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玉蓉這些日子過得非常鬱悶。偷偷溜下山來,原本是來尋樂子的,但是在涼州城的這一個多月,她過得一點都不開心。耿玉蓉始終想不明白馬超為什麽會忽然間疏遠她,甚至還厭煩她。她幾乎每天都去找馬超,可馬超對她卻總是那麽冷漠。尤其是知道了馬超和馨兒已經有了婚約,耿玉蓉除了生氣以外,更多的則是失落和不甘心。

丫鬟小楠見耿玉蓉回來,趕緊迎上去接過她手裏的鞭子:小姐,你回來了!今日見著他了嗎?

耿玉蓉沒說話,陰沉著臉進了房門。小楠和兩個隨從看著耿玉蓉的臉色,不禁麵麵相覷,看來他們的大小姐又在那個臭小子麵前碰釘子了!

小楠倒了一杯茶端到耿玉蓉的跟前,小心地說:小姐,冷了吧?快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耿玉蓉沒有接小楠手裏的茶杯,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聲音有些哽咽:小楠,你說馬超那個臭小子他為什麽不理我?這麽長時間了,他還是冷冰冰的……

小楠慢慢放下茶杯,握住耿玉蓉的手,心疼地說:小姐,你就聽小楠的話吧!別再去找那個馬超了,那個小馬倌哪裏配得上小姐你呀?

耿玉蓉鬆開小楠的手,囁嚅著說:可是……可是我喜歡他!一天不見他,我就難受得慌。小楠,你說他憑什麽不喜歡我?是不是我長得不好看?

小楠趕緊搖頭:誰說小姐不好看?你可是我們龍首山的大小姐,是西涼地最幹練的姑娘!

耿玉蓉低著頭,忽然又問:龍首山?他是不是知道我是土匪的女兒才會疏遠我、嫌棄我?

小楠大驚,連忙擺手:小姐,這話千萬不要再說!這裏可是涼州城,要是讓人知道了我們的身份,那可就麻煩了!

耿玉蓉仰起頭來:哼!我才不怕呢!

小楠急道:小姐,你下山都快兩個月了!我們還是回去吧,大王肯定很擔心你!

耿玉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嗤笑道:他才不會擔心我呢!再說,我還沒玩夠呢!還有那個小馬倌,本小姐一定要製服他,讓他乖乖地跟我回龍首山!

小楠驚得張大了嘴巴:啊?小姐,你要帶那個馬超進山?他雖然是長得英俊,可畢竟隻是一個小馬倌呀!

耿玉蓉瞪了一眼小楠:小馬倌怎麽了?本小姐就喜歡小馬倌!等他進山以後,我讓龍王爹爹封他做個將軍!

小楠嚇得趕緊上去捂住耿玉蓉的嘴:我的姑奶奶!你快別說了吧!小心讓人聽見!

耿玉蓉“啪”地一下打掉了小楠的手,一臉的不屑:瞧把你嚇的!本小姐長這麽大,還沒怕過誰呢!去,多帶些銀子,本小姐要出去散散心!

小楠不敢再勸,隻好帶著銀子跟著耿玉蓉出了門。

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間,馨兒返回東大灘的日子就到了。馬超依依不舍地拉著馨兒的手:馨兒,你來才幾天就要回去了,我還真有些舍不得呢!

馨兒含羞一笑: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

馬超也笑了:是呀,再一個月就要過年了。正月初六那天,我會早早地去看你!

馨兒緊緊抓住馬超的手,嬌俏的臉龐上寫滿了堅定:孟起,我會等你!

兩手交握,馬超覺得心裏滿滿的都是暖意,仿佛這冬日的寒風也一下子變得柔軟起來。

馬騰和央欽看著一對小兒女依依不舍的樣子,相視一笑。

馨兒在香香的催促下上了馬車,離開老遠了還探著頭向馬超揮手。央欽笑吟吟地望著馨兒,忽然長長地歎了口氣:唉……兒大不由爹呀!我的小馨兒長大了,有了婆家就把爹爹忘了!

馨兒這才把頭縮進車裏,嬌羞地偎在央欽身邊:爹爹!你也來取笑女兒!我怎麽會忘了爹爹呢?

央欽哈哈大笑。對女兒的這門親事,他確實是非常滿意!

