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閃閃出生的時候是一百三十九歲。
嚴格來說,她的祖籍並不是地球。
若非祖上飛船故障之時又遭遇地球的磁場異常,她的祖先隨著那次人類曆史上被稱作未解之謎的“大爆炸”掉落地球,至今他們這些後代,可能依舊在太空裏逍遙遨遊,探索著更高維度的奧秘。
而不是被困在地球上這片小小的海洋之中深居簡出,逐漸被人們冠以“人魚”的稱謂,停留在了傳說中。
畢竟如今的21世紀,世人除了不知道這世界上真有人魚,他們還不知道的是,人魚早已在這幾千年的時光中,在海洋深處發展出了紛繁的血統旁係和族群勢力。
人魚,成了人類永遠無法理解的、神奇的外星生命。
而我們的女主角林閃閃,似乎便是其中的“天命之子”。
身為鯉魚一族,“壽命賽王八”的說法,並非空穴來風。出生時就有一百三十九歲的她,在人魚族裏,同樣也是不可多見的“高齡”。
於是乎一切都是如此地順理成章,自打林閃閃從一簇魚卵裏鑽出來,她便成了人魚族下一任祭司的最佳候選人。而她的爹媽,產下了這堆魚卵後,就撒尾一溜歡兒地遊走了,讓林閃閃成了孤兒。
這就意味著,他們放棄了成為名留千古的曆史人物的機會。
要知道,人魚族祭司是百來年才出一個的魚族領袖,其肩負著替天行道,啊不,決定著人魚族的興衰,有著帶領族人走出這蒙昧的地球,回到故土的偉大而光榮的曆史使命啊!在他們的世界裏要蝦有蝦,要藻有藻,不缺錢不缺權,最為風光無兩!
算了,林閃閃自我安慰不下去了……
回到現實。
撇開這些空話套話,在林閃閃這一百多年的預備祭司生涯裏,她要做的其實無外乎成天鑽研怎麽帶領族人避開鯊魚、發家致富、安居樂業,以及怎麽在如今這海洋環境日益惡化、全球變暖導致冰川融化的環境裏,尋找到新的棲息地。
回到故土?
算了吧,他們祖輩乘著飛船來的,到他們這一代,他們的科技文明已經退化到連木船都不會造了。
如今林閃閃二十歲了,還剩兩年就要到她的十八歲未成年禮了,那時她將正式繼任人魚族祭司。
人魚為什麽會逆生長的這個問題,林閃閃也問過現任祭司。祭司回答她,人魚本就是高貴的外星生命,他們基因裏的DNA序列和表達順序,當然與地球生命不同。
對整個人魚族而言,生命是從耄耋之年開始,到花甲,到知天命,再到臨近未成年……當他們積攢的閱曆化為高山之時,他們生命的活力又恰會化為青似盛夏的樹,然後抵達生命裏最旺盛的一個巔峰時期。
這是一段必經的生命曆程,和人類不同,卻如斯美妙。雖然在代代繁衍的曆程裏,或多或少總會出現那麽幾個,越年輕,越發不穩重的魚出來……
他們如今的這位預備祭司,就是其中的典型。
今天的林閃閃也成功地引戰了三條鯊魚。她躺在礁石上,斜著眼睛曬太陽,無聊到誓要和太陽鬥狠,看誰是先掛掉的那一條“鹹魚”。
一條緋紅亮麗的魚尾垂在她的腰肢下,她的鱗片在陽光下發出迷人的碎星色澤,魚尾巴的末端還微微地被烤焦了。
“閃閃,你在這裏做什麽呀?”
一條琴尾魚遊過來,從水裏冒出了半截人身子。
“思考人生。”礁石上的林閃閃回答說。她睜開了一半的眼睛,很快又被刺目的太陽再度照成了死魚眼。
“聽說你又和鯊魚打架了?大祭司已經下令搬家了,快走吧!”
“我不想搬家。”
林閃閃一動沒動,她的嘴裏叼著一根被曬幹的鹽焗海苔,悶聲道:“我不明白,我們人魚族為什麽到現在都還要怕鯊魚。”
人魚在退化,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林閃閃歎:“這實在不應該啊。”
“因為我們隻是魚啊。”琴尾魚歪頭。
“我們不是人魚嗎?”林閃閃道。
“有一半人的身體,不是更可口嗎?”琴尾魚愣愣的,“鯊魚更喜歡。”
林閃閃坐起來,和琴尾魚麵麵相覷:“可是,和他們打架我贏了啊。”
“你是祭司候選人,你還是錦鯉啊,你以為你是靠實力贏的鯊魚嗎?不,你靠的是運氣!”
