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時有飛車掠過，像是模糊的影子，帶著一條條彩色光帶。巨大的高樓聳立在黑夜裏，令這個城市如同森林一般，偶爾亮起的窗戶便是那螢蟲，明明滅滅，似乎是夜風吹滅了這家的燈，又亮起了那家的光。夜幕藏在更遠處，疏星點點，搖搖欲墜。
凱瑟琳把臉貼近窗戶，出神地看著外麵。隨著她的呼吸，玻璃上的一層白霧消散又凝聚，模糊又清晰。
斯科特坐在她的對麵。在他的視野裏，凱瑟琳坐姿得體，穿著一身華貴的紅色長裙，光潔白皙的雙肩**出來，在幽暗燈光照射下顯出了幾分**和高貴。他暗自吞了口唾沫。
以凱瑟琳的耳力，自然聽到了。她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對麵有些窘迫的男子。
幸虧侍者及時端上了菜盤，恭敬地說：“尊敬的先生，請慢用。”說完，便躬身退下。
“你上一次請我吃東西，還是九年前吧。”凱瑟琳晃了晃酒杯，淺淺的紅色**閃動著誘人的色澤。
斯科特連忙舉杯相碰，喝了一口。在戰鬥中，他能夠麵對凱瑟琳的攻勢而毫不露破綻，但在酒桌上，凱瑟琳的每一個舉動都讓他無從抵禦。他想起了以前在組織裏，首領評價凱瑟琳時是這樣說的——她的真正戰場，是宴會上；她的真正武器，是男人的欲望。
“李川去參加比賽了，成績還不錯，亞斯很滿意。”斯科特把話題扯開，“接下來亞斯會給他安排強勁的對手，如果他能一路晉級，那我這九年來的功夫，也就沒有白費了。”
“真的值得嗎？”
“是啊，他會是改變整個聯盟的鑰匙，是新的執刀人。”
凱瑟琳直視著他，“那你以後呢，還會留在這裏看著他嗎？”
“不，不會了。”
“為什麽？”
“因為你來了。凱西，我今天約你過來，就是想跟你說清楚。”斯科特放下餐具，坐得筆直，“現在，那個生化人已經被李川殺死，機器人也在爆炸中毀掉了，來自坎塔方麵的威脅全部消除。而李川一旦參加晉級賽，就正式被亞斯的羽翼保護，羽京再也不能偷偷摸摸下手。所以我的使命已經完成，我想跟你一起去別的地方。”
凱瑟琳的手抖了一下，紅酒晃動著波紋。
這是一個高檔餐廳，樂曲悠揚，偌大的場地裏隻有他們這一桌。靠近窗，在角落，燈光恰到好處。
“現在想起來了？”凱瑟琳努力擠出一絲嘲諷的笑，“當年為什麽要不辭而別呢？”
“九年前，組織派我去刺殺亞斯，我潛入了他的書房。他正在看書，抬頭見到持槍的我，又把頭低下去繼續看書了。那是一本很古老的書，紙質的《老人與海》。我很好奇，坐在他的對麵等著，直到他看完我才告訴他，我是來取他性命的。他隻是笑了，問我看過那本書沒有，然後跟我講了書裏的故事。他說聯盟正像一個遲暮的老人，安逸的生活酥軟了人類的筋骨，所有人都不知道威脅正在逼近……”
凱瑟琳搖搖頭，說：“他隻是在拖延時間，你是職業殺手，不應該犯這種低級錯誤。”
“是的，我也知道，但他的話似乎有種魔力，吸引著我聽下去。最後他說，我能夠等待他把一本書看完，就已經不是普通的殺手。他希望我留下來幫他辦一件事，這件事將改變整個聯盟的命運。‘現在書房外有幾十個槍手，但我不會叫他們。’當時他看著我的眼睛，說，‘所以現在你有兩個選擇，殺了我，從這裏悄悄離開，拿到一大筆錢。或者留下來，跟我一起，改變這個世界。’是的，我至今記得清清楚楚。亞斯真是天才，這種平凡的話，從他口中出來，每一個字像小錘子一樣敲打在我的心上。我想起以前的歲月，為了錢而去殺人，多少次在噩夢中醒來，現在有機會做一件拯救無數人的事情……”
