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和人的相處吧,有時候就像古代的長矛遭遇了盾牌,他們攻防走了好幾輪,漸漸變成了不那麽鋒利的磨損對抗。

林閃閃覺得自己和時年的關係,最近緩和了好多。

盡管外人問起時,時年的回答依然是否定的:“怎麽可能?什麽叫我的口味變了?林閃閃當然還是我的眼中釘、肉中刺!”

但林閃閃就不屑拐彎抹角,她眼睛彎彎,鼻子一皺,見到時年的時候就會嘴角往上彎起。

“早哇!

“回來啦?

“行程這麽忙啊?”

害羞在一點點積攢,好感也漸漸難以隱藏。

伸手不打笑臉人,所以當著林閃閃的麵,時年說不出什麽“眼中釘、肉中刺”之類的話來了,偶爾還有那麽一兩秒的不自然。

林閃閃老是讓他恍神,他仿佛透過她看見了另外一個影子,越看越覺得有絲絲的神似。那眉目不像,可那頭發,如此獨特的顏色,經常讓他陷入迷茫……

於是終有一日,時年將心髒撲通撲通跳的林閃閃逼至牆角——

“林閃閃,你頭發的顏色是在哪裏染的?”

這種問題,就挺突然的。

“遺傳?”

時年一臉不信。

而自從路笙搬進公寓後,她每天都吃著林閃閃做的各種烤麵包、煎片麵包、炒麵包和麵包沙拉,她覺得自己快吐了。路笙也鬧不明白,時年怎麽還能盯著廚房裏林閃閃的背影,看那麽久。

路笙抓住機會,把時年也推進廚房,央求他親自露兩手,因為她拒絕再吃林閃閃的麵包全席。

“哥,哥,我求你了,你最好了哥!去做頓飯吧,我快要被林閃閃的麵包全席給整吐了,再這樣下去,我還是搬走吧!我不輔導她了,讓林閃閃在舞台上自生自滅吧。”

嶽牙無所謂啊,他一小孩子,碎嘴零食多的是,何必死守林閃閃的麵包全席?

可路笙卻不一樣,除了在醫院的那幾天貝拉同意她胡吃海喝,一出院貝拉立馬就給她下了零食禁令。

而且炸過廚房後的路笙產生了心理陰影,發了誓再不進廚房。

在這間神奇的公寓裏,貝拉曾明確規定因為有小孩子,平時不允許他們點外賣,隻能自己做飯。貝拉說外賣裏有地溝油,小孩吃了不好。平日裏呢,水木吃素,林閃閃喜食麵包,嶽牙還小不進廚房,貝拉來的時候就有肉,但除了肉還是肉……

現在這裏廚藝稍好且正常的,基本就剩下時年和馮青瑜了。

“你要搬走?”時年問。

還要讓林閃閃自生自滅?

時年聞言,忽然不知何故竟點頭應允,還道:“你別搬,我一個人在這裏,對著一個臭小鬼和臭小鬼的奴仆得多無聊啊。”

他告訴自己他是因為可惜路笙教了這麽久卻因為幾個麵包片功虧一簣,這才出手為她改善夥食的。

絕不是為了林閃閃。

時年真走進了廚房,接過了林閃閃做飯的活兒,挽起袖口熟練地從冰箱裏翻出食材,準備給路笙做頓正常的飯菜。

林閃閃正圍著圍裙切麵包切到一半,圍裙就被人從腰後解開,她人也被翻了麵兒。

圍裙帶子被時年從她脖子上取了下來,轉而移到他自己的脖子上。時年順過她手裏的菜刀,道:“我來。”

“哦哦……”

林閃閃見狀愣了兩秒,很快把切菜板也讓出來給他,雙手薅起那堆麵包片退出了流理台,不知何去何從。

“這麽喜歡吃麵包?”時年看了眼她手上的麵包,略有嫌棄。

她麵包上不知道是塗抹了番茄醬還是什麽,她就那樣宛如至寶地捧在手上,黏糊糊的一團。

“嗯。”林閃閃點著頭,盯著手裏的麵包,臉上是尤為真誠滿足的笑意,“麵包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常年吃著浮遊微生物和海藻的人魚,喜歡吃甜美奶香的麵包渣。

“怎麽就成最好吃的了?”時年忍不住翻白眼,“你這樣也太好養了。”

林閃閃不以為意地撓撓頭,塞了一塊麵包進嘴裏。

“咳咳——唔……好辣、好辣!”

咀嚼了沒兩下,林閃閃就險些噴出一口麵包渣來。

誰在麵包上塗了辣椒油?!

林閃閃是最受不得辣味兒的,慌不擇路的她正尋找著垃圾桶要把這片麵包給吐掉,結果廚房空空如也。

“哈哈哈哈!”

