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章 沸騰的大看台

“所謂的替身就是幫隊裏捧出來的飛車明星們跑賽,那是各個車隊中一條公認的秘密。獎杯上永遠不會有替身的名字,獎金就更不用說了,替身們贏的獎金是完全交給車隊的,再由車隊的負責人看心情獎勵,就像是施舍。贏了的好歹還會有施舍,但那些倒黴的直接葬送性命的人什麽也得不到,隻能在看客們嘲諷的噓聲中灰飛煙滅。”烏多則伏在方向舵上悶悶地說道。

像他們這樣的人,明明擁有一身精妙絕倫的車技,卻隻能生活在暗地裏,出去的時候也是帶著頭盔,讓人看不清真實麵目,就像是那些光鮮的明星們的影子。人們能看到的、為之歡呼的永遠是能夠站在講台上捧著獎杯,對著觀眾、車迷們揮手大笑飛吻的車星,不會知道前一刻在車上跑完比賽的會是他們這些被譽為低等的貧窮得隻能蝸居在石砌房屋內灰不溜秋的本土居民。

為了不屬於自己的名譽,不屬於自己的榮耀去拚命,多少本土車手都葬送在比賽中。與那些車隊的正式車手們相比,他們這些替身沒有自己的車,沒有屬於自己的比賽,隻能為別人的人生添磚加瓦。

同樣是人,生命的卑賤,如是而已。

在阿塞雷拉的飛車大賽中,曾經有替身在比賽中出現事故而死亡,但是在媒體的報道中,卻隻是說那位車星重傷,幸運地撿了一條命,然後在不久之後,那位車星又高調地出來了,隻不過他的替身換了人。至於他的前一個替身,好的話會得到一批同情的安葬費,不好的話什麽都得不到。

烏多則沙啞地笑了笑,比哭好不了多少,“最好笑的是,這些不平等的賣身契都是我們自己簽訂的,而且不少人都吧啦吧啦削尖了腦袋拚了命地將自己的技巧展示給那些人看,希望能夠得到一份賣身契。因為即便是這樣不平等的條約,我們所得到的錢也比一些苦力要高出好幾倍。”

“聽說一場比賽的盈利會達到數個億。”西林說道。

“是啊,數個億,即便輸,車隊也會有幾千萬的進賬,而贏了的話,會更多,幾個億是常有的事情。車手們會拿到十幾萬,好的有近百萬,而那些明星車手,會有幾千萬的進賬。但是我們這些人,幾千……好的時候會有一萬吧。”烏多則抬起頭看向車外。在那些沙塵的下麵,不知道埋葬著多少屍骸,都是替死鬼。

“你就沒想過離開?”西林問。

“想啊,但離不開。我要是離開一定會帶著母親一起走,但是依據阿塞雷拉的法律,本土居民離開的話,每人要交付五十萬的手續費。五十萬,兩個人就是一百萬,對於那些正式車手們來說真不算什麽,但對於我們這些替身來說基本不可能,甚至會把命賠上去。”

“聽說車賽有開賭盤,你們沒試試?”

“那是針對外星人士的,本土人士參賭如果被抓到會被罰款,不過我們會偷偷地用假身份投注一些小錢。”

“你知道獵人嗎?”西林轉而問道。

“知道啊!”烏多則眼中閃著光,“以前見過一個賞金獵人,很強!還有一些獵人團,前年有一個獵人團來阿塞雷拉看三棲飛車的冠軍賽,平日裏鼻孔對人的車隊主管在他們麵前都小心翼翼的,‘疾風’車隊的投資者和那個獵人團的人認識,那是個很有名的獵人團,聽說排行f星區前五,你一定聽說過!”

“哦?叫什麽?”西林饒有興致地問。

“叫‘金薔薇’!”

