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站在窗前看了一會兒燈河，覺得索然無趣。
地球佬真是無聊，那顆破爛星球被恒星吞沒了，至於搞得跟家裏死了人一樣嗎，真是晦氣！他鼻子裏噴出一口氣，關了窗，轉身回到**。
他還要養足精神，準備明天的決賽。
這次宇神禦擊競技賽在每顆星球上都分為四輪，每輪會選拔出一個冠軍，然後四個冠軍再兩兩比賽，晉級的兩個人進行巔峰對決，選出總冠軍。吉姆報了第二輪的名，一路過關斬將，殺到了初寒星決賽。明天他要麵對的對手很強，據說在很多賭局上的勝率超過了自己，但他自己信心十足。
吉姆玩競技遊戲隻輸過兩次，其中第二次輸給那個地球佬讓他很傷顏麵。但據他所知，目前這兩個人都沒有報名，他有信心能夠勝利，得到豐厚的報酬。然後再高歌猛進，取得星球總決賽冠軍，一舉拿下三十萬聯盟幣的獎金！
他如此心潮澎湃，花了很長時間才睡著。
夢卻來得很快。
在夢裏，他看到了金燦燦的獎杯和誘人的聯盟幣點數，司儀小姐把獎杯遞到他手裏時，全場都在歡呼……
而此時的現實中，他的窗子正爬上來一個小小的黑影。
夜色很沉，陰雨過後，無星無月，整個世界都在黑暗中沉睡著。但這個黑影比夜色更黑，像是渾水中的一團墨，悄悄貼到了吉姆窗前。它的一隻爪噴出一道細細的激光，將玻璃窗切割出圓孔，小心取下，探身鑽了進去。
它似乎很悠閑，吧嗒吧嗒地在房間裏轉悠，一會兒翻看吉姆的動態影集，一會把一隻探足插進電腦，獲取裏麵的信息。大約半個小時過後，它才慢悠悠地爬到吉姆床邊，順著床腿，一路爬到吉姆的枕頭邊。
它扭著頭，仔細打量熟睡的吉姆，很溫柔的樣子。
吉姆不知夢裏看見了什麽，突然發出嬉笑聲，並且翻了個身。
它立刻支起細腿，敏捷又從容地避開了他的腦袋，似乎不想打斷吉姆的美夢。
它耐心地等著，直到吉姆麵容沉鬱，知道他美夢已去，才再度直立，八隻爪如傘一樣張開，罩在吉姆的腦袋上方，然後猛地扣下！
吉姆在一瞬間驚醒。
他的整張臉都籠罩在巨大的壓迫和冰涼的金屬感中，下意識地去掰臉上的金屬物體，但毫無作用，手指都摳出血了，依然掀不開臉上這夢魘般的籠罩。
很快，吉姆就感覺呼吸困難，意識再次模糊。
“對了，對了，睡吧……”他隱約聽到有陰惻惻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乖乖睡吧，睡著之後，一切就都好了。”
在他陷入永恒昏睡的前一刻，他感覺有什麽尖銳的東西緩緩從太陽穴插進了腦袋，並且向裏麵注入了什麽東西。腦袋一下子沉重起來，劇烈的痛被昏睡稀釋了，隻剩下眩暈。他沉沉睡去，再無聲息。
屋子裏一片寂靜。
五分鍾後，他突然坐起來，扒開臉上的金屬蜘蛛。完成了某種注射之後，蜘蛛八爪委頓，失去了活力。而吉姆的瞳孔裏，像通了電一樣，冰藍色的光輝一閃一閃。
在《宇神禦擊》的第二輪冠軍賽進行的同時，第三輪比賽的報名也如火如荼地展開了。
上午的時候，李川在網上填寫了報名表，剛點擊發送，電腦便響起“叮”的一聲，是大賽網頁提示他，係統已經審核了他的申請，並希望他今天下午去參加海選賽。
他有些驚訝——這次競技賽的火爆程度是空前的，報名通道一開啟，就有無數人開始提交申請，係統一度出現擁堵情況。通常來說，提交申請後，要過一天才會通過審核，而由於人數眾多，且按照一對一的淘汰模式，海選賽的安排最早都是在一星期之後。
但自己的情況似乎不同……
他對著屏幕上浮動的提示文字發呆，想了很久也想不出結果，幹脆起身出門，去往比賽場地。
漢宇科技果然財大氣粗，為了海選賽，把每個城市的體育館都包下了，臨時搭建了幾千個隔間，作為比賽單元晝夜不休地供參賽者比試。
但即使這樣，大堂裏還是擠滿了等待比賽的人。一旦哪個隔間的比賽結束，廣播就會響起，宣布下兩個參賽者的編號。由於隔間眾多，廣播音此起彼伏，人們屏氣凝神，生怕錯過了對自己的呼叫。而從隔間裏走出來的人，勝者自然歡欣鼓舞，輸家卻形形色色，有的麵無表情，有的沮喪落魄，更有人是被擔架直接抬出來的。
李川在招待處確認了身份，領好編號，進入等候室，排在隊伍的尾部。他側身向前看了看，隊伍曲曲折折，看不到頭，不知什麽時候才輪到自己。
“1479號本森·尼古拉斯，和4372號李川，請做好比賽準備，場地為357單元！”甜美的電子女聲突然在等候廳裏回**。