伴隨著廚房外麵突然爆發的笑聲,惡作劇成功,抱著垃圾桶和手機現場錄屏,笑得滿地打滾的嶽牙,那叫一個高興。

“林閃閃,你真的好傻哦,哈哈哈!我悄悄塗的辣椒醬,怎麽樣,好吃嗎?

“讓你昨晚逼我做功課,讓你壓榨小孩子的睡眠時間!”

林閃閃被辣得說不出話來,咬著麵包含混不清地叫著。她的兩隻手又捧著麵包,都空不出手來扇扇風,隻得跳著腳求助時年:“好辣,好辣!快幫我接一下——”

林閃閃跳著腳,時年盯著那麵包上髒兮兮的果醬和紅油,嫌棄得不願意用手:“髒死了……”

林閃閃隻好往外跑。

原本時年隻需要順手抄個盤子過來,讓她把麵包片吐在盤子裏就行。林閃閃又怎麽會料到,頂著一臉嫌棄說著髒死了的時年,突然拉住她,在她轉身之際俯身……直接用嘴叼走了她的麵包片呢?

那張俊臉在她眼前放大後又遠離,那根根分明的睫毛好像還刷過了她的臉,林閃閃產生了瞬間的恍惚,突然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幾秒。

而後她開始大口喘氣,心如擂鼓。

對著呆若木雞的林閃閃,時年倒是特別淡定,還瞟了一眼嶽牙和她,評價了一聲:“幼稚,今晚我值班,你就別睡了,不做完八套試卷不準睡。”

林閃閃常常疑惑——像嶽牙這麽小的孩子,為什麽會同他們這群非親非故的大人住在一起,她好像沒見過嶽牙回過他自己的家。

貝拉讓他們看小孩嚴格一些,平日裏嶽牙能出門的機會極其有限。似乎這孩子長得太小太水靈,怕他像上次一樣,和稍微不靠譜的時年出個門,就被拐跑。

“放這麽小的孩子在這裏,他的父母怎麽這麽放心?”

林閃閃問路笙,路笙搖頭。

問時年,時年眼神輕飄飄落在嶽牙頭頂,咬著菠蘿麵包戲謔:“不知道。誰知道他是貝拉從哪兒拐來的,可能是哪家的夫妻把小孩子賣了吧。”

時年的話沒說完就傳來嶽牙的一陣尖叫:“才不是呢,你知道什麽?你才被賣了,你才被賣了!”

嶽牙被時年一句話惹急了,時年習以為常,眼皮都懶得掀:“那你倒說說看,你爸媽怎麽從來都不來接你回家,也從來都不來看你呢?連貝拉都說,你是她刮彩票中大獎中來的呢。”

“他們隻是忙,出差了,得忙完了才能回來!”嶽牙大聲地說。

“看吧,大人都是這麽騙小孩的。”時年聳聳肩,“一般他們回不來,才會告訴你,他們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話沒說完,一根被咬了半截的香蕉就被扔向了時年,嶽牙像頭小獅子一樣地衝了過來,對著時年拳打腳踢:“你亂講,你亂講!”說著說著他的眼睛就紅了起來,他那黑葡萄般的眼睛裏迅速注滿了淚水,“爸爸媽媽會來接我的,臭時年,你才沒有媽媽!”

也不知道這句話點燃了什麽。

大的這個也開始躁動起來,反手一個史萊姆扔了回去,一大一小隔著沙發,突然開始拳腳相向,時年瞪目:“你再說一遍?”

林閃閃和路笙看得一呆。

公寓裏的一大一小惡魔瞬間降智到三歲,口不擇言,互相叫罵起來,眼看還要打架。

最後是以路笙拚命扯住時年,林閃閃拚命抱住嶽牙,然後路笙拉著時年離開公寓,催著說“哥你不是還有飯局”才結束。

公寓裏,林閃閃氣喘籲籲地坐在地上,嶽牙也兩腮氣鼓鼓地坐在地上,被林閃閃哄了半天,也不見好。

“林閃閃,你攔著我,以後你就是我的敵人,我再也不和你玩了。”

“別啊!”

林閃閃叫屈,她還不是怕引起“血光之災”。

“你這麽可愛我就要和你玩,說吧,你想怎麽玩呢?”

“我心情不好我想出去。”嶽牙轉了轉眼珠說,“林閃閃,我們出去玩吧。”

“不行。”林閃閃當即搖頭,“貝拉說了,沒有大人的話,你不能到處亂跑。”

這門可是雙麵密碼的門,全屋子的人除了嶽牙,都知道出去的密碼。

“你不是大人嗎?”嶽牙道。

“我才二十啊!”林閃閃一本正經道,按照人魚族的算法來看,“我已經是個孩子了!”

“……林閃閃,你是真的傻。”嶽牙哼了一聲,“我不管,我就要出去!”

“你出去幹啥?”林閃閃問。

“我要去看小星星!”