馬超送走了馨兒,把軍營中的事務安排妥當後,就馬不停蹄地來到了天賜寺。一空大師扶起跪下磕頭的馬超:超兒,我已經派人到東、西大灘調查過了,這東、西大灘每一年的械鬥都與挪動東、西大灘分界線的界樁有直接關係。也就是說,我們一定要抓住這個挪動界樁的人。無論他是東大灘的還是西大灘的,你能一視同仁嗎?

馬超點點頭說:師父,你放心吧。我會一視同仁的。一空大師接著問:如果挪動界樁的是東大灘的寨主央欽呢?你怎麽辦?

馬超嚇了一跳:師父,你怎麽會想到是央欽寨主呢?一空大師一字一頓地說:超兒,為什麽就不是央欽寨主呢?這些年來,我對羌族兄弟有了足夠的了解,他們比我們漢族兄弟憨厚、實在。所以,我認為這移動界樁的事應該不是羌族兄弟所為。

這一下馬超陷入了沉思:自己之所以沒有問過東大灘的央欽寨主這件事,是不是因為他是馨兒的父親的原因呢?馬超搖搖頭否定了,好像不全是,除了他是未來的嶽父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印象中的央欽寨主是一位寬厚仁慈的長者。所以,他不認為這移動界樁的人是央欽寨主。想到這裏,他理直氣壯地說:師父,我感覺不會是央欽寨主。

一空大師點點頭說:我也希望不是央欽寨主,可究竟是什麽人在偷偷地移動界樁呢?這樣吧,超兒,你先到西大灘去暗訪,如果實在查不出來,你就到東大灘去。去東大灘,你最好悄悄地去,不要住在央欽寨主家裏,直到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為止。

馬超跪下給師父磕頭:師父放心吧,我一定會按照你的意思去調查這件事。如果真的查出來這件事與央欽寨主有關,我絕不會因公徇私。一空大師又一次扶起了馬超:超兒,為師相信你。

離開天賜寺後,馬超抄近路來到了西大灘。馬超沒有直接去找西大灘的寨主藍脫,而是喬裝成牧羊人住在了草原上。東、西兩灘離上次械鬥已經過去四個多月了,如果他推算的沒錯,最近這些天草原上肯定會有可疑的事情發生。因此,馬超白天幫著牧民們放羊,到了晚上便悄悄地潛伏在東大灘和西大灘分界線附近的山坡後麵,他要看看,究竟是什麽人在偷挪界樁,在移動屬於兩家的分界線。結果馬超在分界線守了十幾天,仍然沒有發現有什麽異常。眼看新年將至,他要趕在大年三十這一天回到東大灘,去看他的馨兒,還有見證他和馨兒愛情的一草一木和他們常去的那一片山坡。如果拿不到分界線被人為挪動的證據,他有可能連這個年都過不好。一句話,如果在西大灘沒有查出結果。那這就意味著他已經不可能在大年三十前後去東大灘見他的馨兒了。

所以,他心裏也是十分焦急。

這一天晚上,馬超照例來到了潛伏的地方。眼下正是最冷的時節,馬超喝了幾口馬奶酒,裹緊了身上的皮祆,趴在山坡上盯著不遠處的那些界樁。過了一會兒,酒意有些上頭,他剛打算小眯片刻時,就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馬超立刻提起精神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結果,那聲音越來越大了。但經過辨別,這聲音卻不是界粧那邊傳來的。

馬超回頭一看,發現有個人影向他這邊移動,他嚇了一跳:難道自己的行蹤被別人發現了。馬超靜靜地看著那個朝他走來的人影,等到那個人走到山坡下的時候,他突然起身疾步衝下山坡。那人反應也非常靈敏,揚起手裏的兵器便向馬超襲來。雖然夜黑,馬超依然穩穩地抓住了迎麵襲來的兵器,原來是一根軟鞭。馬超心裏不禁疑惑,這根鞭子好像有些熟悉!馬超用力一扯,那人便跟著鞭子撲到了他的跟前,還順勢靠進了馬超的懷裏。馬超眉頭一皺,鬆開了扯在手裏的鞭子。懷裏的人抬手取下了頭上的鬥篷,一臉的得意。馬超推開她,冷冷地問道:耿玉蓉,你可真是陰魂不散啊!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耿玉蓉得意地一笑:本小姐神通廣大,當然知道你在這裏了!而且還知道你每天晚上都鬼鬼祟祟地在這裏潛伏。說吧!你不在涼州城裏喂馬,跑到這裏來幹什麽?是不是要打算偷幾隻羊回去過年?