人魚族裏,每條魚都有自己的特殊能力,這在人類的說法裏,大概就叫作“異能”。比如林閃閃,身為一條錦鯉,她的能力便是“運氣”。
林閃閃撇嘴,她覺得現任祭司大人就是太小心翼翼了,近年來但凡有點風吹草動,祭司大人就組織搬家。
“那就當是這樣好了。等我繼任了祭司,我才不怕,我會保護你們。鯊魚什麽的,來一條,我剖一條,來兩條,我——”
琴尾魚:“大祭司說,這次是虎鯨,不久就會來一群。”
林閃閃的豪言壯語還未放完,她就靜默地卡住了,下一秒,她便以一個優美而不失倉皇的姿勢一頭紮入水裏。
“你怎麽不早說,走走走,溜了溜了!”
這已經是今年的第三次遷徙。麵對日益惡劣的海洋環境,人魚族不得不召開代表會議,商議接下來的遷徙之地。
去過了極地的冰川,去過了大洋深處的荒貝島,去過深海,去過赤道,一直“水深火熱”的生活,他們都倦怠了。
忽然有人提議:“要不……咱們去淺水域看看吧?”
明眼的魚都看得出來,這是有人要拍林閃閃的馬屁了。
——眾所周知,林閃閃是條緋紅色的錦鯉,是不折不扣的淡水係人魚。
雖然人魚強悍的基因賦予了他們在任何水域都能生存的能力,但一條外顯基因為淡水係的人魚,在淡水中絕對更具王者風采!
但當即有魚站出來反對:“不行,不行,淺水域太靠近陸地,會被人類發現的。人類製造了很多海洋垃圾,從那些被海洋垃圾劃破肚皮的老海龜、活活纏死的鯨魚屍體來看,人類世界很危險!”
他們已經退出人類曆史舞台很多很多年,若貿然出現,誰知道他們會被那群“魔鬼”清蒸還是紅燒?
但淺水域並不是全無好處,至少,不會再麵臨深海裏的那些危險。
兩撥魚一番唇槍舌戰,口水橫飛,爭執不下。
最後,那位已經四歲高齡的大祭司控製了會議勢態,他奶聲奶氣地喊了聲“停”後,把目光投向了焦點人物——漫不經心的林閃閃:“你覺得呢,閃閃?”
林閃閃猛地從睡夢中驚醒——眾所周知,魚在水裏睡覺時是喜歡睜著眼的。她抹一把嘴,下意識地鼓掌,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自然:“好,我覺得這樣非常好,特別好!”
眾人一怔。
由於無法確認他們未來的祭司是否在睡覺,林閃閃的回答最後被記為一票支持票。
就這樣,林閃閃稀裏糊塗地接受征召,開始去淺水域探路——這便是故事的起點。
臨行前,大祭司取下了他脖子上的一串項鏈,讓林閃閃蹲下,給她戴上:“畢竟是淺海,我放心不下。閃閃,你的能力過於特殊,每次使用總會需要付出一些代價……你戴上人魚之淚,它能幫你消除掉那些‘後遺症’。”
四歲的大祭司奶聲奶氣的,但他的口氣陳鬱不減。
人魚之淚項鏈是由細軟的海藻編織而成的,唯有一顆光芒溫和、澤如明玉的珠子墜在上麵,藍光閃閃。
大祭司對著林閃閃語重心長地道:“閃閃,外麵的世界很危險,你去探路時,可要長個心眼。記住盡量不要靠近人類的那些大船。”
林閃閃把那顆人魚之淚握在手心,驚喜地打量:“大祭司,你要提前下崗了?”
人魚之淚是人魚族祭司的信物,是祭司身份的象征,一代傳給一代,這可是個寶貝。
“那登基儀式什麽的,不給我弄個嗎?”林閃閃捏著他圓嘟嘟的臉蛋,沒捏兩下就發出一聲慘叫——“啊!”
再一次,因為沒大沒小,林閃閃被德高望重的人魚族祭司一腳踢進了海裏。
祭司深知在人魚年齡遞減的生命裏,會有些意誌不堅定的魚,被生理年齡影響心理和行為,變得“為老不尊”。
海風很大,他站在一塊礁石上揮動著“奶乎乎”的手臂說:“記住,不要貪玩!”