李川一愣，以為是有同名同姓的選手，但整個等候室裏，隻有一個魁梧男人大聲回應了，並跑向比賽隔間。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編號——4372。
廣播又叫了一遍。沒錯，是叫的自己。
李川連忙從隊伍裏抽身出來，向357單元跑去。一路上，人們對他議論紛紛，他聽出了那些聲音裏的不滿。
可能是係統錯誤吧，李川一邊低頭跑，一邊想。
隔間裏的設備很簡單，隻有兩張遊戲專用的軟墊床和兩個感應頭盔。李川的對手已經等著了，見到他進來，伸出手：“幸會。”
“幸會。”李川簡短地說。
魁梧男人點點頭，不再說什麽，躺到**，進入了遊戲。
李川也戴上感應頭盔，頭盔內的電子元件迅速對接上他的神經突觸。他眼前一黑，然後光影搖曳，視野變化，所見到的是一片浩瀚的宇宙空間，星河流轉，銀漢橫亙。而他正坐在一艘小型飛船的駕駛室內，在全速行駛。
這是在比試駕駛技術。
這種虛擬場景很逼真，李川甚至能感受到過大的加速度帶來的五髒錯位感，有些難受。戰艦的感應屏幕上顯示出他要走的路線，很短，但是要穿過一條隕石帶。
所有開過星際飛船的都知道，隕石帶往往是飛船的墳場。
正行駛著，屏幕上提示他有一架戰艦在迅速靠近，是對手，在距李川不遠處時，戰艦向李川發射了一枚炮彈。李川猛向上拉操縱杆，飛船如同雨燕翻飛，堪堪躲過炮彈襲擊。爾後的追逐戰中，他不斷地向李川開火，而李川隻是躲避，並未反擊，好幾次都差點被擊中。
很快他們便來到隕石帶前，李川看到顯示屏上一陣閃動，所有的信號都消失了。這是為了增加遊戲難度，設置了特殊材質的隕石，能阻斷信號搜索。他沒有猶豫，一頭紮了進去，在巨大的隕石間穿行。這種感覺跟他騎自行車穿過一棟棟高樓時一樣。
對手也跟了進來，可是他行進了幾分鍾之後，猛地發現李川不見了。隻有一塊塊帶著陰影的巨大石塊上下掠過，如同世界在分崩離析。正疑惑間，李川的飛船從一塊掠過的隕石背後出現，引擎抵消勢能，安靜地停在那裏。
對手大驚失色，趕緊調整火力。但李川已經按下了發射鍵，對手的戰艦立刻在炮火中粉碎。
視野裏的景象逐漸變淡，如被稀釋，恢複成了隔間的布局。李川摘下頭盔，看到對手也坐了起來，鐵青著一張臉，狠狠地瞪著自己。
他站起身，走出隔間，在屏幕顯示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碩大的“李川”兩個字上開滿鮮花，表示他晉級了。
他低著頭，去接待處確認成績，並被通知下一場比賽的時間和地點。
“恭喜啊！”給他登記的是一個女工作人員，笑盈盈的，“你的成績不錯，時間短，動作幹脆，得分很高。你的下一次比賽會安排實力相同的對手，祝你好運。”
“謝謝。”
“你怎麽贏了都不高興呢？”
李川怔了怔。他確實不因自己的勝利而喜悅，但也沒有傷感，對他而言，輸贏隻如呼吸。要是贏了，就一直走下去；如果被淘汰，也無所謂，總算是完成了劉凱的夙願。
女工作人員突然指了指他背後的屏幕，一臉驚訝，“第二輪比賽的冠軍產生了，居然是他！大家都說他會輸，我買了另一個人贏，這下可虧了。”
屏幕上的冠軍很眼熟，是曾經糾結一批人圍毆李川的吉姆。他從豪華比賽室裏出來，走到鏡頭前麵，接過獎杯。聚光燈照下來，他整個人籠罩在光輝中，眼神模糊，似乎燈光都被吸進他的瞳孔裏了。
畫外音正喋喋不休地響著：“……吉姆成了本輪比賽的黑馬，在比賽之前，所有人都覺得他的對手會取得勝利。但今天，吉姆用他眼花繚亂的操作手法和超前的戰略意識，給了人們一個驚喜。如果說他以往的比賽都是優秀的話，那這次，算得上是絕佳了。評論普遍認為，他此前都是在藏拙，今天才發揮了真正的實力……他成為了第二輪比賽的冠軍，將參加漢宇科技為他精心準備的軍事化訓練，以期在總決賽時達到最佳狀態，為觀眾奉上最完美最精彩的盛宴……”
在所有人的溢美之詞下，吉姆始終保持著微笑，目視前方。
他的視線似乎有形，像是濕滑黏稠的**，從屏幕裏流出來，一滴滴落到李川的皮膚上。
在這種目光的逼視下，李川隻覺得渾身湧起了一層細碎的疙瘩，牙齒打顫。他抖抖身子，趕緊離開了體育館。在離開的路上，他心裏一直很奇怪——
記憶裏的吉姆雖然凶狠霸道，蠻不講理，但絕不會給人這種陰冷的感覺。似乎吉姆的身體裏有一條濕漉漉的毒蛇，一陣子不見，這條蛇就從冬眠裏蘇醒過來，盤踞在他的腦中，透過他的眼睛窺視外麵。細鱗緩緩摩挲，蛇牙森然隱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