“現在是白天,哪兒來的小星星啊……”林閃閃為難。

嶽牙原地開始蹬腳。

“我不管嘛,我要看小星星,我就要看小星星!”他說著說著,眼淚就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好好好!”林閃閃怕他鬧,手忙腳亂給他抹淚,“看星星,咱們看小星星!”

“真的?”嶽牙骨碌碌的眼睛轉瞬就停止了哭泣。

“真的!這個我會。”

嶽牙這才破涕為笑。

林閃閃則東看西看,在地墊上找到了一個小足球:“那你忍著點啊……”

嶽牙一臉蒙。

她跑過去,撿起球,對著牆壁就是一扔。足球飛出了一個漂亮的弧線後遇牆彈射回來——“砰”地正正砸到小孩腦袋瓜上,小孩應聲倒地。

林閃閃興奮地跑過去,蹲下來問:“怎麽樣怎麽樣,看見星星了嗎?”

嶽牙“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特別委屈地說:“給我手機!我要去網上說你的壞話,說你天天欺負我!”

嶽牙臉上的眼淚都還沒幹,說出的話倒是威力巨大。

“小祖宗,”林閃閃沒轍了,就問他,“你要怎麽樣,才不生我的氣啊?”

小家夥下巴擱在膝蓋上想了很久,最後才把鼻涕一收,一臉冷靜地對她說:“你帶我偷溜出去玩,我就大人不計小人過,不和你計較了。”

林閃閃沉吟不語。

嶽牙不哭了,目光裏積蓄眼淚四十五度望著窗外,一臉的委屈巴巴:“別的小孩子每天放學回家後看動畫,我卻在學唱歌、練鋼琴。

“別的小孩有爸爸媽媽陪著玩耍,我卻隻能自己堆積木、玩奧特曼。

“別的小孩周末了能外出去遊樂園玩旋轉木馬、海盜船,吃棉花糖,我卻隻能一個人待在房子裏看動畫片。

“嗚嗚嗚,我就是想出去玩嘛……”

林閃閃被一小孩說得淚水漣漣,地麵的珍珠亂蹦。有一顆蹦到嶽牙腳丫子邊,嶽牙撿起來,好奇地問:“這是啥?”

林閃閃一把奪過,塞進褲兜裏。

“沒啥沒啥,走,我帶你出去玩。”

林閃閃抹一把眼淚,隨即就一拍大腿,帶著嶽牙越獄了:“說好了哦,我帶你去遊樂場玩一玩,你和我拉鉤,不可以到處亂跑。”

嶽牙點著頭:“放心,放心,我又不是七歲小孩子了。”

對,你八歲……

二、

那天很不湊巧,林閃閃經曆了她真正感到慌亂的一天。

她看這小孩連周末都要被關在公寓裏,覺得他怪可憐的,又被那雙可憐兮兮的小眼一瞪,就雙腿發軟妥協,帶著裏三層外三層裹得嚴實的小孩去了遊樂園。

因為帶嶽牙出門,圓了他心願,做了好事,隨之而來的反噬讓她猝不及防——嶽牙被她搞丟了。

她吩咐他乖乖站在原地不要走動,她去買票,等她買完票回來,嶽牙就不見了。

她打嶽牙電話沒人接。

林閃閃大聲呼喊,在人群裏東找西翻,找了一圈也沒找著嶽牙。

驕陽烈烈,遊樂園裏人來人往,林閃閃站在原地握著手機手足無措,她第二次感受到自己闖禍了的焦灼和不安。

另一邊,貝拉和時年正在和合作夥伴吃飯,對方還挺重要的,以至於他們都把手機設置成了靜音。當時年無意間瞥見了桌邊亮著屏的手機時,林閃閃的未接來電數已經大於“5”了。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時年還是微微皺眉,退出了包間,回撥過去:“林閃閃,你要是又像上次一樣沒什麽事一個勁——”

“時年,貝拉有沒有和你在一起啊,”林閃閃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地詢問和驚慌,“牙牙,我把牙牙弄丟了……”

林閃閃的聲音很焦急。

本以為時年第一時間是指責自己“你怎麽有膽子把嶽牙帶出去的?你不知道貝拉在這塊管得多死嗎……”,或者如常地揮揮手說“這種小事你也找我?那家夥溜出去又不是一次兩次,熟著呢,你慢慢找吧。”

可時年聽出了她聲音裏的無措。

他沉凝片刻,然後問林閃閃:“你在哪兒?”

