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裏很安靜，虛擬屏幕豎在每個人的麵前，上麵是各科的練習題。學生們都筆直地坐著，手指在屏幕上滑動，眉宇專注。他們做對一題，屏幕便閃動綠色，相反，做錯了就會有短暫的紅色提示。
這個班的成績都不錯，綠光閃動，連綴成一大片，看上去令講台上的星球學老師賞心悅目。
除了一個地方。
在教室後排的角落裏，紅光一閃一閃，仿佛漫山遍野的綠草中開出了一朵惹眼的花，破壞了和諧，實在讓老師難以忽視。
“李川同學，”老師走到角落前，發現李川趴在虛擬屏幕的後麵，無精打采地劃拉著手指，根本就沒有做題，難怪總是錯誤，“如果你真的不會做，可以問老師，老師給你解答。”
李川抬起頭，麵無表情地與老師對視。
“唉……”老師輕歎一聲，轉頭看向教室的另一個角落。那裏，一個空****的座位，虛擬屏幕也未升起。“有問題可以問老師，不要胡亂劃了。”
李川低下頭，把手耷拉到桌子上。
放學後，他提起書包，走出教室。他身上像是帶著特殊的磁場，周圍的學生都下意識地遠離他。他是洶湧人潮中的一塊礁石，水流遇到他，都會分開。
隻有一個人走到了他麵前。
李川隻感覺到了陰影，抬起頭，看到凱文·澤爾那張帥氣但冷峻的臉。兩輪夕陽在凱文背後落山，投下巨大的影子。
“有事嗎？”李川問。
凱文搖搖頭，但目光深邃，緊緊盯著李川。他的頭發被夕陽照射，一時竟分不出那金色是頭發本來的顏色還是斜暉沾染而成的。“沒事，我隻是……隻是想仔細看一下你的樣子。”他冷冷地吐出這句話，然後扭頭便走。
李川滿心納悶，但也沒多想，低頭走出學校。
“真是一個孤獨的孩子。”在遠離人群的另一邊，凱瑟琳感慨道。
“他一直這麽孤單，劉凱死了之後，就更加孤單了。”斯科特站姿筆挺，俯視著校道上默默行走的少年，“但他孤獨的路不會太長了。他參加了亞斯組織的競技賽，而且成績相當優秀，他已經走上了亞斯為他安排的路。”
“這條路不好走吧？”
“嗯，這條路上滿是荊棘，沿路上的每個人手裏都拿著刀，都想捅進別人的肚子裏。他手無寸鐵地走上去，肯定會遍體鱗傷。”
“但那是他自己的路，總要走上去的。”
斯科特點點頭，轉而看向身側的女子。這一個月來凱瑟琳都在養傷，氣色恢複不少，但臉上仍顯得蒼白，仿佛這個夜晚的涼意都在這美麗精致的臉龐上沉澱。她穿著長裙，裙擺在夜風中微微晃動。
“那你呢？”斯科特低聲問，“你還打算完成你的任務嗎？”
凱瑟琳搖搖頭，“我打算回去。我已經定了回羽京的船票，明天早上就走。這個孩子我是下不去手的，就當是失手吧，反正在我的職業生涯裏，已經不是第一次失手了。”
“明天就走嗎？”
“是的，本來來這裏的另一個目的，是向你報仇的。”凱瑟琳掠了掠臉頰邊垂下的頭發，笑容有些無奈，“但顯然我也下不了手了。現在我的心越來越軟，或許不再適合殺手這個職業，隻有兩個選擇給我了。第一，向組織申請退出，拿著這些年掙的錢過日子。”
“但是以組織的規矩，怎麽會允許你退出呢？我想不到從組織平安退役的先例。”
凱瑟琳說：“是啊，所以就隻有第二個選擇了——在下次或者下下次任務中犧牲。”
斯科特默然。
一陣風從巷子的另一邊吹過來，初夏的寒涼藏在風裏，沁入皮膚。斯科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嘴裏吐出來的聲音還不如風聲大，或者是被風聲撕裂了。
凱瑟琳睜大眼睛看著他，路燈的光照進這雙眸子裏，如同深潭裏遊過幾尾發光的魚。
斯科特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凱瑟琳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低頭撫弄裙子的褶皺，抬起頭來時已經是一臉笑意了。“那我現在就先回去了。”她轉過身，“這陣子麻煩你們給我治療了。”
說完她就轉身離開了，一襲長裙旋轉，人已經走到了街的另一邊。她個性高傲，在傷勢稍有好轉後，就搬離了亞斯給她和斯科特安排的專門病房，住到了酒店。
“凱西！”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大喊，“今晚一起吃晚餐吧，我有九年沒有跟你一起吃飯了。”
她沒有停步，向後揮揮手。
“我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決定要跟你說！”
凱瑟琳駐足，背對著斯科特，幾秒後點點頭。
在這對曾經的情侶沉浸在離愁別緒裏時，街的另一邊，一個路燈的背麵，一個人正緩緩收回了目光。
他很謹慎。
他知道這兩個人是殺手中的翹楚，有著敏銳的洞察力，所以他選擇了這個地方——有燈光掩護，距離遙遠，行人如織。饒是如此，他也不敢長時間地觀察，隻能假裝尋人，以不規律的轉頭頻率，偶爾看他們一眼。
他的視力極佳，即使轉瞬即逝的一眼也足以將那兩人看得仔細，他的耳朵也捕捉到了那藏在無數雜音中的對白。
他眼中閃爍著細微的藍光，仿佛一個小小的機器正在腦子裏運作。
凱瑟琳走之後，斯科特在原地踟躕片刻，似乎下了某種決定般毅然轉身離開。他們完全消失後，藏在路燈背麵的男子才緩緩走出來，掏出通訊信模塊，撥通了一個號碼。
“吉姆老大啊，”模塊裏傳出一陣驚喜的聲音，“你好久都沒找過我們了。我還以為你參加晉級賽就不帶我們了呢！”
“隻是忙。”他頓了頓，說，“你把兄弟們都叫過來，我有個掙錢的活兒給你們。”
半個小時後，七八個穿著花哨的青年來到了街邊，跟隨吉姆走進幽深的巷子裏。
“你們跟了我這麽久，沒給過你們什麽好處。”吉姆一一凝視這幾個青年，緩慢說道，“現在有個掙大錢的活兒，要給你們幾個。”
“吉姆老大，沒說的！你讓我們幹什麽，就幹什麽！”
其餘幾個人紛紛附和。
吉姆嘴唇翕動，聲音雖輕，但每個字都落到了青年們的耳中。
“這……”他們遲疑了，互相看看，後退了幾步，“這不好吧。”
“要想過得好，就幹一筆大的。”吉姆冷聲道，“小偷小摸，永遠也成不了氣候。而且我保證，計劃十全十美，不會有危險的。不會有任何人受傷”
“但……”
“三十萬聯盟幣。”吉姆掏出一張晶片卡，上麵閃動著誘人的數字，“卡你們拿走，但密碼事成之後我給你們。”
青年們倒吸了口涼氣，彼此對視，表情各異。
“這三十萬——”吉姆緩慢地拖著音調，“作為定金。”
“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