二、
夜裏星光璀璨,可枕海風入眠,“明珠號”遊輪正在海麵徐徐返航。
從國外到返航入港,一路海鷗相伴,茫茫的海上風景獨好。隻是海麵看太久,也會令人疲倦。尤其是暈船怕顛簸的人,這長途則更是遭罪。
暮色四合,海天融成一色,遊輪的每一層都亮起了燈。VIP的左舷甲板上,一個男人卻還在海釣。
太陽早已西下,他還戴著闊邊漁夫帽和防曬墨鏡,船上的燈光斜射在他的鼻梁上,在他的臉上投射下高挺的一片陰影。
海釣椅上的杆很久都沒有動靜,他也一動不動專注地仰躺著,可能已經睡著。
這個畫麵整體意境很美,像一幅油畫。
——除了站在男人身後的助理小旗打了個哆嗦,她的身影搖搖欲墜。
“冷就進去加件衣服啊。”海釣椅上的男人頭也不回地開口道,這句話打破了畫麵的寧靜。
“不是的,哥,我不冷。”小旗頭暈眼花地搖搖頭,“我就想再進去吃一片暈船藥。”
“又沒誰攔你。”男人回頭,上下打量著她,終於忍不住說,“再說——不是讓你自己活動的嗎?你暈船幹嗎不在房間休息?”
“不可以的,哥,貝拉姐說我要時刻跟緊你,你坐輪渡時經常跳海,我得防著你輕生!”小旗搖著頭,語氣堅定。
男人一時無言以對,拉下一截墨鏡,露出黑白分明的瞳仁:“我勸你回船艙休息,少管閑事。”
“我沒事的!雖然我是新來的,但我是您的鐵粉。既然貝拉姐將這份神聖的工作交給了我,那也就是說,現在能照顧哥哥的隻有我了!”
小助理頭搖得猶如撥浪鼓:“我一定在你海釣的時候寸步不離,我有一百二十分的信心,能幫你重拾對生命的熱情!”
小旗雖然頭暈眼花,卻仍像打了雞血。
時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相信。
他重新扭回頭:“那你加油。”
“好的,哥!”
又過了幾分鍾,小旗終於扛不住,開始示弱:“哥,我真的站不住了,哥,咱們進去吧。”
“欸,明天天氣如何,適不適合海釣啊?”時年擦著魚竿,充耳不聞。
小旗急忙掏出手機查詢:“明天天氣晴,23℃~29℃,溫度適中,可以海釣的哥,不過明天這艘郵輪就進港了。”
說完這句,她暈得不行,真快吐了:“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晚宴應該要開始了,要不咱們,唔——”她捂住了嘴,腮幫子鼓得像一顆海膽。
“哦,”時年繼續擦著魚竿,無動於衷,“晚宴都有些什麽菜品啊?”
小旗握著手機,眼睛瞪得溜圓,時年繼續引她說話,她隻好用力將嘴裏的東西咽了下去:“有……有金槍魚、帝王蟹、象鼻蚌、海菜、鮮魚湯……”
“哦,魚湯啊,我這些天喝膩了,算了。”時年朝她擠眉弄眼,聳一下肩,“夕陽真美,我還是繼續海釣吧。”
小旗睜大眼,欲哭無淚。
都說大明星時年私下裏脾氣怪異、鐵麵無私,小旗終於略窺一斑。
同一片海域裏,海水映照,殘陽如血。一條緋紅的尾巴正在這片披紅染金的海水裏時隱時現。
在探路這塊,林閃閃是老手了,她信心十足,自認無人能出其右。
她今年二十歲了,要經驗有經驗,要體力有體力,反應迅捷,速度了得,若想要在水裏讓她出點什麽事,那還真——
還真就出現了!
很久之後,林閃閃回想起這一幕,都覺得人應該戒驕戒躁,業精於勤荒於嬉……否則年少輕狂遭雷劈。
事情是這樣的:當時,林閃閃隻是在肆意地擺著魚尾,在海裏以20km/h的速度不緊不慢地遊著,海麵上的浪湧如錦緞,海鷗在一片鳴笛聲中驚起,而後又撲棱著翅膀轉向,畫麵是如此美好。
意外本不該發生,若不是林閃閃被那陣磅礴厚重的鳴笛聲震得頭皮發麻,鑽出了水麵。
恍神的一刻,一道黑影如流光,“咻”地一閃而過,從她的胸口,拽走了那顆珠子。
人魚之淚!
林閃閃甚至連對方的模樣都還沒看清,那道黑色的閃電便如開鋒的利刃一般,剖開水麵,瞬息遠離了幾十米。
林閃閃一摸胸口,空了。
她當即猛地紮進水裏追過去:“站住!”
“新任的祭司?警惕性好差。”對方似乎有意戲耍她,時不時和她來個相距二三十米的近距離對話。
聽聲音對方是個雌體,語氣裏充滿了傲慢。
“怎麽回事?”林閃閃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卻看清了那條魚尾通體的黑色,心下凜然,“魔鬼魚,你們族群,怎麽……”
林閃閃訝異得很,時隔多年,深海裏的魔鬼魚,竟然在淺水域再現。
“卷土重來,意外嗎?”
那人魚發出冷靜的嘲笑:“你們根本不配擁有人魚之淚,這珠子隻有到我們手裏,才有真正的未來。不過……你們這屆祭司竟然是條鯉魚?”