時年返回包間時,貝拉正和人推杯換盞正聊得熱絡,她那本就眯縫的眼睛一笑,則更加看不見眼睛。

時年先是扯過貝拉小聲說有事,讓她和人改約。

“改什麽改啊,看看場合啊,大哥。”

貝拉臉頰醺紅,笑意如三月春風,一推搡,低聲警告他天大的事沒有這頓飯大,跟他強調著這桌子對麵坐的是哪個大人物,不同意下席。時年說了幾句拉不過,隻得皺眉低聲道:“牙牙和林閃閃跑出去,跑丟了。”

時年看見貝拉的臉,在提到牙牙弄丟的瞬間,冷卻了下來。

林閃閃遠遠不如時年那樣知道事情的嚴峻性,就像她沒料到貝拉聞訊趕來後,脾氣那麽大一樣——

她生平第一次,承接了萬年笑麵女郎貝拉的斥責與怒火。

“搞丟了?什麽叫搞丟了?那麽大一孩子!

“誰允許你把他帶出來的?!

“林閃閃,我告訴過你們什麽?看好他看好他,不要讓他跑出來!

“你可倒好,騙我說他在家寫作業!你知道光是在公寓安那個兩麵鎖、給他置辦遠程看護監控屏、給他搞手機和手環定位,花了我多大的功夫嗎?”

搖晃著她的貝拉的五官因為憤怒糾結地扭在一起,臉色漲得微紅,氣息喘急,像是要把她生吞入腹。

林閃閃沒見過貝拉這個模樣。

就算她把路笙推倒在地,導致腰部受傷的那次,貝拉也沒這樣。

林閃閃本身就很慌,現在因為貝拉過激的反應,更是當場嚇愣了:“我、我……我隻是想帶他出來玩玩,他說他也想和外麵小朋友一樣……”

“他說,他說什麽你就信?他是小孩還是你是小孩?他想個屁!

“你進來之後隻會犯錯,事事不思進取。叫你錄歌你不錄,讓你好好比賽你不好好比。怎麽,現在給人添堵成了你的專長?”

貝拉看見她這副不鹹不淡、呆愣愣的模樣就來氣,一把將她推開。

林閃閃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聽見貝拉說:“林閃閃,我有時候真的懷疑,簽下你是不是我犯的一個錯誤?!”

這句話挺重的,林閃閃當場就愣在了原地,看著貝拉說不出話來。

有時候千言萬語的責備,不及別人一句否定的話。

“貝拉。”貝拉的暴躁被時年沉聲喝止,“你過分了。”

在他們之中,嶽牙於貝拉而言很特殊的這件事時年是知道的。一貫冷靜強大的貝拉,也有失態之時。

他沉聲道:“一碼歸一碼,別的事你留在別的情況裏說。單這事,她不過是想讓嶽牙有個快樂的童年。”

“你嫌她帶孩子帶得不好,大可以後不讓她帶孩子,你自己來帶,畢竟這不是誰的義務,不是嗎?”

論嘴上功夫,貝拉和時年半斤八兩。

時年也不憚她,但他的話讓她稍微冷靜了下來。

然後,時年又安慰道:“臭小孩從前不也總想著偷偷溜,最後不都回來了嗎?”

“那是他沒成功過!”貝拉又急道,“哪次不是溜一半被逮回來了?”

“所以這次也一樣,我們會逮到他的。”時年適時地按住她寬厚的肩膀,“你現在就好好想想,身為嶽牙小姨的你要好好想想!嶽牙,最可能會去哪裏?”

什麽?小姨?

這時候坐在地上的林閃閃瞪了瞪眼,她才有點明白過來——貝拉竟是嶽牙的小姨!

難怪她這麽著急……

貝拉與林閃閃對望一眼,林閃閃眼神躲閃著低下了頭:“對、對不……”

要林閃閃在漫長的人魚歲月裏說出這三個字還挺難得,但她明白人類裏的血緣紐帶對人類具備很重要的意義。

“算了,別說這些沒用的了,找。”

最後,貝拉深吸口氣,沒再指責林閃閃,她隻是一秒沒耽擱,很快離開了。

她認真思慮了時年的話,沉沉地道:“他也許……是去找他爸媽了。”

三、

林閃閃還是有點被嚇壞了。

她遠遠沒有時年明白,貝拉是那種,頭一眼給人心寬體胖好說話的印象,可當她不願意對著你笑的時候,你會感受到自己與她之間有一股說不清的距離感。

而上次路笙的事,隻讓她窺見了貝拉冷厲的冰山一角而已。

林閃閃蹲在地上,隻覺得貝拉又一次,不願意搭理她了。

這個人類世界裏,她遇見的第一個對她友好的人,一個簽下她後帶著她、護著她的領路人。

如果貝拉也不喜歡自己,那還真……挺孤獨的。

地麵上突然出現了一道瘦高的影子,那影子的手就落在林閃閃頭頂上的幾厘米處。林閃閃抬起頭來,滿頭是汗,她眼底的惶惑不安一覽無餘。

時年的手朝著林閃閃伸了過來:“起來。”

他的目光中帶著不容置喙的力量。林閃閃把手放到時年手心的時候,她的情緒隨著變紅的眼眶積發了,聲音哽咽:“我、我不是故意的……”