凱瑟琳輕輕一歎，“所以你答應了？”
“是的。我要做的事情，就是保護好李川，讓他能夠平凡地成長。是的，這十年來，他所有可能出人頭地的機會，我都給他抹殺了。因為一旦他引起關注，與‘手’結合的消息就可能被傳出去，太多人在覬覦。”
“但現在，亞斯將他正式提到台麵上，做好了與各方勢力博弈的準備。漢宇科技不僅僅是財團，在羽京也有相當的勢力，聽說……那個人一直在支持亞斯·澤爾。”
“是啊，”斯科特伸手打了個響指，示意侍者過來換酒，繼續說，“在亞斯的計劃裏，那個沒有存在感的，永遠也無法引起重視的少年，將不複存在了。”
“對他來說，是好事嗎？”
斯科特按了按太陽穴，扭頭四顧，侍者還沒有過來，“我不知道。但我對他的了解，可能勝過他自己。他是一個沒有多大野心的孩子，看著城市的夜景能笑起來，滿足於在荒野的公園裏獨自行走，麵對喜歡的女孩子也隻敢藏在陰影裏……”說到這裏，他歎了口氣，表情有些憂愁。“而亞斯為他安排的路，路上擠滿了拿著刀的人，每個人都想把刀捅進別人的肚子裏。他兩手空空地走上去，會遍體鱗傷。”
“唉，別管了，至少，他還有‘手’。”凱瑟琳知道斯科特當了李川九年的影子，對這個少年有著特殊的感情，安慰道，“而且人的命運，從來不是由自己做主，比起那些即將在戰爭裏死去的人，他已經很幸運了。”
斯科特點頭，“好的，我不管了。我現在隻想趁戰爭開始之前，跟你去別的星球，聯盟這麽大，還有很多地方沒有去過。”
凱瑟琳低下頭，沉默不語。
“九年前，你就跟我說，打算叛出組織，帶著我去一個又一個星球。”她咬著嘴唇，“可是你去執行最後的任務，就再也沒有回來……現在，你又提起了這個消沉了九年的承諾。”
“我想彌補。九年很長，但剩下的時間更長。”斯科特身子前傾，握住了她的手。他能感覺她的顫抖。他說，“答應我吧？”
凱瑟琳的嘴唇被自己咬得發白，白皙的臉上卻湧起了紅暈。“我……”她左右顧盼，以往的沉靜完全被一種少女的慌亂取代了，“你讓我考慮——”
“等等，不對勁！”
“啊？怎麽了？”凱瑟琳有些詫異。她的對麵，斯科特的表情已經變得凝重，眉頭皺起，身體微微斜側——這是他遇到危險時的下意識動作。
凱瑟琳也並非小女孩，瞬間調整心情，耳目捕捉著周圍的一切。
確實不對勁！
偌大的餐廳裏，除了他們，已經一點人聲都沒有了。侍者和琴師不知什麽時候悄悄走了，而在這種晚餐高峰時期，這間備受好評的餐廳居然沒有別的顧客。
“是陷阱。”她輕聲說，“不要聲張。”
他們站起來，挽著手，臉色如常地向出口走去。
這個餐廳寂靜得嚇人，加上光線幽暗，四周的座椅影影綽綽，讓他們感覺正行走在一片墳塋之中。
轉過大廳，出口赫然出現。但兩個人停下了腳步。
因為一個人正在出口前，斜倚著身子，滿臉呆滯地看著斯科特和凱瑟琳。
“哎呀，你們怎麽現在就走了？”他的語氣明明是調笑，表情卻僵硬呆板，仿佛被操控的傀儡，“我還在等答案呢，到底答不答應？”
“你是誰？”凱瑟琳警惕地問。