“……”西林搜刮了一下腦中的信息,甚至連權威刊物《勇者》上新列出的星盟排名前一百的名單全部過了一遍,然後肯定地道,“還真沒聽說過。”

“不會吧?!你也太孤陋寡聞了!”烏多則嚷道,一臉的鄙視,“那可是f星區排名前五的獵人團,聽說他們中每一個獵人都是身經百戰,去過無數個星球,見過無數千奇百怪的東西,還殺過不少龐大的異獸!甚至我們車隊的一個大雕像就是他們提供的,晚上的時候雕像會發出耀眼的五彩光芒……”

還五彩光芒……也不怕放射性元素超標。西林啞然失笑。

烏多則一說起獵人團,剛才的頹廢勁就不知道扔哪兒去了,還帶著肢體語言描述,張牙舞爪的,很是激動。

等到烏多則自顧自說完停下來的時候,發現西林閉著眼躺在後座上睡著了。

烏多則看著後座上的人,有種對牛彈琴的感覺。撇嘴道:“真是個怪人。”然後啟動飛車,顛吧顛吧飛回院子裏。

西林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天邊已經開始有朦朧的亮光了。

拍了拍烏多則的肩膀,西林道:“好好努力,後天的比賽我們會去看的,給你加油。”

烏多則扯了扯嘴角,沒說什麽,關上車蓋鎖好之後便往屋裏走去。像他們這種活在暗處的影子,觀眾的加油聲裏麵永遠不會有他們的名字。

回到屋裏,糖球球睜著大大的眼睛,不滿地看向西林,抱怨道:“西林哥哥你竟然一個人出去玩。”

“沒辦法,你難道想去坐那小子的破車?”

糖球球使勁搖頭,“那家夥技術太差!”

“技術太差?不會啊,正好相反,那家夥的車技很不錯,你看過有誰駕駛這種缺鈣式抽筋的破車還能安全來回的?”

“那倒是。”

“後天我們去看那家夥的比賽吧。”

“好。”糖球球打了個哈欠,被子一卷,繼續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西林正漱口,就聽到樓下一聲甜甜的叫喊:“溫~茲~太~太~”

西林噗的一下將嘴巴裏麵的漱口水吐出來,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

那隻笨貓又犯什麽抽了?

西林下樓的時候就看到一樓的屋子裏麵,溫茲太太正在忙活手上的手工製品,而那隻笨貓就蹲在旁邊一眼不眨地看著。

溫茲太太不愧是身具多年手工經驗的人,一塊布,一堆細沙,一根針,一條線,就能很快做出一個不錯的東西來。而現在,一個填著細沙的貓形布偶很快在溫茲太太手中形成,樣子就是灰貓的樣子,連布都是灰色的——這種灰布在這裏很常見,屬於下等布料,每家都有很多。

以前溫茲太太做的手工製品用的布料都是顏色多彩或者色彩鮮豔的那種,因為那樣的顏色能夠吸引買家,而灰布料做成的布偶實在是少得可憐,做出來也沒人買。

不過今天灰貓覓食回來的時候剛好見到溫茲太太在做手工製品,突然貓腦子靈機一動,在溫茲太太麵前裝可愛,讓她幫忙做一個貓形布偶。

難怪剛才叫得那麽甜!

不過那布偶看起來確實不錯,雖然布料比較粗,但這種布料結實。風城還有一種特殊的細沙,感覺軟軟的,布偶填充細沙之後很有立體感,而且還是按1:1的比例來做的。溫茲太太還很耐心地手工繡上眼睛嘴巴等,要知道,一般這種手工布偶要麽直接貼上一個東西當眼睛,要麽直接畫上去,相比於機器縫製的要粗糙得多,但是這個貓布偶溫茲太太顯然花了心思,一針一線繡上去的。

知道溫茲太太這樣也不容易,西林付了一百星幣——溫茲太太其他的布偶多的不過十星幣罷了。

溫茲太太推脫著不收,西林直接將錢塞到布簍裏麵:“您就收下吧,這隻貓很麻煩的,還多虧您耐心。”

溫茲太太笑著擺擺手:“沒有,它很聰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具有靈性還會說話的貓。”

