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次日,勤勞的小旗早早就買好了豆漿,她趕了個早班到了輝皇娛樂的會議室,想要提前準備下會議室設備。
她打開會議室的門,卻看見時年到得更早,他正獨自坐在桌邊,翻看某本資料。
時年即將迎來階段性工作後的休假,他也正在為後續的新戲找找感覺和素材,此刻出現在這裏,並不稀奇。
小旗不以為意,但當她走過去不經意一瞥,卻見時年在看的竟是林閃閃那檔子競技節目的飛行嘉賓邀請之時。
小旗有些驚奇,問:“哥,你不是定好輪渡,要出海的嗎?”
怎麽在關注這個?
“幫我取消吧,”時年說著,頭也不抬,聲音低柔,“以後都不用出海了。”
小旗險些跳起來,此言一出,對她而言無疑是振奮人心的:“哥,你終於要放棄跳海這個愛好啦!”
時年無語。
小旗興奮極了,仿佛是卸下了生命中的重擔,她甚至雙手合十望天長歎:“我果然成功地拯救了哥哥,哥哥果然隻有我了。”
時年望著她這眼熟的自戀模樣,不由得失笑,真是深得他的真傳。
他望向窗外的眼神很平和:“小旗,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是真的怕水。所以,我每次跳海的時候,其實是希望有人來救我。”
他也覺得某個偏執的習慣,可以改一下了。
“啊?”小旗聽得愣愣的,“哥,你希望誰救你?”
時年抿唇笑:“已經找到了。”
他已經越來越期待,林閃閃成為他的女主角的那天了。
接下來,攔在林閃閃麵前的,隻剩下總決賽了。
誰也沒料到林閃閃能突破重圍,從複活賽中驚豔出圈,包括成竹在胸的殷影。
辦公室裏,電腦屏幕上循環播放著林閃閃的那個高光舞台。
殷影看得火氣叢生,麵色陰晴不定,她心想:傷了她的嗓子,卻正好用一首掩蓋本音的曲子彌補缺陷,還給逆襲回來了?
什麽鬼才想到的點子?
看來是她小看林閃閃,不,小看林閃閃的經紀人了。思及此,殷影目光森冷地看著自己眼前的秦芒,不忿的目光愈加濃烈——
廢物。
她感覺找錯了隊友,於是對著秦芒數落:“你怎麽什麽都不如人家?”
“嗬嗬。”秦芒也頗感不舒爽,“包括眼光嗎?”
殷影絕對是所有她簽約藝人之中的異類。
明明她才是經紀人,可自從她簽下這個一鳴驚人的,被她押寶覺得未來足以和林閃閃對抗的年輕女孩之後,為什麽她會有種反被眼前的家夥利用了的感覺?
人的本能是很誠實的,殷影不光讓她感受到了強大,有些時候,她甚至還讓她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
那雙黑白分明又冷漠的眼睛但凡一盯著她,就讓她背後森森發寒。
但秦芒坐在對麵並不露出懼色,反而十指壓住膝蓋冷笑,刻薄這點,她和殷影不相上下:
“我是不如貝拉,我原本還想著,隻要比林閃閃強就好。你說過未來第一歌姬的身份隻能是你的吧?我看現在,還未可知。”
“哦?”
殷影斜睨她,亦冷冷的:“林閃閃要進決賽了,她有那麽大的熱度,我怎麽蓋?除非你想個辦法不要讓她奪冠。這樣我和她的起點,才有可能稍微持平。”
“哪裏需要什麽辦法,你隻需要出來一首更驚豔的曲子,把她打趴下就好。還有,”秦芒譏諷地笑著,眼中含著精芒,“我告訴你,林閃閃是絕對拿不到冠軍的。”
殷影還要說話,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是公司的前台打來的:“殷影,樓下有人找,他說他叫顧南燭,是你認識的嗎?”