斯科特卻對這個人感到麵熟，回憶了一下，立刻認出了他是《宇神禦擊》競技賽第二輪的冠軍，好像叫吉姆——但他來這裏幹什麽？
“我？”吉姆站直，嘴角扯出一抹怪異的笑，“哦，你們見過我的，隻是忘了。不過我對這種事習以為常，人們記不住我，我才活得更久，才能更好地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
“那你現在要做什麽？”
“小事啦，”幽暗的光影之下，吉姆的眼睛竟閃現出紅光，“隻是想殺掉兩個人而已。”
“這是……”那獸眼一般的紅光，讓某個名詞在凱瑟琳的腦海裏浮現，遲疑道，“這是‘寄魂’？”
吉姆笑了，“看來你知道得還不少。”
凱瑟琳猛地拉著斯科特後退，同時撕扯長裙，“嗤”的一聲，裙擺斷裂，露出白皙修長的大腿，以及綁在大腿上的短小女士手槍。
“你跟我約會，還帶槍來？”斯科特愕然。
“都是這些年養成的習慣，不帶槍，心裏不踏實。”凱瑟琳握住槍，小聲說。
“你剛才說的寄魂，是什麽？”
“是一種技術，聯盟科研部曾秘密研發，希望用納米機械侵入人的神經組織，從而控製他的言行。但這項技術難度太高，試驗對象非瘋即死，最後迫於輿論壓力，被叫停了。組織曾經盜出實驗資料，想將它研究出來，我也是計劃的參與者，但人類以目前的技術，根本不可能實現……”
“但我們麵前就站著一個？”
“對。”
“所以，你的意思是？”
凱瑟琳點點頭，“他不是人類。”
吉姆一直沉默著，等他們說完，才扭了扭脖子。哢哢的聲響隨著他的扭動而發出來，在寂靜的餐廳顯得有些瘮人。他裂開嘴，眼神裏混雜著冰冷和炙熱，像是在打量獵物。
逐漸有腳步聲響起，七個混混在餐廳各處散開，都提著鋼棍，逐漸向凱瑟琳和斯科特合圍過來。
“既然你們都猜到了，”吉姆笑了，“那現在，讓我殺死你們，好嗎？”
七個混混發一聲喊，向兩人衝過來。
凱瑟琳和斯科特對視一眼，彼此已心意相通，腳步一錯，背對背迎上了上去。小城市街巷裏打鬧的混混，畢竟比不上生死間磨練出來的殺手，凱瑟琳以槍柄擊中一個混混的腦袋，再以膝蓋頂中另一混混的小腹，眨眼間放倒兩人。
她回頭一看，斯科特麵前已經倒下了三個。
他們沒有下殺手。這些混混很可能隻是年幼無知，誤入歧途，而真正可怕的對手正站在不遠處，以蛇一樣的目光注視著他們。
“嘭”，凱瑟琳一個倒肘擊過去，把要衝過來的混混擊倒。
轉眼間七個混混倒下了六個，僅剩的一個懵住了。他提著鋼管，看著倒得歪歪斜斜的同伴，不敢再上前，疑惑地往後看去。
吉姆嘴角掛著笑容，說：“上啊，阿鬆。”
混混阿鬆吞了口唾沫，進也不敢，退也不能。
“去啊，”吉姆鼓勵道，“去殺了他們，你還有機會的。”
“殺了……可是之前說的，不是殺人啊。還有，吉姆老大，你說隻是兩個普、普通男女，都不會抵抗的……”阿鬆結結巴巴地說，手上發抖，鋼管掉在地麵，咣當一聲。
“阿鬆，阿鬆，阿鬆，”吉姆吟唱般叫著他的名字，“你要得到那三十萬，以及後續的兩百萬，就必須付出點什麽。如果隻是綁架兩個普通人，值那麽多錢嗎？”
阿鬆下意識地搖搖頭。
“這不得了？所以啊，你現在要撿起武器，朝他們的腦袋揮過去，才有可能得到這筆錢。”
“我……我不要這筆錢了，我想回家……”阿鬆的聲音帶著哭腔，一會兒看看吉姆，一會兒看看凱瑟琳與斯科特。