“別哭了林閃閃。”

時年突然握住了她細細顫動的指尖,並不寬厚的大手,卻悄然穩住了她那顆狂跳的心,時年將她拉了起來。他的聲音在那一刻落入林閃閃耳朵裏,溫和而有力。

“小孩本來就難搞,你再哭,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時年拉著林閃閃回了車上。

之後,便是三人尋找嶽牙的一整天。

“去哪兒?”時年掌握了方向盤。

貝拉坐在副駕駛座,神情晦暗不明地說:“他可能回家了,先去嶽牙家找找。”

接著貝拉便報了個地址。時年的眉頭一挑,從嶽牙進公寓到現在的這兩年間,他幾乎沒聽貝拉提起過嶽牙的父母,也沒見嶽牙回過家,在這方麵,她隻字未提。

時年仍微微一抬眼皮,見後座上林閃閃縮成一團,一言不發。

“林閃閃,安全帶。”

時年回頭,見她腳尖也在不停地顫抖,且她咬指甲的模樣叫他一怔。印象中,愛咬指甲的人,大多是咬自己的拇指和食指。

而林閃閃咬的卻是無名指。

又是該死的似曾相識……

他眼神一暗,林閃閃已經“哦”了一聲,很快扣好了安全帶,繼續陷入被批評後的鴕鳥狀。

從前或許沒有,可她現在,可能真的對貝拉起了敬畏之心。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抵達貝拉說的地方後,他發現這裏早已變成了一片正在改建為菜市場的建築工地。

“嶽牙的家?”

時年降下車窗看,幾縷煙塵飄了進來。

他皺眉環顧,和林閃閃一樣,臉上盡是疑惑的神情。

紅色的施工帶後麵挖掘機和工人們零零散散,吃驚的是時年和林閃閃,貝拉卻麵色無瀾。她快速下車,詢問了建築工人有沒有孩子闖進來,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後,她的麵色又重新焦慮起來,快步回了車裏。

“去這裏。”

貝拉又給了一個地址。

見貝拉焦急且不欲多說,時年也沒再問,他掉轉了車頭又上了路。三人很快又到了市裏的另外一處地方,一棟高大的辦公樓建築。

貝拉帶著兩人踏進這棟樓的時候,他們引來了不少人的圍觀,主要是時年的那張臉太有辨識度了。短短五分鍾後,他便引起了樓道的擁堵。

“時年,是時年!”

“我的媽呀,是真人!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貝拉不勝其擾,可還是不得不帶上他,因為貝拉不是預約的訪客。

“你要找誰?直接打電話,讓他下來接我們不行嗎?”時年問。

貝拉沉默了幾秒:“他應該不會見我。”

是以,時年再次動用了他那張走在人群裏,就會自然形成堵塞的臉。

他在大廈的前台敲著桌麵,用標準的二十五度淺弧笑告知著前台:“麻煩聯絡下你們66樓3507的業主,就說我有事,想和他們老總談一談。”

一個做跨國漆業的老板從聽到消息,到一路下樓來,都沒整明白一個大紅的明星為什麽會突然造訪自己公司,他們之間又有什麽業務可談。

等老板親自下來將三人帶了上去後,時年卻拍了拍人家肩膀,說:“謝謝老板,有機會,可以把你們的產品送我兩桶到我家裏,合適的話幫您宣傳一下,另外,我這次來其實是找您公司一位姓嶽的員工,嶽乾,老板辛苦幫忙引見下。”

老板當場心裏就淩亂了:你就找個人,用得著這麽興師動眾?

但他當然還是要笑臉相迎的。

時年又道:“感謝老板,我們想單獨和這位員工聊聊。”

老板再次淩亂,他心想:自己原來隻是工具人。

當一個長相周正、西裝革履的男子推門進了會議室時,林閃閃和時年瞬間反應過來了:嶽乾,就是嶽牙的父親。

嶽乾外觀俊朗,五官周正,嶽牙和他有八分相似。

隻是,他一進門便冷冷地發難。

“貝拉,你可真行,這次帶著自家藝人來破門堵我?你以為混演藝界就可以一手遮天,你有完沒完了?”

貝拉從進大門起麵色就沒好過,眼底似乎也有淤積的神色隱隱未發。眼下,她懶得跟他廢話,隻冷淡問:“嶽牙呢?他有沒有來過你這裏?”

那男人聽見嶽牙的名字時動了動眉頭,但他的神情卻不是動容,而是化作了更深的不耐煩:“不在,沒來過。”說完他便轉身就開門離去。

“牙牙走丟了。”貝拉按住門把手,聲音克製,“剛去你們老房子找過了,沒找到。我隻能想到這倆地方了。他肯定來過,你是不是跟他說了些什麽?”

“貝拉!”