貝拉能看得出來,總決賽之前的林閃閃非常緊張,這次她應該是認真了。
雖然目前她的人氣很高,但和第一名仍有距離。所以她必須在總決賽中,也做出來一個驚豔的舞台。
最後的冠軍,是通過現場投票和網絡投票,共同決定的。
這些日子林閃閃都在沒日沒夜地訓練,貝拉是看在眼裏的。但她因為基礎差,除了唱歌部分,其他的訓練效果都沒有令人滿意。
貝拉終於是看不下去了,這才把她叫到辦公室:“閃閃哪,我聽時年說,你這次的目標,是奪冠?”
“是呀。”林閃閃點頭。
貝拉握著林閃閃的手來回禿嚕,舔著她那發幹的嘴皮子,好似有點欲言又止:“那個,閃閃,其實我覺著吧,你能走到這一步,已經很棒了對吧?對於你這樣一個之前從未涉足過這個行業的萌新來說,現在就已經超出預期,挺好的了。你覺得呢……”
“是挺好的,但我還是想要奪冠。”
林閃閃撓著眼角,一如既往沒聽懂貝拉話裏的暗示之意。
“必須奪冠嗎?”貝拉難為情地陷入沉默。
“閃閃哪,其實有件事兒我沒告訴你……”
事情發展到現在,貝拉如今隻能如實相告。
隻是這下,開口也變得艱難了,她斟酌著用詞:“這種節目啊,其實都帶一定既定性的,各家送藝人過去訓練、競演舞台的目的也不盡相同。
“有的是為了露臉,有的則是為了鍛煉舞台經驗。但基本上……製作這檔節目之前,第一名是誰,各家的心裏都已經大致有數了,你懂我的意思嗎?”
知道第一名是誰了?
林閃閃聽得有點蒙:“不大懂,什麽意思?”
“具體的操作就是某個選手吧,我打個比方……某個選手她背後的公司家大業大,她自己也實力不俗,很有觀眾緣,那麽第一名跑不離就是她了。”
貝拉不好和她說得過於清楚:“總之你可以理解為,內定。”
林閃閃:“內定?”
“我之前沒和你說過這個,”貝拉也為難地撓撓頭,倍感尷尬,“是因為沒想過你能走到這一步,也沒想到你還想奪冠呢嘛。”
林閃閃一愣。
不能說貝拉有什麽責任,畢竟就連林閃閃自己,剛開始都是敷衍了事,玩票來的。
隻是她還是好失落啊,原來都是安排好的。
林閃閃那張原本布滿鬥誌的臉,在貝拉吧啦吧啦的一頓說明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皺巴了下去,她在心裏犯難道:如果第一名不是她,那她又該怎麽保護時年呢?
不一會兒,林閃閃覺得自己應該去問問顧南燭的科研進程了。就算分離裝置還沒完成,她也得抓著他出謀劃策,想想辦法。
於是,林閃閃告別了貝拉,直奔樓下。
兩分鍾後,時年又敲開了貝拉辦公室的門:“林閃閃呢?來公司沒?”
“剛走,她有事出去了,你找她幹啥?”
