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無盡黑暗的顧謝,在心底的另一端,正經曆著一場消失已久的溫存。

夏日,威尼斯。

蘇甜甜穿著淺粉色的泳衣在海邊歡脫,顧謝看的愣神,蘇甜甜臉上的笑容對她來說有種久違的感覺。

顧謝坐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看著在沙灘上踩水的蘇甜甜,感覺這一切都很虛幻。

他坐在石頭上,**著腳踩著細膩的潤沙,仰頭看著不刺眼的光,陷入了無邊的回憶。

突然蘇甜甜驚呼一聲,顧謝慌亂從石頭上跳下,迅速趕到她的旁邊,焦急地問:“怎麽了?”

“有螃蟹,你看。”蘇甜甜彎腰蹲下去,兩隻指頭撚起一隻螃蟹,舉到顧謝的跟前。

螃蟹是死的,估計是昨晚退潮沒跟上大部隊,被落在了沙灘上,被趕海的人撈起又覺得太小就被拋下了,在海麵上失去生命,今早漲潮又被衝了上來。

“一個死的小螃蟹有什麽可看的。”顧謝覺得蘇甜甜大驚小怪了,要是喜歡螃蟹,他們家有各種珍貴的稀有蟹。

嫁給他,她就什麽都有了。

“嫁給我,你想要什麽蟹都有。”顧謝對蘇甜甜說。

蘇甜甜依舊很寶貴地把那隻死蟹拿在手裏,海浪打在兩人的腳踝上,周圍嘈雜的聲音仿佛被一個真空罩隔絕在外,蘇甜甜玩著手裏的那隻蟹:“你有未婚妻我為什麽要嫁給你?”

海浪打在沙灘上的聲音,如同悶鍾敲在顧謝的耳邊,他模糊地聽著蘇甜甜的話,卻如何都聽不清。

“你說什麽?”敲悶鍾的聲音越來越大,顧謝不得不提高自己的聲音,讓自己也能聽清自己說的什麽。

話就在嘴邊,不管他如何說,蘇甜甜都是一副聽不到的模樣,饒有興趣地玩著那隻死蟹。

一層又一層的海浪打在顧謝身上,濺起來的水鑽入他的耳朵,眼睛。

世界萬物在他的眼下變得模糊,周圍所有的一切都隻剩下了虛空模糊的輪廓,他緊閉上眼睛重新睜開。

一切都沒有變,依舊是一片朦朧。

所有的事物一件件消失,扭曲的蔥綠色椰樹被一個黑色的洞口吸入,椰樹從立體,被拉扯成一個片麵,倏然被卷入黑洞。

隨之而去的還有海洋裏的水,沙灘上的細沙,各色各樣的人,全部都一個個扭曲著被吸入黑洞中。

“不要——”

黑洞倏然靠近顧謝和蘇甜甜,顧謝驚恐的眼睛瞪著龐大的縫口,所有的事物都被卷進了這個黑洞之中,周圍隻剩下了黑暗。

黑洞張著血盆大口,垂簾在兩人之間,旋即蘇甜甜也被扭曲成一張紙片,像黑洞中飄去。

顧謝高喊著去抓蘇甜甜,想把她抓到自己身邊來,最後卻隻碰到了那隻死螃蟹,死蟹的鉗子依舊鋒利無比,在他的手腕上濃重的劃了一筆。

蘇甜甜消失在了顧謝眼前,最終留給他的也隻有一隻死蟹。

烏黑的環境中所有聲音陡然消失,顧謝忽然什麽都看不到了,他茫然不解地站在黑暗中,手足無措地呆滯著。

涓涓細流從被劃破的手腕中流出,殷紅色的血液掉落在沙灘上,不過顧謝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感覺不到。

看不到血液,感覺不到疼痛,周圍隻有渺無邊際的黑暗。

突然,一滴水落在他的手裏。

下雨了嗎?他心裏想。

他看不到東西,不知落在手上的是雨還是浪花。

接著他不由自主地抬手,將手送到嘴邊,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味道跟他小時候哭鼻子吃到的淚一般無二。

是有人哭了嗎?

