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請在預考中取得優秀成績的同學上台。”
全年級的同學都伸長了脖子，看著依次走上禮堂的人。那些人中有男有女，在數百道目光的直視下，有些人羞赧地低頭，有些人臉上則掛著驕傲的笑容。他們在升考前的最後一次預考中取得了好成績，按照往年慣例，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也會在升考中名列前茅，去往各大星球的名牌院校，繼續深造。
這些在考試中突出重圍的驕子們站成一排，接受同學們投來的羨慕目光。但他們並沒有意識到，禮堂座位上的學生——尤其是男生，都將目光集中在了中間那個抱著一堆書本的女生身上。
校長敲了敲話筒，繼續說：“升考在即，決定同學們命運的日子就要來了。學校在這種時刻組織了預考，希望成績優異的同學繼續努力，而暫時沒有考出好成績的同學也不用氣餒，一切都還有機會。現在，請司盼兮同學作為代表給大家分享一下學習經驗。”
禮堂下響起一片叫好聲。站成一排的學生們嘟囔著散開，隻剩下那個抱著書本的女生，她轉身，快步走到校長讓出的話筒前。
“很榮幸作為代表給大家分享經驗。”盼兮沒有過多地客套，言簡意賅地切入了重點，“我一直在做筆記。即使現在的智能設備能夠儲存巨量的信息，學校也普及了網絡教學，但我還是習慣用傳統的紙質媒介做筆記。這些年來，我把學習的所有要點都記在了這一疊筆記本裏。”
盼兮把筆記本放在講台上，抽出一本，隨便打開一頁，說：“就像這本，是《聯盟近代史》的筆記。升考的考試模式來自於古地球時期的中國，盡管當時被人詬病，但事後證明它仍然是最有效的選拔模式，所以聯盟最後投票普及了升考。我按照當時人們的學習方式，把最可能考到的知識點集中記錄，在書寫中也加深了印象，並且以後經常複習。”
這疊筆記本大都很陳舊了，邊緣泛黃，有幾本的封麵都磨損了。可想而知，盼兮在很久以前就開始做筆記了，幾年積累，不知道多少個白天她坐在桌前記錄，也不知多少個晚上她在燈下溫習。這厚厚的十幾本筆記，是她學習生涯的最重要組成。
李川有些疲勞，枕在座位的靠墊上，無精打采地看著前方。
在他的視線裏，盼兮的頭略微垂下，劉海散落如簾。這時正是午後，陽光從右側牆角的窗口照進來，成了斜斜的幾道光柱。其中一道正好照到盼兮的頭發上，束好的馬尾被披上了淡金的顏色，並隨著她的說話而微微晃動。
李川就這麽看著，身體裏注滿了連日比賽的疲勞，呼吸也輕柔如晚潮。
“我已經把它們都做了掃描。掃出來的掛在學校官網上，有需要的同學可以去下載。”盼兮簡短地說完，抱著那疊筆記下了講台。
校長也沒想到盼兮會講這麽短，但聽到盼兮將這麽珍貴的筆記分享出來，很是高興，抓住話筒說：“讓我們感謝李盼兮同學的無私奉獻。學校也會盡快組織人手，將掃描圖片整理成冊，供同學們複習。”
李川閉上了眼睛。
“快，快進官網！”周圍傳來了某個男同學的聲音。
立刻有人驚呼：“靠，進不去啊，搶著進去下載的人太多，通道堵住了！”
“不可能，才幾百個人，學校網絡這麽差？”
“有人在社交平台上發布了，別的學校也知道，現在全部在搶。盼兮的成績在整個市區都有名！”
“不要緊，進不去就找盼兮借筆記看嘛。”
“嗬嗬，你敢嗎？”
“我有什麽不敢的，我長得這麽帥，說不定她早就對我——”那人頓了一頓，歎了口氣，“算了，我還是搶網速吧。”
又有人插話：“不過說起來，有人找盼兮借過，沒借到。她說在網上有，就不借了，這些筆記本她要珍藏。”
“那沒什麽稀奇的，司盼兮這麽漂亮，很少搭理人的。上個月我在學校裏向她問路，她衝我笑笑，話都不說就走了。”
“靠，你找點別的借口行不行！你都三年級了，女廁所什麽結構都一清二楚，還去問路？我要是盼兮我也不理你。”
“我……”
插話的那人這時慢悠悠地說：“可是，我聽說找盼兮借筆記的人，是凱文·澤爾。”
聲音一下子沉寂下來。有人輕輕“噓”了一聲，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凱文。
凱文也微閉著眼睛，麵色陰沉，不知是認真聽著校長講話，還是在努力壓製心中的某種暴烈情緒。
表彰會結束之後，已經到了放學時間。
李川慢慢地跟在人群後，走向教室，仿佛是一隻被群體拋棄的落單孤雁。所有人都刻意避開了他，到了教室，收拾一下便有說有笑地結伴回家。
李川到教室的時候，裏麵已經沒什麽人了。他剛進教室門，就看到盼兮走出來。
這是有些尷尬的場景。
他猶豫了一下，不想與盼兮在窄窄的門口錯身而過，也不想刻意躲開顯得自己不夠氣概。他心轉似電，連忙摸著後腦勺，向身後扭頭，假裝後麵有人叫他。以這樣的姿勢，他放慢腳步，避免跟盼兮近距離接觸。
他假裝張望著，感覺到盼兮在靠近：她穿過了教室門，在路過李川時沒有任何停留，繼續向前走，走進樓道裏。
李川悵然地回過頭，隻來得及看到盼兮沒入樓道前的最後一抹倩影。
夕陽垂在城市的邊界，微弱的光照過來，讓李川的眼睛有些澀痛。
都是自己多心了吧。他這麽想著，走進教室，準備關閉課桌的授課係統。但他剛打開課桌就愣住了——
裏麵整齊地擺著一疊筆記本，紙張泛舊，但幹淨整潔。每一本筆記的封麵上，都寫著三個娟秀的字，表明它們曾經屬於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