貝拉點著炸雞,頭也不抬地問他。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找她確認。”時年說著,也離開了。
二、
殷影在輝皇娛樂的公司樓下,再度見到了顧南燭。
顧南燭是專程來找她的,殷影知道自己一旦發歌,在公眾麵前露麵,就遲早會有這麽一天。
因為,縱使顧南燭再不關注演藝界,再不愛點開網上的推送,他還是會不可避免地在路上聽到她那首傳唱度很高的歌。
他們的再次見麵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他來得不算快,距離她離開顧南燭已經有段時日了。
這段時間裏,她能想象顧南燭一如既往地上班下班,穿行於城市,走過巷子口街角,過著日複一日安靜的日子。
但她並沒有想到,顧南燭因為聽到了那首混雜著電音的《魔鬼魚》,不惜走進了一家正播放著這首歌的女士內衣店,抓著店員激動地問這是誰唱的。
無論如何,他們還是再次見麵了。
顧南燭還是跟之前一樣,衣著整潔,臉上架著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隻是他消瘦了一些。他坐在大堂的休息區,脊背筆直。
殷影走過去,顧南燭看見她,整個人站起來,眼裏情緒翻湧——驚喜、思念、熱切、無所適從、久別重逢……總之異常複雜:“小影……”
殷影卻率先開口打斷他:“我找回記憶了。”
殷影冷靜的神情和漠然的語氣,好像兩人之間隻是認識,未曾共同居住,也未曾有過任何故事。
一句話她就草草解釋了自己的不告而別,也宣告了她如今對二人關係的態度。
顧南燭好似被潑了一盆涼水,說不出一個字,半晌他才道:“這樣啊。”
“我現在的日程很緊張,你有什麽事嗎?我大概隻有十分鍾的時間和你說話。”
她也不打算再多說什麽,隻是低頭佯裝看了看表,將二人的界限,劃分得明明白白。
“哦,也沒什麽事。”
顧南燭握著手裏的咖啡杯,低頭將咖啡杯轉了半圈——這是他無所適從的表現,殷影極為清楚不過。
“你之前不告而別,我一直很擔心,這兩天,我偶然聽到你的歌……”
“沒什麽可擔心的。我過得很好,有自己要做的事,也有生活的目標……”
殷影再度打斷他,她的聲音很輕但又不留情麵:“顧南燭,感謝你之前收留我,但我已經回到自己的生活裏了,我們……就此別過吧。”
顧南燭再度愣了一下,看出她擺明了要和自己分道揚鑣,一秒鍾都不想敘舊的架勢。
也是,他眼前這棟高高大大的建築,正是無數名利場、社會文娛的中心。有多少人走進這棟建築了,就開始經營完美純白的背景和人設,從此害怕和從前的自己扯上關係呢?
顧南燭懂,在人間這麽多年,他該懂的都懂。
於是,他扶了扶眼鏡,說:“那就好。”又說,“不客氣。”
他深吸一口氣,眼底積攢的情緒,很快被他一貫的沉鬱氣質所覆蓋,又迅速恢複成了平時那個少言寡語、萬事漠不關心的顧南燭。
他從包裏拿出一個燭光魚的毛絨公仔遞給她:“這個,你走的時候落下了。”
他來這裏也隻是為了把這個公仔還給她。
殷影盯著那個帶錄音音樂盒的燭光魚毛絨公仔,眼神動了動,卻沒接。
這是之前住在顧南燭家裏的時候,她在網上看見的,覺得可愛,就硬要顧南燭買給她,還說這個眼鏡燭光魚公仔和顧南燭長得好像。
那時候,城市裏吵鬧,到了夜裏外麵也有車流來去的聲音。
殷影耳力很敏銳,到了夜裏總是很難睡著。公仔送到她手上的時候,殷影就發現公仔裏有錄音盒,顧南燭還貼心地給她錄好了一首催眠曲。
那時候顧南燭摸著她的腦袋說:“你知道我是什麽了吧?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知道我的秘密的人,所以我給你唱首歌,你以後,晚上一定能睡得香甜。”
他唱的催眠曲溫柔動聽,如夢如幻,好似漫無邊際的縹緲星河。
那是人魚專屬的歌聲。
她當然知道顧南燭是什麽,可顧南燭卻不知道她是什麽,從來不曾知道。因為魔鬼魚,是世界上最會隱藏自己的魚。
聽完,殷影默不作聲,但之後的晚上,她一直有抱著那個公仔睡覺。
大堂裏,殷影沒接那個公仔,顧南燭手就這樣伸了一會兒,然後他把公仔放在桌麵上:“如果你覺得不需要了,可以扔掉。”
“還有,請你不必誤會,我不是來找你的。我的一位朋友也在這家公司,不過是她托我辦的事辦好了,我過來和她說聲,順便帶的這個過來。”
顧南燭好像也想澄清點什麽,或者為自己找補點什麽。
總之他說完後,就轉身走了。顧南燭從見到她到離開,前後沒超過五分鍾。
朋友,顧南燭的朋友還能有誰?殷影心知肚明。
隻是,他說林閃閃托他辦的事情他辦好了,難道——分離裝置已經製作好了?