說著溫茲太太拿出一個拳頭大的小布球,裏麵填充著細沙,外麵幾層布縫著,打在人身上也不疼。溫茲太太將這個布球送給灰貓玩。

灰貓直接用尾巴一掃,將球挑起來,直接用尾巴扔著玩,引來溫茲太太的喝彩。

這幾天樓上和樓下的關係明顯好了很多,一開始是灰貓經常到下麵蹭飯,到後來溫茲太太直接讓西林和糖球球下去吃,省得還要另做。

西林也不是吃白食,拿出了一些肉幹類,糖球球送了一些糖果給溫茲太太,這些東西在這裏可沒得賣。對於風城的本土食物,西林和糖球球也嚐了個新鮮。

一轉眼,到了比賽日。

三棲飛車大賽是積分製,首先是淘汰賽,在規定的比賽次數之內,積分排名前十的才能夠進入冠軍賽,積分達不到的那就隻能等待下一個賽季了。

每一場比賽的前五名才能夠拿到積分,第一名五分,第二名四分,第三名三分,第四名兩分,第五名一分。

這一天,西林和糖球球早早來到看台區域。票是早就買好了的,西林還壓了一部分賭注,順便幫烏多則壓了一部分。

烏多則有十多萬的存款,這次好不容易碰上西林這樣信譽高的人能夠幫個忙,烏多則牙一咬,直接拿出十萬,如果這場比賽他贏了,還能翻三倍。烏多則對自己是比較有信心的,所以這次是真的準備狠狠拚了。

大看台的場地呈圓形,兩個口,一個出發口,一個是終點口,呈倒梯形向上延伸很高,在圓形大看台的中間,會有比賽的巨大全息投影,而媒體也會將比賽進行直播。

有人就會想,既然能夠直播,而且在大看台也是看投影,為什麽還有那麽多的人去買高額門票進入大看台呢?

第一是氣氛,在大看台,觀眾的吼叫聲和那激昂的情緒是能夠傳染的,喊聲在原形大看台裏麵回響,似乎整個場子都要震起來。巨大的吼聲將比賽的氣氛帶動起來,那種速度與**所引發的澎湃的熱血是在家裏看直播所不能比的。

揮舞的旗幟,閃動的光幕,車迷們歇斯底裏地叫著自己喜歡的車手的名字,徹底宣泄著自己的情緒,隻要是站在看台上的觀眾,都會被這種氣氛所感染,忍不住也會吼上一嗓子。

糖球球顯然就是其中之一,拿著擴音器就開始吼:“烏多多加油!”

因為不能直接喊烏多則的名字,那樣會給作為替身的烏多則帶來麻煩的。

烏多則跟西林說過他代替的那個車星的飛車的樣子,所以,當那輛火紅的相當之耀眼的飛車出場的時候,氣氛達到了一個。那位車星人氣相當不錯,當然,那位車星出的麵子,烏多則出的裏子,合起來就是觀眾們眼中的偶像車星。

要知道,在大看台這裏,即便說話都是要拿著擴音器的,要不然在眾多吼聲中聽不清對方的話語,所以糖球球一直拿著擴音器。

好笑的是,前幾排也有個大漢拿著擴音器在吼,聽到糖球球的喊聲之後,回過頭來吼著問:“烏多多是誰?”

糖球球拿著擴音器就吼:“烏多多是純爺們兒!!”

西林:“……”

旁邊有個人拉了拉糖球球:“小妹妹,烏多多是那輛車?”

糖球球眨眨眼,“不知道呀,我就覺得這樣喊挺帶勁!”說完便又開始吼。

最令西林欲哭無淚的是,他肩膀上的灰貓兩隻爪子巴拉著擴音器,糖球球吼一聲它也吼一聲,於是,場上出現這樣一種聲音。

幼稚的娃娃音:“烏多多!”

然後是一聲詭異的貓叫:“喵嗷嗚——”

再娃娃音:“純爺們兒!”

再貓叫:“喵嗷嗷嗚——”

以此循環。

吼著吼著,西林就發現周圍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這個陣營,一時間,“烏多多”、“純爺們兒”和仿佛貓妖附身一般的人們的“喵嗷嗚”之聲。

有人聽到後便問身邊人,“烏多多是誰啊?”