馬超轉過頭,沒好氣地說:無聊!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嗎?

耿玉蓉臉色一僵,怒道:馬超,你說這話什麽意思?

馬超不再理她,轉身又往山坡上走去。耿玉蓉一邊跟著馬超走,一邊嚷嚷:你這人怎麽這樣啊?我大冷天的,又這麽晚地來找你,你怎麽連一句好聽點的話都沒有?

馬超頭也不回,淡淡地說:你別跟著我了,快回去!

耿玉蓉當然不會那麽聽話,她剛要張嘴說話,被馬超一下子捂住了嘴巴。緊接著,馬超還拉著她趴在了地上。耿玉蓉待要掙紮,馬超迅速地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耿玉蓉見他神色凝重,便不再出聲,悄悄地跟著馬超趴在了山坡上。

對麵界樁方向,先是來了一個人,這人前後左右看了看,沒有發現什麽,就朝東邊的山坡擺了擺手。結果,一下子從山坡下出來了十幾個黑衣人。他們到了分界線的跟前,立即動手開始挪動東、西兩灘分界線上的界樁。馬超壓低聲音對耿玉蓉說:你快回去,我現在有正事要辦!

耿玉蓉拉住了馬超的胳膊:馬超,你要去抓那些人嗎?他們有十幾個人,你打不過他們的。再說他們挪動界樁跟你有什麽關係?你不要逞能管這些閑事!

馬超瞪了一眼耿玉蓉,口氣冰冷:我和你不是一路人!這件事確實跟你沒關係,但跟我有關係。你趕緊離開這裏。

耿玉蓉拉著馬超的袖子不放:馬超,我也是擔心你!既然你這麽愛管閑事,那我就和你一起去抓那些壞人!

馬超看著耿玉蓉堅定的神色,微微一愣,口氣也有了些溫度:你不用跟我一起去抓壞人。你要是怕我打不過他們,你就去叫幾個牧民到藍脫寨主那裏搬些救兵來。

耿玉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照著馬超的話回去叫人了,臨走時再三叮囑馬超不要逞能,等她叫來了援兵,再去抓那些人。

馬超望著耿玉蓉跑遠的身影,無奈地歎了口氣。這真是一塊狗皮膏藥呀,越是不想和她扯上關係,可越是躲不掉。

等耿玉蓉拿鞭子抽醒兩個牧民去通知藍脫界樁被挪的時候,馬超已經赤手空拳打倒了那十幾個黑衣人。

耿玉蓉看著躺在地上被捆綁著的“哇哇”亂叫的十幾個人,滿臉不相信地望向馬超:不會吧?小馬倌,你武藝這麽高呀?我還怕你被他們打成個肉餅子呢,沒想到你這麽厲害啊!

馬超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耿玉蓉往馬超身上靠了靠,習慣性地邪肆一笑:好身手呀!本小姐還真是小瞧了你!跟我去我們家吧,我讓我爹爹給你安排個好差事,肯定比當馬倌強!

馬超側身避開耿玉蓉,冷然說道:你們家的差事恐怕不是人人都願意幹的!

耿玉蓉聽馬超話裏有話,正欲追問,隻見藍脫帶著一隊人馬疾馳而來。耿玉蓉雖然心裏疑惑,但也不好再追問。

藍脫吩咐手下把那些黑衣人重新捆綁,然後衝著馬超抱拳說道:多謝這位小兄弟派人前來通報!幸虧你及時發現界樁被挪之事,要不然我們西大灘的草場又要被那央欽老兒霸占去了。

馬超微微一笑:寨主大人,你還是先審一審這些人然後再下結論吧!

藍脫怒氣衝衝,指著那些黑衣人說:這還用審嗎?這些肯定是央欽派來的人,如今被你擒獲,看他央欽再如何抵賴!

未等馬超開口,藍脫接著又說:小兄弟以一敵十將這些人擒住,當真令人佩服!但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我藍脫定會重禮酬謝!