斯科特一直盯著吉姆，眉頭越皺越緊。他並不是第一次見到吉姆，上次李川被吉姆圍毆，他就站在巷子深處的陰影裏。但他了解的吉姆跟眼前的截然不同——冷酷、陰森、肆無忌憚、無法琢磨……這些形容詞都可以用在現在的吉姆身上，他站在戰場之外，看著，他的手下全部倒下了，臉上也沒有絲毫動容。
斯科特心裏掠過一絲陰影。
“快滾。”凱瑟琳低聲喝道。
阿鬆一愣，似乎不敢相信，醒悟過來後連忙往門口跑。他沒有管倒在地上的兄弟，也不敢看吉姆，悶著頭，步子越來越快。
吉姆依然在笑，搖了搖頭，似乎很失望。但他沒有阻止，甚至還稍微側了下身，讓阿鬆走向門口。
在與吉姆錯身而過的一瞬間，一道寒光突然閃過。
阿鬆驟停。
斯科特眼尖，立刻看到阿鬆的後脖子上插著一根細小的針，針尾閃著紅光。
吉姆像是被抽去了靈魂般，緩緩萎頓在地。
“這副身體我還有用，”說話的是阿鬆，轉過身來，嘴角凝固著笑意，“我要用他去參加競技賽，跟李川對決。所以，我需要一些別的身體。”
阿鬆的語氣完全沒有了先前的膽怯和結巴，而是透著陰寒，冷靜到令人心裏發毛。
“怎麽辦？”凱瑟琳靠近斯科特，“他侵入了阿鬆的腦神經，現在完全掌控了這具身體。”
“他的目標是李川，一定不能留。”
凱瑟琳點點頭，然後抬槍便射，這道射線擊中了阿鬆的右肩，鮮血湧泉般流出。但阿鬆連眉頭都沒皺，咧嘴笑了，猛衝過來。
速度太快了。
凱瑟琳追著這道影子射擊，一連串射出七槍，灼熱的聚能粒子束在空氣中穿梭，追逐阿鬆。然而，阿鬆太快，他快不過光，卻比凱瑟琳的射擊要快。他以弧形高速奔跑，躲過了六槍，被其中一槍擊中下腹，血因他的高速移動而在空中留下了一道詭異的弧線。
但對阿鬆來說，這已經夠了。他拚著受傷，爆發般猛衝而至，一腳踢中了凱瑟琳的手。手臂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動，是骨頭折了，那支小巧的槍也被踢飛。
這一係列動作隻發生電光火石間，斯科特反應過來時，凱瑟琳已經受傷，而阿鬆受創更重，肚子上的血越流越多，聚能粒子會侵蝕他的血肉，傷口無法複原。
“唉，這個身體不能用了。”阿鬆聳了聳肩，無所謂地舔了下手背上的血，啐了一口，“再來！”
他射出一根鋼針，隨後軟倒，地上立刻又站起來一個人，臉上掛著同樣的笑意。
這一次，他的對手是斯科特。
兩人的搏鬥是純粹的力量型。斯科特的直覺和技巧是從無數次生死間磨礪出來的，每一次出手都是高效精準，絕不會有多餘動作。如果不用熱兵器，單純以體能，他自信這顆星球上能超過他的人不多。
但現在，他的對手，並不是人。
斯科特所有動作都在對手的腦袋裏，包括肌肉的顫動，力量的收放，攻擊的慣性模式……他的動作被拆分，以數據的形式在腦中飛快重組，建成模型，隨後憑著強大的運算功能，推出他的下一個招式。
“噗”，斯科特被擊中胸膛，噴出一口鮮血，退後幾步，被凱瑟琳扶住。
“他被那個機器人寄生了，”凱瑟琳小聲說，“現在就是人形機器，能計算我們的動作。”
“我們的勝算很低。”
他們再次對視一眼，突然暴起。斯科特以腳挑起兩根鋼管，在空中接住，一根刺向混混的腦袋，一根橫掃。混混腳步一錯，以手肘和膝蓋來格擋，隨即分析出斯科特下一步會側身踢腳，因此腳步蓄力。但斯科特的兩根鋼管被格開後，幹脆鬆手放了鋼管，以倒肘回擊，砸中了混混的肩膀。