“去他瑪的老子怎麽知道!”

“那你跟著吼什麽?!”

“沒聽到嗎,這樣吼著帶勁!”

為什麽這麽多人加入呢?

第一他們在比賽選手的名單裏麵沒有看到“烏多多”這個人,所以依據後麵那聲貓嚎,想當然的以為“烏多多”是某個星區語言中的語氣助詞;第二,這聲“純爺們兒”適用性太廣,誰都可以吼;第三,那聲詭異又帶著宣泄般嘶嚎的貓叫確實挺適合宣泄情緒。於是,糖球球和灰貓的吼聲普及了。

烏多則在飛車裏麵那個汗哪,在聽到糖球球和灰貓那特異的吼叫的時候,他還在想:這都是誰教出來?然後隨著大部隊加入,烏多則有一種流淚的衝動。

整個大看台,從糖球球那邊的人,到看台的十分之一,再到三分之一,最後大看台到處都有人在加入,而且還帶著節奏,齊聲吼叫。

別人不知道“烏多多”是什麽意思,烏多則自己是清楚的,這是第一次,這麽多人在叫他,即便這些人不知道“烏多多”指的是他這個暗處的替身,即便不能夠將他的名字全部喊出來,但這已經夠了,烏多則已經滿足了。

風變大了,風沙飛起。

很好。

烏多則閉上眼,感受著車身在風裏麵細微的動靜。

“嘀——”

悠長的鳴笛聲響起。

五十多輛飛車各自就位在起跑線處,由下至上按照賽前抽取的車位分布排列。

“啪!”

一聲急促的爆破音正式掀起了這場浪潮。

在觀眾們的嘶喊聲中,飛車爭先恐後從出發點飛出。

古老的大地,年輕的風,飛揚的**,熱血與汗水,傾聽觀眾們呼嘯呐喊助威,起航,就像一個戰士去拚搏!

砂岩地帶,鱗次櫛比的沙丘,錯落的山岩,肆無忌憚的風沙,在這樣的情況下,那輛火紅的飛車就像一個領導者,一往無前的氣勢,疾速飛進。

是他追著風,還是風追著他?

那輛車似乎融進了風裏,甚至會隨著風翻轉,但是總能利落地避開障礙物。

烏多則的閃光點在於他的預測和判斷能力。雖然沒有條件去駕駛高檔的飛車,他總是開著那輛好似隨時都會壽終正寢的老破車去與風共舞,那樣對於風的掌控便越來越熟練。

老破車不能像正式的賽車那樣自動平衡氣流,所以要靠車手自己去駕駛操控,去判斷。正因為這樣,烏多則才會更了解那些風的脾氣,借風力完成高難度的動作,而且還能去預測接下來的障礙物,提前做出決斷。

正因為他總能比其他選手先做出決斷,所以很多時候,如果遇到難以抉擇的情況,很多車手都會去參照烏多則所駕駛的那輛紅色的飛車的動作。

嘭!

一個車手錯誤估計了石簷的高度,車身擦在石簷上,飛車在空中翻了幾個滾,跌進沙丘裏麵。其他的車手不會因為這個倒黴的家夥而有所停留,即便跌進沙丘的那個人已經奄奄一息。

看台的觀眾不會去同情,他們隻會去關注依舊在比賽的其他車,媒體不會再給被淘汰的車一個鏡頭,因為那是失敗者。

大看台中心的投影上,分三個部分顯示影像,視角最好的投影部分留給了跑在最前麵的那些車,視角最差的則是後麵賽段的車。

在最佳的視角影像裏麵,火紅的飛車如一枝獨秀,將後麵的飛車越甩越遠。

排第二的那輛車的車手原本是想參照烏多則的反應,但卻無法達到烏多則那樣的技術,他們不能像烏多則那樣借著風力去翻轉,去拉出一個超機動的動作。

紅色的車影,如神來之筆,在那個狹管的通道,幾乎是沿著完美的中線,高速通過那些艱難異常的拐角。

大看台內,徹底沸騰。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