殷影若有所思,突然上前兩步,猶猶豫豫地跟上。
“我……”殷影張張嘴,站在原地半天沒動,腦子裏劃過的東西很多,眼神中似有掙紮。
她似乎想說點什麽,但又沒能開口,如鯁在喉。
她看著顧南燭的背影,眼神卻罕見地浮現出一絲顫動。明明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魚啊,她反手就能將他擊倒。可她如今卻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就像當初,她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說再見。
“再見。”殷影咬牙道。
“不見了吧。”顧南燭淡淡一笑,麵色有點蒼白地離去了。
不得不說,有的時候事情發生得就是這麽巧合。
顧南燭走出輝皇娛樂的時候,忽然被林閃閃攔住了。
林閃閃突然出現在他眼前,雙手一橫:“顧南燭,你剛剛怎麽和殷影在一起?”
她從貝拉的辦公室離開,風風火火地出公司,想去催顧南燭製作分離裝置的進程,哪承想,她一下樓就看見了顧南燭和殷影站在一起。
林閃閃學乖了,沒上去和殷影正麵較量,反而在公司樓外候著顧南燭,直到顧南燭出來。
“隻是認識。”
顧南燭挑挑眉,突然看見林閃閃讓他也有點驚訝。
但他更好奇,為什麽眼下她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後,開始關注林閃閃的表情:“說起來,你們一個公司的,我還和她提過你。怎麽,你們有過節嗎?”
“認識?你還提過我?”林閃閃聞言,忽然表情變得怪異,“你和她怎麽認識的!”
“怎麽了?”
顧南燭看出了林閃閃的不對勁。
聯想殷影一貫的做事風格,她不太相信這是巧合。
林閃閃深吸一口氣,忽然飛快地把他拉到一旁,急匆匆地上下打量:“你怎麽會認識她?顧南燭,她有沒有把你怎麽樣?”
“沒有。”顧南燭說,同時他看到了林閃閃凝重的神情,“怎麽了?”
“那就好。”林閃閃鬆了一口氣,告誡他說,“顧南燭,我以未來祭司的身份提醒你、命令你,以後離她遠點,聽見了嗎?她是那條奪走我人魚之淚的魔鬼魚!”
林閃閃話一出口,顧南燭腦子裏如閃電般炸開:“魔鬼……魚?”
“是。”
林閃閃腦中打起了十二分的戒備:“就是她,她很危險。當年人魚族與魔鬼魚一族‘聖戰’,你的父母就是死在了她的父母率領的先鋒隊手裏。”
顧南燭做夢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這樣的笑話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殷影,是魔鬼魚。
他的父母,死在了殷影父母的手上。
這一刻,顧南燭的身體晃了兩晃,那瞬間,他隻覺得有四個字盤桓在腦海裏,讓日月變色,讓自己手腳冰涼。
那四個字是:造化弄人。
三、
時年也覺得造化弄人。
在他發現林閃閃就是當年的那個女人之後,他分分秒秒都想要確認,結果拖到現在,他還沒能見到林閃閃,還沒有機會當麵揭穿她的謊言。
那天晚上,他看了視頻後心情激動,可林閃閃爛醉如泥怎麽也弄不醒,他隻好等她醒酒之後再說。
結果沒等到林閃閃醒來,他就接到了那檔新生偶像節目的邀請函。
時年頓了頓,這個之前打死也不去的人這下心裏有了想法,還專門去公司和團隊開會討論了一波。
他本想開完會,就立刻趕回公寓,高興地把林閃閃拎著扔進泳池裏問話。哪承想一個電話,他又半路被外地通告拖走了。這一拖,就浪費了好幾天。
等他再回來直奔公司,林閃閃又從他眼皮子底下出去了。
他立馬追下樓,大堂裏也並未看見林閃閃的影子。
“林閃閃是屬煙花的嗎?”他心想,說沒影就沒影了。
時年氣得叉腰喘氣時,一抬眸,卻看見了大堂一側的休息區裏,一動不動站著的殷影。
幾乎是理所當然的——
“喂,殷……什麽來著,殷影對吧?”