馬超望了一眼身旁的耿玉蓉,對藍脫一抱拳,緩緩說道:晚輩馬超,見過藍脫寨主!

藍脫聽馬超報出名字,大驚道:你是馬超?你就是威震西涼的少年軍統領孟起了?

馬超微笑著回答:藍脫寨主過獎了!孟起不敢擔此虛名。

且不說藍脫和西大灘的人有多麽吃驚,站在一旁的耿玉蓉聽到“孟起”兩個字時,仿佛晴天霹靂,震得她身體一趔趄,差點跌倒在地上。怎麽可能?馬超怎麽會變成孟起了呢?不,他一定是在胡說!

藍脫和他的手下知道了這個喬裝成牧羊人的少年就是少年軍的統領孟起後,又吃驚又興奮,“呼啦”一下圍住了馬超。這時候,誰也不會去注意待在一旁的耿玉蓉。

馬超朝著眾人點頭示意後,對藍脫說道:藍脫寨主,根據我多日來的查證,東、西兩灘這些年的械鬥並沒有表麵上看到的這麽簡單。你還是把這些人帶回去好好審一審吧!看看他們究竟是什麽人派來的。

藍脫聽馬超這樣說,不禁詫異:哦?聽孟起將軍的意思,是不是懷疑這些人不是央欽派來的?

馬超點了點頭:是的,孟起確實知道他們與東大灘的央欽寨主毫無關係。但我現在對這些人的來曆有所懷疑,所以寨主大人,你還是盡快審問吧!

藍脫自然相信馬超不會信口胡說,立刻吩咐手下押著那些人回寨子審問。

馬超見藍脫客客氣氣地帶著隊伍回去了,這才走到耿玉蓉跟前。他想,既然她已經知道了自己就是孟起,那就把話說清楚吧,免得她再來糾纏。

耿玉蓉呆呆地看著馬超,半天了才慢慢開口:馬超,你騙我?

馬超淡淡地說:我沒有騙你。我姓馬名超,字孟起,是西涼都護馬騰的兒子。

耿玉蓉忽然歇斯底裏地喊道:不!你不是孟起!你在騙我!

馬超看著耿玉蓉有些扭曲的臉,心裏不忍,但依然冷淡地說:耿玉蓉,你現在知道我厭煩你的原因了吧?我與你爹是仇人,我們之間勢不兩立,仇深似海。

耿玉蓉趔趄著往後退了兩步,捂住耳朵蹲在了地上。過了半晌,她緩緩抬起了頭,秀麗的臉上浮起一絲異樣的笑容:仇深似海……是,我爹就是龍王耿鄙偉康!你現在就殺了我吧!

馬超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依然淡淡地說:冤有頭債有主,雖然你爹作惡多端,但我不會殺你。你走吧!希望今日一別,永不再見。他日若是再見,你我就是水火不容的敵人!

聽到此話,耿玉蓉的目光驟然變得狠戾,仿佛被人揭開了一個無法忍受的傷疤。然而隔了許久,她又笑開了,喃喃道:永不再見?馬超,你的心好狠!你知道我喜歡你……

那又怎樣?馬超打斷了她的話:不管你是不是喜歡我,我們都注定了是敵人!是仇人!所以,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吧!

耿玉蓉臉色煞白,站起來盯著馬超的眼睛又問:你一點也沒有喜歡過我嗎?如果我不是龍王的女兒呢?你還會這樣厭煩我嗎?

馬超望著耿玉蓉,一字一頓地說:不會!不管你是不是龍王的女兒,我都不會喜歡你。

耿玉蓉臉色又白了幾分,隻覺得胸口像壓了千斤巨石般喘不過氣來。她望著馬超,漸漸攥緊了拳頭,而後咬牙切齒地說:為什麽?我就這麽入不了你的眼嗎?是不是因為那個叫馨兒的姑娘,你才不肯喜歡我?

馬超眼神沉了沉:是!我心裏隻有馨兒一人。今日既然已經把話說清楚了,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糾纏,你好自為之吧!

馬超說完後,轉身大踏步離開了。

耿玉蓉失魂落魄地獨自一人站在刺骨寒風裏,最後又慢慢地坐在冰冷的地上;那噴湧而出的淚水變成了冰淩,那熱情的希望之火也一下子被澆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