“你是誰?是誰再哭?”顧謝高聲呐喊,卻是連他自己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無論他怎麽做,怎麽說,最後都發不出聲音。

一滴落下以後,斷斷續續的水珠繼續從他身上落下,落到他的手掌,胳膊上,淅淅瀝瀝的。

他衝破不了聲音的束縛,恐懼在他心髒處爆炸,轟然倒塌的恐懼將他埋在水底,黑暗中他什麽都接觸不到,隻知道有人在哭。

是誰在哭,究竟是誰在哭——

“啊——”他奮進全力嘶吼,身子都被帶得開始顫抖。他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疲憊的他連呼吸都變輕了,他有點累,在發出那一丁點的嘶吼聲後,他疲困地躺在了地上。

閉上眼睛,在黑暗中沉睡了過去。

病房裏的顧謝,蘇甜甜緊緊地攥著顧謝的手,泛著紅的眼眶透露著剛哭過的樣子。

點滴瓶裏的點滴,一滴一滴地落在平衡氣壓的地方,每一滴都沿著透明的管道輸送在顧謝的血管裏,滴在蘇甜甜的心髒上。

病房裏很靜,靜到隻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和點滴落下的聲音。

蘇甜甜攥著的那隻手,食指突然勾了勾她手上的皮肉,輕撫的動作宛如幻覺在她手邊進行,不過轉瞬即逝。

蘇甜甜耷拉的眼皮倏然睜開,像是被火燎了似的從凳子上彈起來,慌亂地按下病床前的按鈕。

她連按了好多下。

顧謝的頭發軟趴趴地倒在枕頭上,蒼白的麵色與雪白的枕頭融為一體,毫無血色的唇幹裂起皮,藍白條紋的病號服穿在他身上,安靜地躺在病**。

為什麽會這樣?

蘇甜甜站著,手還放在剛剛按鈴的地方,她低頭垂眸看著顧謝,一時間沒有了任何反應。

她應該不管他死活的,顧謝是死是活跟她有什麽關係?

他們已經分手,沒有任何關係了,如果非要硬扯上一段關係,那就隻有同事關係了。

同事有必要這樣照顧人嗎?顧謝如果活下去,他會有他自己的家庭,或許還會不厭其煩地以騷擾她為樂趣,假如顧謝就此長眠,她耳根大概能清靜一輩子。

真是犯賤。蘇甜甜想。

麵前這人做了多少對不起你的事兒,你的臉麵被他未婚妻**成一攤廢水潑在地上踐踏,你卻還在這握著他的手,希望他醒過來。

怎麽這麽賤啊。

“怎麽了?”將顧謝推出來的那個護士推門進來。

蘇甜甜慌亂的將握著顧謝的手收回來,抹了下眼睛上還掛著的淚滴,覺得沒什麽異樣了轉過身:“剛剛他的指頭動了一下,然後就又不動了,您看他是不是要醒了?”

護士顯然沒想到顧謝竟然會這麽快就有反應了,按照她以往的經驗來說,最少也要一到兩天病人才會有蘇醒的反應,她驚訝了一下,頃刻推門出去,對蘇甜甜說:“我去找醫生過來。”

“楊知,顧謝好像要醒了,他小女朋友說剛剛顧謝的指頭動了。”護士跟推自己家門一樣,推開那個醫生的辦公室。

那個叫楊知的醫生拿上聽診器和病案本起身,清亮的眸子看著那個護士,護士衝著楊知嘿嘿地笑了一聲。

楊知將病案本夾在腋下,冷颼颼地對著那個護士說:“沒大沒小的,叫誰名字呢?”

護士推著楊知往外走:“哥哥哥行了吧,你快去看顧謝,不然你朋友真因為女人離你遠去了怎麽辦?”

楊知被她推著笑了一聲。

晚上九點多,護士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今晚她不用值班,她把胸牌摘下來放到桌子上,白大褂脫下來掛到衣架上。

打著哈欠,疲憊地準備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