時年大步上前,拍了拍殷影的肩,貫徹“公司是他家,無人不識他”的特性特點,他居高臨下地問:“你剛有沒有看見林閃閃?”
“嗯?”
還在愣神中的殷影,被人不客氣地問話打斷了心神。
她回過頭,可巧不巧的,竟是時年。
那個胖乎乎的經紀人不在,那個形影不離的小助理也沒跟著,就隻有時年一人。
而就在剛剛,顧南燭來過,想要給林閃閃帶來某個訊息。
殷影眯了眯那雙明亮銳利的眼,笑了。
之前她還一直顧慮這位大明星的身邊二十四個小時都有人跟著,這不,他終於在她眼皮子底下落單了。
而現在,既然分離裝置製作好了,她好像也就不用再等什麽了。
時年未曾注意她微小的表情,他對不甚熟悉的人一向缺乏耐心:“怎麽了,看見就說看見,沒看見就說沒看見,我趕時間。”
“看見了啊。”殷影答。
先前顧南燭帶給她的情緒,轉眼被眼前的“獵物”一掃而空,她嘴角一勾:“你有車沒?我帶你去找她。”
不易察覺的神色,從她的眸底一閃而逝。
真可惜啊,的確是有著驚人帥氣的男人,但他的人生要到此為止了。
“你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
大廈外,顧南燭仿佛丟了魂,半晌才這麽問了句。
林閃閃委屈得很:“你是說告訴你,你的仇人也在陸地上的這件事嗎?我原本是想著拿回人魚之淚後的我就天下無敵了,就可以單手把她抓起來送到你麵前,再告訴你這就是你的仇人,直接給你拿去祭祀的……”
她沒說謊,但是越說越小聲。
她之前考慮的是,顧南燭也不是什麽攻擊係的人魚品種,他落在殷影麵前,那隻有挨揍等死的份兒。她怎麽可能讓顧南燭得知了仇恨後,一個人去冒險呢?
“顧南燭,不好意思,現在告訴你這些是晚了點。隻是,你為什麽會認識她?”林閃閃奇怪地問。
顧南燭閉了閉眼。
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科學裏無法推算、無法規避概率的無力——那種感覺就像是宿命給他開的一個玩笑。
林閃閃卻還在兀自思索:“殷影為什麽會找上你?莫非是她已經知道了你父母的事,如今也要對你斬草除根?還是說知道了你正在為我製作分離裝置,要搞破壞,所以要對你不利?”
她對顧南燭和殷影之間的事情一無所知,猜測也非常直觀。
可林閃閃說的那些,在顧南燭這裏卻都不成立。
“她沒有把我如何。”
他現在腦子很亂,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卻下意識地回答:“也沒有對我不利。”
顧南燭覺得自己的心髒,仍然在緩慢地沉入水底。
“殷影是跟著我來的陸地,我和你說過,人魚之淚就是被她搶走的。後來陰錯陽差人魚之淚到了時年的肚子裏,所以我進了演藝界。現在她也進來了,就徘徊在時年身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就要對時年下毒手……”
林閃閃還想和顧南燭報告更多的事情,她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一看,是時年打來的,她剛要接,那頭就掛斷了。
“奇怪,幹嗎給我打了電話又掛了啊……”
林閃閃正抬眼,就倏然看見時年的跑車從她麵前疾速駛過。
眼尖的她發現,此刻駕駛座上的人並非時年,而一閃而逝的是……殷影。
“時年!”
在公司門口吃了一屁股車尾氣的林閃閃,一時間,心髒陡跳!