男人轉身高聲地打斷了貝拉,話裏的漠然叫時年和林閃閃震驚:“我不是說過,那個女人、那個家和那個孩子,現在和我一毛錢關係都沒有嗎?都離婚幾年了,我也有新的生活了。你以後能不能少來我們公司,別拿這些破事煩我?”

“嶽乾,你這個王八犢子!”貝拉怒了,一巴掌把他拍到了牆上,“嶽牙是你的親生兒子!”

“親生兒子又怎麽樣?離婚的時候兒子就不歸我了不是嗎?我和他媽離婚了,他媽去世了,這些事情你打算還要瞞他多久!”

男人深深地吸氣:“我有新的家庭、新的對象和新的生活。我不想再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突然闖來公司的‘兒子’打擾了!你懂嗎?”

“所以,你都告訴他了?”貝拉怔怔地,她忽然後退兩步,整個人都愣住了。

“嶽乾,你——”

在這場事件被貝拉升級成一場更大的事故之前,時年和林閃閃將兩人拉開,用盡全力把貝拉拉離了那棟大樓。

坐在車裏的貝拉的情緒顯然正在逐漸崩塌。

信息量過大,時年和林閃閃無疑也是震驚的,但他們說到底,仍舊隻能算是兩個局外人。

時年勸解了幾句無用,貝拉又把矛頭指向了林閃閃:“你為什麽不看好他!他才八歲!這兩個地方都不在……萬一他是被壞人擄走了怎麽辦!”

憤怒褪去之後,現在貝拉的心裏隻剩擔心。

誰能知道,一個被自己親生父親告知了父母離婚、母親去世的小孩會去哪裏?

時年知道林閃閃又成了貝拉的靶子。一個人在情緒崩潰的時候,總是會隨意地給自己找個發泄對象,饒是貝拉,也有這通病。

時年叫貝拉“住口”,讓她在車裏冷靜下。

時年又兀自拉著林閃閃下了車,叫她也冷靜點。

林閃閃有點崩潰地用雙手蓋住臉,貝拉責罵她,她並不在意,她擔心的是嶽牙,萬一嶽牙真的被人擄走……

那就真的是她的罪過了。

林閃閃從沒想過自己的能力會因為反噬,變成害人的東西。

自從珠子離開了她,反噬就變得她越來越難以解決。

從前波及的隻有自己,現在卻會連帶著波及旁人了。

所以她現在很糾結:能動用能力找嶽牙嗎?

萬一反噬再一次地,波及了嶽牙,她又該怎麽辦?

“林閃閃,抬起頭來。”

時年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林閃閃腦子裏很亂,但在她混亂的時候,時年的聲音進到她耳朵裏會變得很有力量。

“林閃閃。”

時年把她的下巴抬起來與她對視,他那雙淺琥珀色的瞳仁忽然叫她安心。

“別著急,好好回憶下,再回憶下細節,他走丟前,他出門的時候,你有沒有給他戴定位手環?”

林閃閃汗涔涔地抹一把額前的頭發,呼吸不勻地把手環塞他手裏,她的手指還帶著細小的顫抖,但聲音冷靜下來了:“牙牙不見後我聯係你們,然後打開了手環的定位追蹤,卻在公園裏的一個充氣人偶的手臂上找到了這個定位手環。

“你讓我再去找遊樂場的監控係統查,但沒拍到嶽牙,出門前,我給他穿的衣服應該很顯眼才是。”

那他就是故意避開她,一門心思地想跑到他們找不到的地方。

林閃閃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聲音在不安地哽咽,她又繼續抹眼睛,生怕眼淚掉下來:“嶽牙才八歲,一個落單的小孩,如果他真的如貝拉所言被人拐走……”

“不要總用那概率很小的事情嚇唬自己。”

時年看了眼她慘白的臉色,忍不住道:“不是跟你說過嗎?那家夥經常‘越獄’出來亂跑,熟著呢。”

“不,是我帶他出來的,他本來出不來的。”林閃閃搖著頭,抓著他的袖子,“你不懂,是我應允了他的祈求,是我出手幫他的,所以概率很大!”

“什麽概率很大?說清楚。”時年按住她。

“就是……”林閃閃急躁地撓了撓頭,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貝拉裝了監控,我用人魚的能力,幫他躲過了貝拉的日常偵查。”

時年挑眉:“人魚的能力?”

“我說不清楚。可是時年,你相信我嗎?”林閃閃沒頭沒腦地問,“我是錦鯉,我可以給他人和自己帶來好運。

“但我每次用了運氣幫助別人,隨之而來的,就會是件很倒黴的事情。今天我幫牙牙達成出來的願望了,但沒想到發生的倒黴的事情,就是弄丟了嶽牙……”

林閃閃一直認認真真地注視著時年的表情變化:“你信嗎?”