對方似乎在上下打量著她,隨後發出了嘖嘖的感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林閃閃一怔。
魔鬼魚,又稱為線翎電鰻,因為一直不滿人魚族曆代消極避世、四處躲閃的生存之道,從人魚族叛出,自成一脈。千百年間,魔鬼魚不時來犯,其目的百年如一日——人魚之淚。
他們生性好戰,速度、攻擊性都是魚類裏麵的佼佼者,在海裏,他們素有“黑閃電”之稱。
那魔鬼魚沒再和林閃閃周旋,奪了珠子就開溜了。
“給我站住!”而憑空被鄙視,以至顏麵無存的林閃閃氣鼓鼓追了一兩百米,就清楚地知道,自己追不上了。
可她仍然在繼續追,並且狠狠地說道:“想搶我的東西?”
開玩笑,她可是錦鯉,她能抓住空氣裏叫作“運氣”的東西。
——而運氣的體現就是,當你自己無法強起來的時候,你的對手一定會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變弱。
“砰!”
林閃閃的能力發動後,仿佛是命運的安排一般,就在下一秒,因為頻頻回頭取笑林閃閃,魔鬼魚鬼使神差、“眼”不擇路地撞上了一艘大輪渡的吃水壁……她被撞得變回魚形,暈了過去。
林閃閃能隱約看見她的黑影在水裏緩緩下沉。
“哈哈哈!”林閃閃不客氣地狂笑,她擺著尾不緊不慢地朝那邊遊去,“沒這個運氣,我也不能活這麽多年。”
輪渡是陸地人類的東西,沒有魔鬼魚這個意外,她不會靠輪渡這麽近。
她下潛得很深,已經超過了人類對水體的肉眼可見度,她有自信自己不會被人類發現。
“看你往哪兒跑!”林閃閃距離那條魔鬼魚越來越近了。
魔鬼魚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看見林閃閃興高采烈地朝自己撲了過來,瞬間一激靈。
林閃閃的行動卻一滯,像是碰觸到了什麽東西:“咦?”
水裏有什麽東西擋住了她的去路,硬硬的,她四下摸摸,網狀的……再摸了摸……是漁網!
就在林閃閃意識到那是什麽之時,她整個人已經被一股力量往上托了一把,水裏的暗潮還湧過來了好多海裏的魚蝦,直往她臉上撲。
而魔鬼魚和她相隔不遠,她鬼魅的身影也在水裏慌張地盤旋了兩圈,忽而她銜住了一個什麽東西,在漁網朝那邊裹挾而去之前,突兀地直直升天。
“喂……”咕嚕嚕……
海水進肺,天旋地轉之間,林閃閃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水裏往上拉扯,巨大的漁網出水的刹那,水聲在耳邊洶湧,她似乎聽見了甲板上隱約的人聲。
“收網!收網咯!”
——豪華的旅遊型遊輪上的廚子,經常會打撈新鮮的海魚上來,現場做美食,以餮食客。
人類的世界果然危險,堂堂人魚族的祭司大人,來淺海的第一天,就被人類的漁網捕獲,成功淪為新鮮食材了。
三、
甲板上,自詡鐵粉,向大明星投誠的小助理暈船暈得不行,嘴巴再次鼓成了海膽。胃裏一波洶湧而來,她終於忍不了了,撲向了大明星的魚桶。
“哇——”
空空如也的紅色魚桶登時滿了一小半,徹底斷了大明星後續的海釣安排。一陣難言的氣味彌散開來,時年被熏得大腦放空了幾秒。
而後,他摘下帽子和墨鏡。
小旗戰戰兢兢:“哥哥,哥哥……對不起……”
“喂。”他的聲音溫柔中帶著一絲危險,“小旗,我不想喝湯了,我想喝酒。”
彼時太陽的最後一絲光線已經西沉到了海麵之下,他俊逸的五官在餘暉裏一閃而逝,驚豔了小旗。
“酒?什麽酒呀……”小旗緩了緩,呆若木雞地問。
“你的,斷、頭、酒。”
夜色徹底籠罩,時年笑了,這個笑容映襯著夜色,讓人感覺陰惻惻。
小旗再度一個激靈,強大的求生欲讓她飛快地捧起一杯蘇打水。
“哥!我錯了。你想喝什麽湯?羅宋湯怎麽樣?我給你做,我給你做成嗎?”
時年沒答話,仍瞪著她。此時此刻,魚竿動了。
“啊,哥,哥!有魚!”小旗驚喜地喊。
時年回首一看,魚竿還真彎了。
“不是吧……”時年喃喃,他的魚鉤上壓根兒就沒放餌,難道薑太公釣魚的故事是真的?