口中擔憂的事,在下一秒化作了現實,她腦子“嗡”地一響,刹那間她腦海裏其他想法都消失殆盡了。
時年被殷影帶走了,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顧南燭尚未反應過來,卻也看見了那輛疾速駛離的跑車,以及車裏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怔住,上一刻,哪怕他再怎麽不信林閃閃說的話,眼前的場景,無疑是林閃閃話的最有力的證明。
時年癱軟在了副駕駛座。
性能極好的跑車在路上風馳電掣,通向了他未知的方向。時年未曾料到,原來自己的身邊除了林閃閃,還混入了這麽多的人魚。
“還真有點想不通那條錦鯉的腦子裏在想什麽呢,”車子明明快得隻剩殘影,殷影還能從容地微笑,“她難道真的相信了我說的,以為和你提及任何關於我有危險的話,你就會毒素發作,死於非命?”
時年一愣。
誰能告訴他這是怎麽回事?
當他去車庫裏取了車,準備開出車庫,讓殷影帶他去找林閃閃的時候,他的背後被殷影隨手一指,一股詭異的力量就讓他倒下了。
猶如電擊。
此時此刻,四肢麻痹的感覺如此熟悉,讓他想起了之前在泳池的那次落水。
“是你……”
時年的手腳使不上力,他費力地望向後視鏡,卻難以集中精力。但他還是隱約看見後視鏡裏,林閃閃在奔跑的、倏然變小的身影——
現在他充分確定了,當時自己在酒店泳池的落水事件不是意外,那個拽他下水的家夥,就是這個詭異的女人。
如果林閃閃這樣的存在,還有什麽敵對勢力的話……
“你是魔鬼魚?”
“對啊。”這邊殷影搖著頭繼續笑了,“說真的,你看看那條錦鯉。我要是真在人魚之淚上投了毒,早在我上岸發現你的時候,你就死了,我早開膛破肚挖走人魚之淚了,哪裏還會讓它在你肚子裏溶解,搞得現在還要等分離裝置製作出來這麽麻煩。那條魚啊,真的蠢。”
時年的嘴唇緊抿。
他不清楚魔鬼魚和林閃閃之間,究竟有過什麽過節,但很明顯,他們雙方是敵對的,而且他們的目標都是自己肚子裏的人魚之淚。
眼下看來,自己是落入魔爪了。
而在剛才,他看見了在公司門口和顧南燭說話的林閃閃。於是,他積攢最後一點力氣,撥了林閃閃的電話。
可惜還沒撥出去幾秒鍾,便被殷影發現了。
她輕飄飄從他手裏取走手機,扔到窗外:“你不會覺得林閃閃那種貨色,能救得了你吧。”
手機在高速上,很快就被壓成了一堆破碎的零件。
“你想對林閃閃做什麽?”時年艱難地問。
“對林閃閃怎麽樣?哈哈哈。”殷影聞言笑得格外開心。
她打開車頂敞篷,黑發在風裏飄散開:“你應該問問,我要對你怎麽樣?”
時年無語凝噎:“我和你有仇?”
“仇是沒有。”殷影也不和他細說,隻是握住他的後脖頸,再度釋放了一道電流,“不過你要和我去一個地方,我要取走你肚子裏的人魚之淚。”
時年指尖剛剛恢複了些許知覺,渾身又仿佛被閃電再次擊中,再度失去了感知力。
在這個有超自然能力的人魚麵前,他始終隻是個人類。
他突然想起來,林閃閃最近確實很在意他,不斷地給過他提醒。
什麽不要和不熟的女人接觸、遇見危險隨時打她電話什麽的……
原來,她早知道自己可能會有危險了。
她不說,是因為她被殷影威脅了?
“你是怎麽知道人魚之淚在我肚子裏的?”時年目光死死鎖著她,“在林閃閃發現珠子在我肚子裏之前,我就隱約感覺到有人在跟蹤我了,那個人是你,對吧?”
他一直以來隱約的感覺,此刻終於被驗證了。
可殷影為什麽會比林閃閃更早知道人魚之淚在他這裏呢?