時年終於皺皺眉,略微彎腰,他那雙琥珀色的淡棕眼睛在陽光下閃著光:“如何證明?”

“我無法證明。”林閃閃搖搖頭,“不過顧南燭的房子就是這樣炸的,因為我給了乞丐一部手機。

“還有那次我們在醫院見麵,我是因為做了好事而從樓梯上摔下來住的院。不知道你記不記得我被人窗口拋外賣還差點被花盆砸的那次,也是因為我做了好事……”

“雖然我不能直接證明,但你不覺得發生在我身上倒黴的事情,有點多嗎?”林閃閃總結式地問。

時年白她一眼:“那還不是因為你奇葩!”

林閃閃竟無言以對。

“咳咳。”她又咳嗽了兩聲,“我是認真的,我並不是一個倒黴的人,隻是因為我每次動用運氣後,我就會走黴運。”

“所以呢,你是想告訴我,人不能靠運氣活著,要靠實力?但這和我怎麽找到牙牙有關係?”時年直截了當地拋出疑問,“再說,我活這麽大,靠的也從來都不是運氣,是這逆天的顏值,知道嗎?”

直到時年從林閃閃期期艾艾的欲言又止中得知,自己可以幫忙找到嶽牙。

“不早說?怎麽幫。”時年雙手一攤,“我需要做什麽?”

“這可是你說的。”林閃閃很快就肯定地點了點頭,隨後她咬咬嘴唇,“什麽都不用做,你過來……讓我抱抱你。”

那一刻,那個頭發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出隱隱緋紅的姑娘,抬起了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認認真真地望向了他的眸子,並朝他說了那麽一句話。

——你過來,讓我親親你。

時年恍惚夢回,那一刻仿佛有海浪在他的腦海深處悄然驚起,海鷗的翅膀拍打著岸邊犬牙般的礁石。

時年沒動,而林閃閃則秉承著山不過來我就過去,敵不動我動的戰略,上前一步,抱住時年——

“找到嶽牙。”林閃閃在心中默念。

與此同時,林閃閃周身的氣運流轉,無形的氣流以她為中心席卷而來,形成了一個旋渦。而無形的黑洞,則自林閃閃體內漸次擴大,成為旋渦的風眼。

那些負麵的氣運形成的黑洞很快被一股力量牽引著,離開了林閃閃的身體,無聲無息地,順著二人的擁抱匯入了時年的體內那處發光的地方。

時年保持著那個姿勢僵在原地。

車內的貝拉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指著車外那對摟摟抱抱的男女哭了起來:“什麽意思!你們什麽意思啊?”

這種時候居然在她麵前摟摟抱抱!

她憤怒了!狗男女!

沒幾秒,林閃閃就跑遠了。

時年看著她的背影,看到她仿佛憑著直覺,找到了樓下的環衛阿姨。隨之,林閃閃又與環衛阿姨說了幾句什麽,又跑了回來。

然後,林閃閃拉著時年鑽進了車裏。

運氣的到來讓林閃閃如有神助,福至心靈,她將身體坐得直直地表示:“我剛去問了樓下的環衛阿姨有沒有見過嶽牙這麽大的孩子,她說她見過,那孩子還問她,哪裏可以買花。”

貝拉皺皺眉,奇怪道:“什麽花?”

“嶽牙沒說叫什麽花,阿姨說那孩子要買黃色和白色的……”

時年腦子還在被林閃閃抱完後嗡嗡地響,但仍舊翻出手機搜索了一下花:“黃色和白色的……”

林閃閃瀏覽一圈,最後篤定地點在一張圖上:“這個。”

貝拉沉默了好半天沒說話,半晌才道:“我想,我大概知道他在哪兒了。”

四、

在開車前去的路上,貝拉終於淡淡地開口,跟他們說了些事。

嶽牙是她姐姐的孩子。

她姐姐結婚早,婚後她就放棄了工作,做了家庭主婦。丈夫嶽乾是個程序員,挑起一家的經濟壓力。

一對年輕的夫妻,有限的收入。在妻子和丈夫並不穩固的婚姻裏,因為多出了一個小孩,徒增了無數的壓力和爭吵。最終丈夫因為忍受不了這巨大的生活壓力,在兩年前選擇了離婚,淨身出戶,逃離了這個家。

那是個徒有其表,實際卻毫無擔當的男人。但嶽牙的媽媽很愛嶽牙,她並未對嶽牙說過爸媽離婚了,隻說爸爸工作忙,不能回來看他。

但離婚不久後嶽牙的媽媽意外去世了,去世前她哭著求貝拉:不要告訴嶽牙,他的媽媽沒了,至少等幾年,等他再長大點、堅強點再告訴他。

於是,貝拉接過了這個孩子。

貝拉猶豫過一段時間,最後,她還是沒有帶孩子去找他爸。

孩子他爸則繼續以“工作忙”的狀態,存在於孩子的認知裏。

而後,帶著孩子的貝拉就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沒時間去張羅。

而工作生活難以兼顧的下場就是,藝人小孩一塊兒帶,導致嶽牙早早就以國民小孩的麵貌出現在公眾視野。

媽媽死了,爸爸不要。一個年紀尚小的孩子,貝拉實在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從我把他從他家裏接過來開始,我就一直告訴他,他的爸爸媽媽都很忙,沒時間來看他……”說著說著貝拉伸手蓋住了她濕潤的眼睛,“到底,是我錯了嗎?”