而同時，凱瑟琳掏出一根注射器，插進了地上一個混混的腿部動脈。注射器中的納米病毒沿著血管行進，麻痹全身神經，這個混混即使被寄生，短時間內也沒有行動能力。
一人放棄常規搏擊方式與對手纏鬥，一人摧毀對手的後備軀體。這種戰術的配合，隻在他們一眼的對視間便已達成共識。
但被擊中肩部的混混，或者說，寄存在他腦中的LW31沒有任何慌亂。“看來，要結束這場遊戲了。可惜了，不能跟你們玩得盡興呢。”他的瞳孔突然變得赤紅，血管一根根從臉上暴起，猙獰如同惡魔。他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衝到凱瑟琳身前，一腳橫掃，凱瑟琳如同風中黃葉般橫飛，撞倒了三排座椅，灑血一路，昏迷不醒。
斯科特怒喝一聲，猛撲過來，被混混橫臂擋開。此時混混已經在LW31的全麵控製下，神經完全聽從指揮，迫使器官瘋狂分泌激素，體能提升到了人體極限。雖然這樣的狀態是自殺式的，但他並不是在乎這些軀體，這才是他有恃無恐的原因。激發人體最強潛能，力量、速度和反應都達到巔峰，雖然不能持久，在它僅需要這幾分鍾的爆發。
在被混混巨大的力量回擊後，斯科特於空中翻滾，落地後迅速竄向餐廳邊緣。
混混臉上終於變色。
斯科特奔向的地方，躺著凱瑟琳的槍。
槍在凱瑟琳手裏時，LW31有把握踢開，但在精於速度和反應能力的斯科特手裏，情況就不一樣了。人類的身體再快，終究快不過光速。
空氣再次被聚能粒子束擊穿，肉眼可見的光亮從槍口中竄出，先是在逼退了試圖衝過來的混混，然後毫不猶豫地往地上躺著的混混身上射擊。斯科特並非宅心仁厚之人，殺伐果決是一個殺手最基本的素質，況且最終這些混混的軀體都會被寄生，與死亡無異。
幾道粒子束射出，地上混混的頭上全部出現了一個焦黑的窟窿，腦袋裏的神經全部被高溫灼燒成了漿糊。
“看來我真的小瞧你們了，”LW31操控著僅剩的混混，躲到一根柱子後麵，“或許你們人類，並不是那麽愚蠢。我曾經堅信不疑大皇帝會帶領我們，光複銀河係，讓光明照亮這片廣闊而幽寂的星域。但因為你們這些寄生蟲的存在，光複之路比我想象中要困難一些了。不過，你們終究——”
話音未落，他猛地雙腿下蹲，蓄力，起跳。人類潛能被最大程度激發，肌肉因劇烈興奮而顫抖起來，血管爆開了，臉上一片醬紫。他的跳躍超過了所有體育記錄，衝上天花板，兩手一撐，改向俯衝而至。他起跳和手撐的地方都是高強度地板，但都出現了輕微裂縫。
而斯科特也瞬間反應過來，手指扣住扳機，槍管因全功率運轉而迅速發熱起來。毫無停頓的粒子束幾乎連成了一條線，緊追混混，剛開始都射空了，但當混混從天花板轉向俯衝來時，他及時調整，粒子束正對混混的身體。
仿佛掃射，混混的身體被至少三十道粒子束擊中，衣服被衝擊成碎片，血也因高溫的炙烤而發出刺鼻的腥味。其中兩道粒子束打到了混混臉上，這張臉頓時從麵目猙獰轉為血肉模糊，但那雙眼睛的陰狠還在。
衝到斯科特身前時，這具身體已經完全喪失了行動力，軟綿綿倒在地上。
“……咳咳……”他咳著血，陰狠地看著斯科特，“這並不是結束。”