好奇之下,他收線,拉竿。
那魚在將要出水的時候掙紮劇烈,水麵隱隱電光攢動。他猛一用力,釣鉤出水,空中拋起一條約半米長的黑魚。那魚全身漆黑如墨,尾鰭突出如棒狀,身上泛著隱隱的電光。
這條魚出水的刹那,月下水珠四濺,淋了小旗和時年一臉。
居然是條電鰻?
時年愣了愣,喉嚨發幹。
在這樣一個絕美的瞬間,誰也沒注意到,那萬千顆滾落的水珠裏,有一顆淡藍色的珠子,就那麽巧合地落入了那杯蘇打水裏……
覺得自己空鉤釣了這麽一條有點厲害的魚,時年端起那杯蘇打水一飲而盡:“好像是條電鰻,拿去給後廚吧,看看能不能做。”
“不——”
他咕咚喝水的瞬間,有聲變了調的驚呼傳來。
時年喉嚨被哽了一下:“咳——”
他驚嚇之餘側眸怒視小旗:“你鬼吼鬼叫什麽?”
“啊?”
“你剛剛衝我喊什麽,不什麽啊!不!”時年都想把這個助理揪到海裏祭天了。
小旗一臉蒙——自己說話了嗎?
小旗盯了瀕臨暴走卻也帥得像畫報似的時年好幾秒,想到自己的工資攥在這位手裏,她決定認錯,沒喊也是她喊的。
“哥,嚇到你喝水是我錯了,我說的是,說的是——”
小旗想了想,以一個嬌羞的姿態,把那根魚竿顫顫巍巍地捧給了時年,為愛獻出生命又如何:
“抽打我吧,不……不必憐惜我!”
時年一愣。
林閃閃早在漁網上岸的時候,就變成一條鯉魚混在了魚群裏。
雖然是第一次被捕,但她並沒有過分慌張。好歹是混跡海洋多年的人魚,百年來什麽風浪她沒見過?
她選擇和那群海魚海蝦一起老老實實地躺屍。
漁網的魚蝦被倒入厚實的塑膠大河盆後,便被人端走了,隨後漁工分門別類地將她和一群淡水魚蝦放在了供氧的大魚缸裏,就離開了後廚。
不多時,又有人提進來一隻小紅桶,往一個空置的水缸裏倒去。
那水缸裏之前什麽都沒有,也不知道是捕了條什麽稀有魚種哦?林閃閃很沉得住氣,在沉住氣的同時還不忘胡思亂想。
過了許久,她確定無人進出,才慢慢地化形,爬出了魚缸。
好巧不巧,之前引林閃閃猜度的大玻璃魚缸裏,也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隨之也躍出一物。
林閃閃在線目睹那條通體漆黑的魚,學她鯉躍龍門的姿勢躍出魚缸,悍然落地。
“你?!”
林閃閃一聲驚呼之下,那家夥顯然也愣了。
這還真是……林閃閃當下嘴一咧,笑開了花。一個被漁網活捉,一個咬釣竿逃上了船,還真是“山重水複疑不見,柳暗花明後廚逢”啊!
“咦?”
她摩挲著下巴看那魚的形態,登時有幾分樂不可支:“竟然還沒化形?”
和人類不同,人魚族在地球紮根之初的時候,便誕生了三套基本形態:魚形、人形和人魚形。幼年時期的人魚族隻擁有基礎的魚形,青年時期則可以化成人魚,而人形,則是人魚徹底發育成熟之後,才能變化的形態。
老實講,她仍然最喜歡人魚的形態。
人魚形態在水裏行動起來可動可靜,可行可停,臉蛋那麽漂亮,魚尾也那麽養眼。關鍵是上半身還有鱗片覆蓋,平日裏拿海藻葉遮身便是。至於下半身,她是從來不需要“褲子”這種玩意兒的。
“人魚之淚呢,還來。”
看情況,這魚肯定還沒到化形期,都變不出雙腿的。林閃閃覺得自己已經勝券在握。
那魚卻不服輸,猛地抽身蹦躂,一下又一下強有力地朝著外廚蹦去。
林閃閃去追,怎奈地麵殘留著不少魚蝦的黏液,十分濕滑,她腳丫一踩,很快就摔了個大馬趴。
“嘶……”
摔在光不溜秋的地麵,疼得她眼冒金星,一下沒了脾氣。而那魚已經扭腰擺脊地死命蹦躂著,比她還快地蹦出了後廚。
林閃閃倒吸一口涼氣,細眉緊皺,好幾秒才緩過神來。
外麵一陣喧囂,腳步雜亂,人聲此起彼伏:
“魚跑了,魚跑了!”
“我的天,那是貴賓客人的,丟了可不好賠啊!”
“快抓住它!”
“是不是那條黑電鰻啊!快去確認一下!”
糟糕,有人朝這邊來!