“人魚之淚嗎?”殷影簡短地答道,“不就是你把我釣上岸的那天,你誤食入腹的東西?我親眼看著你喝了口水吞下去的。”
所以,殷影就是當初那條黑翎電鰻?
時年徹底回想起來遊輪上的那件事。
“那你為什麽一定要搶別人的東西?那是林閃閃的東西。”時年忍著頭暈和惡心,索性一次問個明白,“人魚之淚有那麽重要嗎?能讓你賭上在人類法製世界裏殺人的風險?”
“相傳它認的主人,就可以擔任下一任祭司,統禦整個人魚族。”殷影白了他一眼,“人魚族至寶,你說呢?”
“那你——”
“你確定你還要問嗎?”
殷影不耐煩地問,她此時已經下了高速,車身一轉,便駛入了一條時年更為陌生的道路。她的話讓時年閉了嘴:“不管是不是反派,話多的人,都死得快哦。”
這邊,林閃閃猛地一跺地麵,天地間無形的氣流朝著她奔湧而去。
這次的動靜就連顧南燭都有所察覺,他覺得空氣都稀薄了些許,他看懂了林閃閃要幹嗎,卻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
“林閃閃,別——”
如果發動運氣這件事像龍卷風一樣有能級,那麽林閃閃現在發動的,無疑就是最高一級的。這也意味著,在她沒有人魚之淚的情況下,她隨時可能會遭遇最為致命的反噬。
“不,我就要!不管代價是什麽,我都要馬上抵達時年的麵前。
“殷影隨時可能會要他的命。”
在林閃閃的怒吼中,正在開車的殷影發現油量突然告急。
真煩啊,殷影一拍方向盤:“要找個加油站了。”
就在這時,公司的門口迎頭唰地停下了一輛跑車。
林閃閃定睛一看,應該是水木結束了工作剛回公司,一位男士下了車繞到另一邊車門,猶如恭請女神一樣地彎身,將水木從車裏迎了出來。
林閃閃二話不說就衝了過去:“水木,車借我開開!”
“欸……閃閃。”
不等水木有所回應,林閃閃就已經推開車主衝進了車裏,另外一道身影緊隨其上。
車輛“咻”的一聲開走,水木望著某個被無情推開、倒在地麵的青年才俊麵露尷尬:“不好意思,我朋友可能以為,這是我的車。”
四、
這一次的反噬,似乎來得格外迅猛。
方向盤還沒捂熱,車輪就不知軋到了什麽東西,爆胎了。
車子像漂移一般猛地向路邊撞去,砰的一聲,車前蓋被撞得飛起,安全氣囊也彈了出來。
剛拿到駕照不久,就開跑車上路,帶來的結果便是事故。
顧南燭都未來得及拿到方向盤的掌控權,林閃閃就開著車狠狠地蹭到了路邊安全帶。
所幸沒傷著別人,但現在她的額頭全是血。顧南燭尚且還能保持著一絲清醒,他帶著傷,抱著林閃閃出了車門。
隻是,他聲音都變了調:“林閃閃。”
林閃閃滿臉是血地睜開眼,腦子裏嗡嗡作響,眼前一片混沌。
但她睜開眼的第一個動作卻是抓住顧南燭的袖子,費力站起,渾渾噩噩再度朝車裏走去。
耳邊其他車主的聲音、馬路上嘈雜的汽車聲她都聽不太清了,她現在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要找到時年……”
她握緊了拳頭,還想發動第二次運氣。
“林閃閃,你冷靜點!”
顧南燭拉住她,大喝道。
林閃閃雙眼中泛出血色,她已然無法冷靜:“時年在她手上,她殺人不眨眼!”
魔鬼魚不動時年的原因她想不出來,但一動手,她絕不會心慈手軟,不達目的不罷休。
一次不行,那就再來一次。
隻要運氣比反噬早一點到來,她就一定能找到時年。
“林閃閃!”
顧南燭又一聲大喝,用力拉住她的肩膀:“住手,別莽撞了,你是不是想在找到時年之前就死掉!”