她想如姐姐所言,向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隱瞞這一切,等過幾年再把這些殘酷的現實告訴他。但這孩子,看似漫不經心,好吃好喝好玩地過著,其實心裏時時想著溜走回家,去找爸媽。

“原來是這樣,”林閃閃忽然之間懂了貝拉,“所以你才一直管那麽嚴,禁止他偷偷溜出門?

“他原來住的那邊早就拆遷了,一旦他回去,他就會發現家沒了。”

貝拉點點頭,有點出神:“我騙他說,你爸媽工作忙,沒時間管你,所以才托管在我這裏。你要自己吃好睡好學習好,等你考了好學校,你爸媽就會來看你了。”

時年和林閃閃都沒再說話。

貝拉自言自語,說到最後隻剩苦笑:“可能這幾年,孩子越長越大,也越來越無法相信,自己爸媽居然一次都不來看自己吧……”

市內最大的骨灰紀念堂。

一個沒什麽人光顧的地方,安靜的骨灰陳列堂裏,一個小小的身影在蒲團上跪坐著,垂著小腦袋半天也沒說一句話。

他是說話說累了。

在到這裏之後,他已經低著頭喃喃地說了幾個小時的話,他手裏的**一點點地枯萎下去了,花朵上的露珠也漸漸蒸發,他確定那個叫“媽媽”的女人,是真的躺在一個小小的骨灰盒裏了。

“牙牙。”

貝拉走進來時,就看到那一抹小小的身影安靜地跪在那裏,她的聲音少有的哽咽:“牙牙,你怎麽瞞著我一個人亂跑啊……”

“我想來看看媽媽。”嶽牙回頭說,神情平靜乖巧,“和她說說話。”

林閃閃看見貝拉的眼淚在無聲地流淌,貝拉走過去輕輕蹲在嶽牙身邊,顫抖地輕輕撫摸小男孩的腦袋說:“很難受的話,可以哭的。”

“哭過了。”嶽牙的那張臉上平時總帶著可愛和天真,此刻卻透出一股子沉穩,“貝拉,我好想媽媽。”

“牙牙,對不起。”貝拉沉默了半晌,最終抱住他,聲音低啜,“小姨、小姨……和你一起陪媽媽說說話,好嗎?”

“嗯。”嶽牙點點頭。

大堂裏再次安靜了下來。

時年遠遠站在門廊外,沒有過去,他的目光凝固在一大一小的兩個背影上,很多東西不言而喻。

雖然沒了媽媽,也沒了爸爸。

但嶽牙很幸運,因為他的小姨,會永遠守護他的。

“建議你現在可以和我解釋一下了,林閃閃,”終於找到了嶽牙,時年這才完整地吐出了一口氣,回過頭去對林閃閃說,“現在你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麽抱我會和找到嶽牙有關——”

可他發現身側一空,壓根兒沒人聽他說話。

林閃閃早就沒影了。

那個周末,亦是讓林閃閃記憶深刻的一個周末。

那個明明一副和自己不對付,卻會為了自己出頭的大明星時年,那個外表油膩狡詐,內心卻又滿腹溫柔的經紀人貝拉,以及那個囂張跋扈,內心卻又強大清醒的小惡魔牙牙……林閃閃得以真正地進一步認識了這個團隊,也感受到了一股來自人類世界的、令人魚心馳神往的古怪羈絆以及各種情感。

但真正令她印象深刻的不是這些事……

那天,貝拉、嶽牙和時年一道從殯儀館裏出來,返回車中的時候,才再次見到林閃閃。

“喲,牙牙找到啦?”林閃閃拍拍手,仿佛先前無事發生,二話不說就鑽進了車裏。

“林閃閃,你剛才幹嗎去了?”時年不滿地問,他感覺林閃閃欠了自己一個答案。

“啊……就是發現了一些超級好看的東西,我就搬了點兒在車後備廂了,到家了分給你們一起玩!”

一聽到玩的,牙牙就拍手叫好:“好好好!”

結果當天林閃閃打開車後備廂的時候,差點沒被時年當場打死。

因為林閃閃這家夥,看著人家紀念堂外麵有很多好看的花圈,覺得怪漂亮,於是便當場扛了好幾個塞到了後備廂,搬了一車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