聽見聲響,林閃閃的骨頭還疼著,身體卻已經慌亂地從地麵爬起來了。她盯著自己這赤身**直跺腳,目光四下一掃,最終火急火燎地——鎖定了一個裝魚的蛇皮編織袋。
露天做料理的外廚甲板過道上,早就因為一條黑電鰻的出逃,變得熱鬧不已。
而一位不速之客帶著一位長腿美女款款而來,又讓這人仰馬翻的場景,愈演愈烈——來者正是之前釣到那條黑電鰻的時年。
“先生,您怎麽來後廚了?”
自然是來看魚。
他們的這位貴賓自己來,身邊還跟了位腰細腿長的女客人,那女人也精致漂亮,有著成熟的風韻。
眾人最直觀的感受便是,那兩人往這兒一站,就好似哪部的電視劇在這裏開拍一樣。
“魚還沒開始處理吧?我的一位朋友,她想親眼看看。”他們的貴賓開口了。
“那魚……那魚……”廚師長冷汗直冒地環顧一圈,後廚的人都麵麵相覷。
廚師長艱難地出聲:“跑了……”
“跑了?”
時年的臉黑了一大半。
“對……從後廚的魚缸裏,一路蹦出來,蹦到甲板上,躲過所有人,跳海裏了。”為了增加可信力,廚師長甚至動用了手腳表演,將過程描述得十分詳細。
“噗!”那漂亮的長腿姐姐掩唇直笑,“那可真是一條腰力了得的電鰻啊……”
時年臉再黑一寸,認真重申:“我,真的釣到了。”
“好好好,我信還不成嗎?”那位漂亮姐姐笑彎了腰,“我信你空魚鉤釣到了一條半米長的電鰻……”
時年的臉全黑了。
那漂亮姐姐趁勢往他身上倒:“那個跑了沒關係,我當下一條好了。”
不能讓魔鬼魚跑了。
林閃閃套著寬大的編織袋,躬著身,沒頭沒腦地從後廚奔出來的時候,正好撞在了那個姐姐笑彎的蠻腰身上。
“砰!”這沉悶的一下,那位漂亮姐姐的笑聲戛然而止。
她恍惚覺得自己到了鬥牛場,被一頭強壯的公牛牛角頂到了肺。下一刻就被這力道掀開,摔到一旁去。
必須要提一下的是,在漂亮姐姐有意無意往時年身上倒的時候,這位人高馬大、西裝筆挺的男人,是微微地張開了雙臂的……
於是場麵形成了詭異的重合,對著那個男人投懷送抱的人,無縫銜接地變成了……林閃閃。
男人做夢也沒想到,他張開雙臂,撞進懷裏的卻是一身的血水和魚腥。
“滴答,滴答”。
林閃閃身上裝過魚蝦的蛇皮編織袋還在有規律地滴著水花。
這直接引來了男人的一陣瞳孔地震。
“啊,抱歉。”林閃閃抬起頭,連忙朝著自己抱住的、那個發出一聲悶哼的男人出聲道歉。
那男人一低眸。
這回輪到林閃閃瞳孔地震,當場石化在原地,她結結巴巴:“時……時年?”
四、
海上波光粼粼,林閃閃一綹發絲正好被海風吹起。
那一刻的林閃閃有些恍惚,恍惚到有些放空。
她呆呆地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
垃圾堆裏鑽出來的女人,仰著臉脆生生喊了他的名字。對,她的聲音就是脆生生的,還帶有點細嗓的婉轉,很好聽。
時年一愣,鎖眉打量她,他高高的眉骨中央多出了一條褶。
他尋思了幾秒後問道:“我們認識嗎?”又見她澄棕的瞳仁在盯著自己,這種表情他真的見過太多了。
於是,他也回過神來,挑了眉,問:“私生飯?”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很久……
“你怎麽搞到我行程的?
“撒手,三秒之內給我撒開。私生不是飯。”
“聽到了嗎?再不撒手,你就等著被抓吧!小旗,過來,幫我按住她。”時年終於采取措施了。
呆滯中,林閃閃總算回過神來。然後,她推開了時年,轉身就跑。
她跑了幾步卻頭皮一緊,疼得眼淚直飆。
她回頭一看,自己的頭發像海藻一樣地纏住了對方的衣扣。而與此同時,時年也看見那縷頭發在陽光下似乎有股緋色的光澤。
時年一愣。
他抬眸再要看向眼前的女人時,突然眼前一黑——
這一天發生的事對貝拉來說是場災難。
首先,她看見她手下的寶貝藝人又一次莫名其妙地,沒經過她的同意和運作就上了熱搜。這些個熱搜標題也很勁爆——
#時年在遊輪上被“私生飯”扒掉上衣#
#時年腹肌#
#“私生飯”扒完上衣就跑了#
災難的其實不是這幾條熱搜又在網上掀起了什麽軒然大波,而是有眼尖的網友在現場不那麽清晰的路透照裏,發現了與時年一起同行的x姓女藝人。
這位女藝人近期正在和時年搭檔一部劇,劇裏演的姐弟戀,現實生活中她也比時年大了不少。
貝拉看到這張照片後,是真惱火了。
貝拉一通電話撥過去,小旗的耳膜都要被震裂了:“把手機給時年!”