林閃閃被吼得腦袋發蒙,眼前陣陣眩暈。
“跟我來,我想我知道她帶著時年去了哪裏。”顧南燭又道。
林閃閃頓了頓,鮮血順著她的鼻翼還在往下流。
顧南燭深吸一口氣:“相信我。”
說話間,他身上光芒乍現。
那光猶如耀眼聖光,在一方天地間忽地閃了兩閃。現場想來救援的人們,均被那光晃了眼睛,刺目之下,人們立馬伸胳膊擋住眼皮。
顧南燭則拉著林閃閃,在強烈的白光散去之前,迅速離開了現場。
“我想她一直沒有傷害時年,是因為她知道人魚之淚已經融入時年體內了。所以,她也一定在等我製作出分離裝置。”
顧南燭和林閃閃最後趕到的,是顧南燭的住處。
“這裏?”
林閃閃望著熟悉的高檔公寓暫停了腳步,傻了眼。
“是,她曾在這裏住過好一段時間,她知道的事情很多,她甚至能看懂我做的實驗,會使用我的實驗室。”
顧南燭低聲解釋了句,快步走進樓道:“我想她之前未曾對時年動手,是因為她在等今天。今天的事情,也有我的責任。”
聰明如她,一定猜到了他去找林閃閃,正是要告訴林閃閃這件事。
他歎息著,想到自己所做的一點一滴都毫無遮擋,全數都落在對方眼裏,什麽都沒能逃過她的眼睛。
或許這才是最好的解釋。
她之前,應該正是為此而來到他的身邊的。
顧南燭抿了抿嘴,他的嘴唇被壓成一道筆直的線。
過往如泡影,唯有自欺之人不知自己正身處夢中,而她從來都那麽清醒。
殷影啊殷影,你機關算盡,唯有他顧南燭,成了一個傻乎乎的笑話。
如顧南燭所料的那樣。
半個小時前,殷影拉著喪失行動力的時年,從容地摁下了顧南燭的住所所在樓層的電梯,又不疾不徐地摁開了顧南燭家門口的密碼。
她了解顧南燭,他理性、漠然,他的一切,都像科學實驗一般,複雜而完美。
他會把所有波濤洶湧的情緒藏在他循規蹈矩,麵無表情的日複一日裏。
她從前一時興起,惡意地打破了它,於是顧南燭的生活有了一個小小的缺口。但她明白,顧南燭在輝皇娛樂轉身離開的時候,又把那個缺口親手封上了。
他還會是那個理性嚴謹的顧南燭。
所以她猜他此刻,應該是離開了輝皇娛樂,去上班了。
殷影這才得以從容地拖著時年,排闥直入。
顧南燭的家裏靜悄悄的,門口的鞋櫃裏,居然還擺著她的粉色拖鞋,桌麵上她的水杯也還在,這讓殷影生出了幾分怔忪,仿佛看到自己和顧南燭在玄關彎腰換鞋,桌邊對聊喝水的場景。
她甩甩頭,又把時年架上了閣樓,熟稔地進了顧南燭二樓的“實驗室”。
那裏麵應有盡有,甚至包括一張簡陋的床。
顧南燭偶爾會有徹夜實驗,時隔幾個小時便要做記錄的時候。
那張被他用來臨時休息的小床,現在便用來放時年了,手腳都不用綁,時年就成了試驗台上的小白鼠,任人宰割。
不多久,他就被殷影刺破了胸口,插上針管,他不知道殷影要做什麽,從他的角度隻能看到源源不斷的血液正在流出自己的身體。
他的生命正在逐漸流逝,他也漸漸感知不到疼痛了……
時年發不出聲來,因為殷影的指尖按在了他的頸上,不時有電流釋放出來,讓他無法從那股麻痹中逃脫。
“林閃閃……”
時年此時竟也沒了恐懼,他慢慢閉上眼,此刻他竟衍生出一個念頭:真應該,早點抓住林閃閃那條狡猾的人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