打算,將蒲牢印給劉商二人看,一來是為了斷送他二人對龍印的渴望,畢竟他二人此時雖然對龍印不敢興趣,難免不會有一日,受人挑撥,對龍印心生覬覦。

第二是韓家數百年來,人才倍出,到了自己這一代更是將蒲牢印,這方鎮族之寶當成了玩具給韓玉堂從小玩到大,但是卻沒有參悟出絲毫,想來龍印之秘,非常人所能得到的。

商茂彥二人看了許久,隻見上麵銘文一片,大字十幾個,有種雲裏霧裏的感覺,隻好搖搖頭,又將蒲牢印送回韓銳手中。

“哎,這種神物哪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明白的。”商茂彥搖搖頭,劉希白也麵露遺憾之色。

韓銳輕笑一聲,卻將龍印放到了姬墨白手上,輕聲說道:“姬小兄弟,今天韓銳將這枚韓家鎮族之寶送給小兄弟。”

姬墨白一聽,連忙擺手,說道:“使不得,使不得,韓將軍,韓家之物理應韓公子收藏,再說墨白無功不受祿,授受不得。”

韓銳麵色一正,臉上驀然湧出一抹異樣的潮紅色,急切地道:“姬小兄弟,先別忙著拒絕韓銳,韓銳還有事相求。”

他拉著姬墨白的手,將蒲牢印塞到他手中,溫和地看了韓玉堂一眼,眼神中無窮的眷戀之意,說道:“玉堂自幼在溫室中成長,沒有經曆過風雨,以後還望姬小兄弟代為照看,韓……韓銳……拜……拜謝了……”

韓銳說道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突然劇烈的喘息起來,眼睛直直得看著韓玉堂的臉,臉上無限的眷戀、眷戀,慢慢地融化了,化成了一抹溫情流淌開了、流淌下去了,流淌……

“爹”

韓玉堂仰天失聲痛哭道。

姬墨白緊緊地握著手中的這方蒲牢印,握得很重很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