手機那頭窸窸窣窣,不多時傳來一聲懶散的應答:“幹嗎?”
“壓熱搜,話題上到熱搜榜的50以內你就提頭來見。”
日理萬機的經紀人們手上永遠都備著兩部以上手機,貝拉一邊利落地用胖胖的拇指在一部手機上給公關部下達命令,一邊則氣不打一處來地對著耳機怒道:“你都回來四天了,怎麽沒和我說?!”
“都四天了,我哪裏還記得。”對方似乎還在睡覺,聲音是剛醒不久的氣泡音,但很明顯,他的助理應該已經在手機給到他之前,就告訴他情況了。
貝拉:“你是認真的嗎,和那女的一起出行?喜歡姐姐型的你也挑個大眾口碑好點的啊!”
“我被人扒了衣服,你最先關心的竟然是這個?”
電話那頭的時年似乎總有把貝拉氣到吐血的本事。
“離那個女的遠點。再被拍到一張合照,小旗的實習期不用過了!”
貝拉管不了那麽多,手裏的口紅管子一扣,一直在她臉上鼓鼓搗搗的化妝師感受到了她滿身的殺氣,趕緊放下眉筆,退了出去。
那邊,時年終於醒了,坐起,並且生氣了:“貝拉,你威脅我……”
“‘私生飯’的問題回頭再處理,人沒傷著就好。好在現在大家也隻是在討論你有幾塊腹肌。”工作時的貝拉是絕對的女強人,她自顧自地整理了一下形象,假睫毛又因為她的眼部脂肪過厚掉了下來,她便一把撕了。
“回來了就來我這兒,咱們公司作為出品方之一推出的這檔新生偶像節目,目前熱度不夠,正好我剛和平台方聊了聊,咱們商量一下,看怎麽把你加進企劃,PD(製作人)還是導師——”
回應她的是一聲手機掛斷的電流音。
得,這下八成請不來這尊大神了,目測這節目要糊了。
很顯然,貝拉手底下帶過最棘手、最大爺、脾氣最壞的藝人的前三裏,時年必定有一席之地。
貝拉“啪”地將手機拍回桌麵,長歎一聲。
外麵的場記此時敲門來催:“貝拉老師,出了點問題。”
錄製現場。
“貝拉姐,路笙到現在都還沒來,剛打了電話確認,她來不了了。她那邊……你昨晚不讓她進食還收了她的手機防止她點外賣,半夜她餓得慌非要下廚,結果把廚房給燒了。”
“人才啊。”貝拉隻覺得一盆水把她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
時年隸屬的公司叫作“輝皇娛樂”。此前,某視頻平台計劃與多家經紀公司聯手,打造一個女藝人和練習生同台競技類的節目,旨在為觀眾呈現新時代的偶像新麵貌,和全新舞台的表達。平台找到他們公司聯合出品,公司答應了。
而輝皇娛樂作為提供參賽選手的公司之一,自然也是要輸送一些自己手下新鮮的血液進去的。每個經紀人都恨不得名額再多些,貝拉則不然,她的手下就報了一個。
“我就報一個,這一個,將會點燃這個秋冬。”
以貝拉的傲氣,她自認自己挑來參加競技節目的這一個練習生,勢必不是凡物。而素來以“眼毒”為名的貝拉,在明星經紀圈裏,人送外號“金牌代理人”,她選送過來的選手,也被外界來來回回猜測了不少。
這不,就這裏出了問題。
那家夥還沒點燃秋冬呢,就先把自家的廚房點燃了……
同公司的經紀人秦芒,帶著幾個靚麗的女孩打貝拉麵前過時,停下來衝她皮笑肉不笑地說:“欸,聽說你家路笙把廚房炸了來不了啦?嘖嘖嘖,你看你,何必呢?平時苦了孩子,偏不讓她吃。”
貝拉想把秦芒的頭擰下來。
“節哀。”秦芒塞了包薯片進貝拉懷裏,拍拍她肩膀,帶著姑娘們揚長而去。
貝拉把薯片捏得粉碎。
所以說,眼“毒”經常伴隨著的反噬就是——她手底下帶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兒啊!