斯科特踩在他臉上，慢慢用力。血越流越多，混混的聲息漸弱，但依然可以聽到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為大皇帝，永不止息。”
斯科特又在他身上補了幾槍，確認他再無可能爬起後，把槍丟下，走向凱瑟琳。
餐廳在這場激戰中被完全損毀，到處是血跡和焦黑，桌椅翻倒，酒杯碎了一地。這間高檔餐廳完全失去了它的典雅和華貴，此時恢複寂靜，燈光暗淡，顯得有些陰森。這一夜發生的事情已經太多了，斯科特隻想盡快離開這裏。他扶起凱瑟琳，她的身子輕如浮葉，在斯科特的臂彎裏悠悠轉醒。
“沒事了，”斯科特柔聲說，“他死了。我打中了他的腦袋，不管他是什麽，都已經死了。”
凱瑟琳艱難地點頭。
“你看你，傷剛剛好，現在又弄成這樣。好像遇見我之後，你就一直在受傷，我真是你的克星……不要緊的，你的傷很快能夠治好，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讓你受一絲傷害。”
暗淡的燈光打在凱瑟琳臉上。她安靜地看著這個男人。
“我不是想乘人之危，但你現在多乖，好像隻有你受傷時才這麽乖，安靜地躺在我懷裏。上一次也是這樣。你答應我好嗎，離開組織，我離開這裏。所有的事情我們都不要再理會了，銀河係那麽大，我們管不過來的。就我們兩個人，兩個人，去最邊緣的星球，好嗎？”
在斯科特灼灼的目光下，凱瑟琳猶豫了近一分鍾，然後點了點頭。
“太好了！”斯科特因太過激動而咳出了血，連忙調整呼吸，殷切地看著懷中的女子，“走，我帶你去治療，然後我們就離開這裏。我已經迫不及待了，讓我想想，去哪裏比較合適呢？斯柔星很美，永遠在下雪，哦不，你不喜歡冷的地方。那南姬星呢，那裏永遠是春天，你一定會——”
他的話戛然而止。
他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肚子。那裏，插著一柄銀色餐刀，貫穿了整個胸膛。餐刀柄上，是一隻娟秀的手。
凱瑟琳的手。
“你們會在一起的，”凱瑟琳開口說，但話語陰寒，絲毫不似她平時說話的模樣，“隻是，不會在斯柔星，也不是在南姬星，是地獄。”
生命正在斯科特的身體裏流失。
這一次的傷口是致命的，餐刀準確地刺穿了心髒，銀質的冰涼從心髒蔓延至全身。失去了心髒的搏動，血液開始凝緩，肌肉鬆軟下來，力氣每一秒都在減少。他看到了凱瑟琳脖子後的針，紅光一閃一閃，在視野裏一會兒無比清晰，一會兒又模糊如同在雲霧中。
原來混混跳起來衝向他，真正的目的是在昏迷的凱瑟琳身上寄生。
想通了這一點，他心裏卻沒有絲毫氣憤和懊惱。這個對手太強大了，計謀詭譎，遠勝於翳鬼。栽在這種對手手裏，他並不冤，隻是心裏有點小小的遺憾——似乎，差一點兒就可以得到幸福了。隻差一點點。剛剛他抱著凱瑟琳，聽到她答應自己，真的感覺到了幸福。這是從未有過的體驗，陌生，但是美好。隻是，太短暫了，太短暫了，一柄冰涼的餐刀終結了這場幸福。
他依然緊緊抱著凱瑟琳。他知道懷中人已經被寄生，他已經失卻了力氣，但他不願意放手。一直到生命的盡頭，他都緊緊抱著這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