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飯店裏,勝麗感覺有些貴,這樣會欠很多人情,提議這頓飯由她來請客,那人笑了笑,沒關係。勝麗心底始終有些不自在,從小到大,除了庭亮,她從不沾他人便宜。兩個大人沒什麽話說,到是亮亮開口問,“姐姐,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我叫鄭勝麗,陝西安康人。”勝麗發現這孩子真是聰明,知道開門見山,那人一聽是安康人,覺得確實有些巧合。

“噢?我也是安康的,平利長安人,你呢?”

“我是入水的。”勝麗一聽是老鄉,還是長安的,立刻有了防範心理。

“入水?那是哪兒,我怎麽從來沒聽過。”他用方言好奇的問。勝麗被他這一句方言突然打動,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就笑著解釋。

“是汆糴區,我們那裏的人文化低,覺得太難念了,就直接說是入水區。入水入米也就那麽一大塊,上比不過龍影大隊,下比不過塘壩區,按說叫氹坔。”他看著她,感覺被耍得有趣,“入水”可不就是“汆”字嗎。

“知道,入水入米的好地方,我之前還認識一個汆糴人,叫鄭勝陽,巧了,和你一個姓。”勝麗一聽二哥的名字,果真是怕啥來啥,在這裏能遇見認識他的人,那或許還能碰見王成哥他們。王成哥是除了勝男和勝陽就屬他對她最好了。可不能去找他,這樣二哥很快就知道她在哪裏,抓她回去讀書,她累了,再也不想回西安。

“確實好巧,我們那裏姓鄭的特別多,可我在老家基本不出門,所以不認識幾個人。你也懂,大山裏,女孩子拋頭露麵是被笑話的。”她盡量找合適的理由掩飾。

“是,這些年,我一直希望和他能再見一麵,當年,他瘦瘦弱弱的,幹活非常賣力。夏天的時候皮膚曬傷了,就用自己備的藥膏擦一擦,特別節省,真是個好小夥。”勝麗忍住眼淚,二哥吃的所有苦都是為了她,這樣出走,對他打擊該有多大。

“大叔,能請您幫一個忙嗎。”一聽叫他大叔,有點不高興,不過孩子叫她姐姐,那也隻能如此了。

“什麽忙?”

“我想利用外地給朋友打份電報。”勝麗不想讓勝陽知道她在浙江,這樣會派王成、青河他們拚命的找她。

“這是小事,那你這是私逃,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嗎?”那人意識到她肯定是和家人鬧了別扭,負氣出走。

“能幫我嗎?”勝麗認為他們還沒有到聊私事的地步,“能。”那人覺得丫頭脾氣還挺倔,如果不是老鄉和亮亮,他根本不想搭理。

那人讓她把要發的內容寫給他,一看丫頭幾個字寫的漂亮:“梁小斌,我一切安好,請你和二哥放心!”用大哥大給他江蘇的朋友打電話,“喂,哥們兒,我是劉文濤,你立刻去郵局幫我發份電報。”勝麗一聽是劉文濤,這就不奇怪了,文芳以前提起過,說他是劉家院子唯一的能人,她不相信世界這麽巧合,卻讓她碰上了,或許吧,如同她願意找王成也是簡單的事。

文濤掛了電話說:“原來你是法學院的學生,那可是人人崇拜的專業,為什麽不讀了呢?”文濤看著她,勝麗不想回答,也就放棄追問,吃飽就散席。

過了一會兒,勝麗忍不住問:“亮亮那麽小,你就讓他那麽相信別人,萬一被拐跑了,怎麽辦?”

“我告訴他了,說壞人多,可他硬是相信你。”

“我像壞人嗎?”勝麗吃著菜,抬頭正眼看著他,文濤和她四目相對,這麽直接的對話方式,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你不像壞人,但自帶邪氣,壞人估計騙不走你!”他也不拐彎的應答,似乎對她沒那麽大的成見。

“就算全世界都是好人,而我就是那個唯一的壞人。”勝麗邊吃邊說,其實根本不關心他答話,自己是什麽人,心底跟明鏡似的。

“莎士比亞說‘生命像一個白癡說的故事,滿是聲響和憤激,毫無意義’。”他看她滿不在乎的樣子,到底是年輕,可以妄自菲薄的放肆。前途荊棘漫漫,有人頭碰血流,有人雲開見日,感歎和小年輕已有代溝,根本不在一頻道上。

“其實,我最終表達的是感謝亮亮的善良和你的寬容。”勝麗由衷的說了一句。隻要他一問文芳,就能戳穿剛才的謊言,早知,就報一個假名,怪自己江湖經驗太淺。

“嗯,這樣說,直接多了,小小年紀,不要弄得跟老態龍鍾似的,什麽年紀就該有什麽樣的生活,回去讀書吧!”他見她說了句像樣的話,證明本性沒壞到根兒。

“不了,您可以幫我介紹份工作嗎?”這是她目前必須解決的問題,順口問,能幫最好,不能幫也沒事。

“那你會些什麽?”他有些無語,這麽快就接二連三的利用他,語言變得有些輕視。

“女人必備三樣:針線、茶飯、生孩子都不會,但掙錢養活自己應該行。”勝麗說出口的時候,頓覺不妥,大概是哀莫大於心死,一切都無所謂了。

“男人無誌,鈍鐵無鋼,女人無誌,亂草無秧。等讀完大學,哪裏都有你想要的工作。”文濤眉頭一皺,哪有女孩子如此介紹自己的,作踐自己也要有尺度,和放牛場出來的一樣,真是給大學丟臉。可他和她不熟,懶得深究。

“你能幫嗎?”勝麗這樣問,文濤帶著厭惡的眼神看著她,聽人勸,對一半,她這是刀槍不入,幹嘛要管這些閑事。或許,她這是看透了亮亮可憐她,然後欲擒故縱,就這伎倆,也敢出來混。

勝麗見他沒回應,怪自己太天真,在這樣大的城市裏,像她這樣找工作的人不計其數,大一都沒讀完,又幹什麽。站起來,呼叫服務員買單,文濤說已經記他賬上了。勝麗尷尬,她從不討便宜卻總是在占別人便宜。

文濤不是不幫,突然有點心疼,剛才她調皮看著他的那一瞬,兩隻眼睛精靈般的差點讓他走神。一個渾身長著刺卻又如此特別的姑娘,不讀書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