一個動輒甩她臉子,不愛蘿莉愛姐姐的禦姐癖;一個毫無生活自理能力、死也要下廚房的饕餮飯桶……其餘的先按下不表,她花了幾個小時化好的“引薦人上台發言”妝,這下也擋不住她垮下來的臉色了。
“這節目明天才錄下半場吧?”貝拉深皺著眉頭問場記,她還不死心。
“沒……改成一天錄完了。中場休息三十分鍾暫停錄製,現在還有二十分鍾左右。”
貝拉的心裏灰暗不已。
二十分鍾,喊路笙趕過來壓根兒不夠,也就夠貝拉去外麵抽支煙鬱悶了。
下午,雨淅淅瀝瀝下了會兒,林閃閃躲在一家咖啡店門口的屋簷下,望著銀針一般的雨水發呆。
街道上人來人往,路過的人都對她投以好奇的目光。
不為別的,就她那一身蛇皮編織袋,以及蛇皮袋外套著的一件oversize(特大號)的某品牌西服,就足以吸引眼球。
好在她發呆的時候模樣真的很呆。
她一動也不動,和曬太陽的時候一樣,甚至帶著幾分四十五度望天的死魚眼。讓人誤以為她是咖啡店外站街模特的同時,也誤以為她是個假人。
這已經是林閃閃流落街頭的第四天了。
唉——
雨終於停了。林閃閃長歎一口氣:“看來他真的不住這裏了。”
林閃閃一開腔,便嚇壞了把她當雕塑,一直靠在她身上打電話的年輕女人。那女人跳了起來,林閃閃自顧自地拍了拍自己發酸的胳膊,走出屋簷。
幾天前,從遊輪上逃走的林閃閃拐個彎就跳水走了,誰也不知道她是怎麽不見的。她遊了不久就上了岸,才上岸不久就遇見有人類工作人員拉著繩子把她往陸上趕,說要漲潮了,海邊不準遊泳趕緊離開。
“不能下水?”林閃閃問,“那我不上岸還不行嗎?”
她掉頭往深處遊,卻被那些人拽住,生拉活拽地拖上了岸:“不要命了啊!上去上去,台風要來了,接下來幾個月,都不準下海!”
林閃閃就這樣被人拖上了岸,並且被趕得離海岸遠遠的。她看見沿著海岸線的好長一段,都張貼著“禁止下水”的告示牌,沿岸還經常有人巡邏。
林閃閃也沒見人類這麽操作過,隻覺得自己被困在陸地上了。
但她是誰?她是任何時候都臨危不亂、充滿智慧的人魚族預備祭司!
林閃閃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
她要找一個同類。
在她的記憶中,人魚族長老告訴過她,陸地上有一個地方,萬一她流落到陸地遇見困難,可以去這個地方尋求幫助。
她問了一路才問過來,然而所謂的“人魚族人類駐紮辦事處”,早已變成了咖啡館,她對著咖啡店店長唱人魚族族歌,對方也沒任何反應。她掰著指頭數了數,距離長老告訴她這個地址的時間,少說也過了五十年。
這下林閃閃也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了,回不了海裏,茫茫人間,她找不到辦事處,這會兒她的肚子很餓——一條魚空腹三四天也是會餓的。
林閃閃憂心忡忡地在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她的目光掃過一排排林立的高樓,還有造型盤旋迥異的高架橋。
人類的世界,鋼筋鐵骨,人人行色匆匆。這些和海裏流動的**,以及順著水流穿梭的魚群來比,可真不一樣。
不動聲色地觀察了幾天,她倒是知道了些人類法則,也沒有讓自己表現得很奇怪。比如她沒有去做在垃圾堆撿衣服啊,去超市拿食物吃啊這類有損身價的事情,她堂堂的人魚族未來祭司可做不出來這些事。
林閃閃還知道了這裏有種必不可少的東西——錢。
知道了錢,這就好辦了。林閃閃經過廣場,看見一個抱著吉他的歌手在那裏開嗓唱歌,而圍觀的人群中有人把錢放進地上那個琴盒裏。
林閃閃站著聽了會兒,然後走過去。
“唱得好的話,可以換錢嗎?”她徑直走過去問那個歌手。
圍觀的人開始低聲耳語,對著這個奇怪的、穿著麻布袋和西裝混合體的女人議論紛紛。
那個留著兩鬢鏟、腦後捆著丸子辮的藝術歌手看到她倒仿佛遇見同道中人,他用極具欣賞眼光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後,似乎很是欣賞她的藝術派穿搭,笑道:“可以啊,要借‘麥’嗎?”
林閃閃點點頭,她知道他說的“麥”是他麵前立著,可以把聲音放大很多的那個鐵架子。
“我唱一首,隻拿買麵包的錢,其餘的都給你。”
“這麽自信的?”那年輕歌手吹了聲口哨,笑吟吟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那可不?她是人魚啊,天生的歌姬。
林閃閃握住麥克風,彎起嘴,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