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艾隻覺得一股清涼甜潤的感覺順著喉管流了下去,慢慢在經脈之中散了開來,滋潤著四肢百骸,昏昏沉沉的大腦,也因此逐漸清晰起來。

她不由感到十分奇怪,這隻是一杯水而已……

但她嘴上卻說:“這有什麽稀奇?你在瓜子中做的手腳,你自然會解。”

牧仲一笑,並不以為意。

林少艾想看的就是他氣惱的模樣,結果落了個空,不由得有些失望,耳邊卻聽見牧仲慢條斯理的聲音。

“對了,忘記告訴你,你的病是慢性的,我這一杯水隻能暫時緩解而已。想要好全了,須得每天喝一杯。”

無視林少艾漂亮臉蛋上青白交錯的臉色,牧仲繼續笑吟吟地說道:“所以,你恐怕得天天來叨擾我了。”

林少艾眼神漸漸幽深起來。

她是個從不願意向別人低頭的人。

這不僅僅源於她高貴的家世,無雙的容貌,也源於她超高的天賦和實力。對她而言,沒有什麽事情是做不到的。

包括在十五歲稚齡時,一劍擊敗定南書院所有高手,對她而言,也不過是過眼雲煙,家常便飯而已。

所以,她自然不會像牧仲所說的那樣,天天去叨擾他,請他給自己治病。

她選擇了最簡單有效的方法,直接把牧仲擄回去。

快馬一路疾奔,來到城中一座獨門獨戶的清淨院落之中,灰瓦粉牆,收拾得十分幹淨。

“這是哪裏?”牧仲被林少艾扼住命脈,一動不敢動,隻能轉著眼睛打量著四周,開口問道。

“我的產業,你管得著?”林少艾又把牧仲踢下了馬背。

院中仆役見騎都尉馬背上帶了個男人回來,都嚇得不敢做聲,唯恐哪句話說得不好,惹怒了騎都尉。

“看好他,如果跑了,拿你們是問。”林少艾拍了拍手背說,“對了,給尚書令公子送個信兒去,就說他的人現下在我這住著,讓他不用擔心。”

一名仆役連忙應聲去了,林少艾隨即策馬離開。

偌大的院子裏,隻剩羅維和十幾名仆役麵麵相覷。

仆役們漸漸地交頭接耳起來。

“意思是,騎都尉大人從司空公子那裏搶了人?”

“咦?司空公子看起來不像有那種嗜好啊?”

“咱們大人也不像有啊。”

“這可就難說了,咱們大人畢竟是個姑娘,今年都十八了……”

“噓,被大人聽見還不剝了你的皮啊!”

嘀咕一陣後,仆役們齊齊看向一臉呆滯站在院中的“牧仲”,都是唏噓地搖了搖頭,覺得這個長相配騎都尉大人,也著實有些委屈大人了。

唏噓過後,有人拿出了一捆星力繩索。

“好啦,把他捆起來吧,這樣就跑不掉了。”

“是啊,這是最穩妥的法子啦。”

羅維一個哆嗦,連忙喝道:“且慢!你們聽我說,我不會跑的,騎都尉大人的美貌,已經深深地迷倒了我……”

他隨口編著胡話,不過說的卻是實

情,他確實不會跑,好不容易處心積慮地接近了林少艾,跑?除非自己腦子進水。

但仆役們沒有理他。

幹脆利落地把他推進裏屋,嗖嗖幾下,五花大綁在**,仆役們立刻作鳥獸散。

羅維深深地歎了口氣,看來今晚隻能這樣睡覺了。

尚書令府中,司空博接到林少艾派人傳的信,不由有些失落。

“難道阿九她真的……唉,那小子可真有本事,我怎麽就沒辦法呢?”司空博喃喃地說,清潤的雙眼裏閃過一絲憂鬱。

其後,林少艾每天來一趟,讓“牧仲”配那藥水給她喝。

羅維存心想跟她多接觸一陣子,有意減少了水中療傷符灰的分量,並且做了一點點的手腳,讓林少艾雖然能感覺每天都比前一日好了一些,但總是不能完全好。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早一日給我治好,我就早一日放你走?”林少艾懷疑地看著羅維,這時間又過去半個月了,病情還是不見大好。

羅維委屈地說:“知道啊,可是阿九你的病就是很嚴重啊。”

林少艾漂亮的雙眼眯了起來。

“騎都尉。”羅維連忙改口。

“對了,我今日住在這裏。”林少艾說。

“咦?”羅維寒毛都豎起來了。

“怎麽了?”林少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是我的產業,我還住不得了?又不是沒有空餘的房間。”

羅維鬆了口氣,沒有承認剛才自己忍不住想歪了。

不過,他此刻才注意到,林少艾今日神情有些不尋常,眼圈微微泛紅,有點像才哭過的樣子。

“怎麽了?”羅維問道。

林少艾心不在焉地說:“要你管。”

她是從林府中跑出來的。

不久前用午飯時,伯父林郡公又說起她的婚事,雖然知道伯父是為她好,但她著實不想嫁人。

“伯父,我想成就一番事業,不願意那麽早嫁人。”林少艾在飯桌上委婉地說道。

結果,還沒等林郡公說什麽,林郡公夫人先不樂意起來。

“小姑娘家家的,心氣兒不要那麽大。”林郡公夫人用指節敲著桌子,戴在手上的祖母綠戒指碰在桌麵上,叩叩作響,“你父母去得早,你伯父供你吃穿用度這麽多年,也已經十分對得起你了,你執意要留在府中不嫁人,一年兩年也就罷了,等歲數大了,難道要連累你伯父被人戳脊梁骨,說他薄待侄女不成?”

“筠如!”林郡公低聲喝道,用責備的目光看林郡公夫人。

林少艾氣得發怔。

林郡公夫人一向看她不順眼,覺得她克父克母,是個天煞孤星,因此總是私下裏對林郡公說,九丫頭長得太漂亮,命格又薄,將來肯定沒有福氣,還是早早嫁出去的好,免得黴運傳染給了自己。這些話,林郡公夫人以為林少艾不知道,實則早傳到了她耳中。

林少艾想也沒想,就和林郡公夫人爭辯起來:“我是林家的子孫,吃穿用度本就該用族中的開銷,也沒讓伯母您自己掏腰包。伯父伯母教養我

,我很感激,可現下不是以往了,女子不嫁人的有得是,早沒有人嚼這樣的舌根了。”

“反了你還!”林郡公夫人一拍桌子,“你去世的父母,就教了你這麽和長輩頂撞?”

“您可以罵我,但不要牽連他們!”林少艾挺直了腰背。

“九丫頭,太不懂事了,快向你伯母道歉。”林郡公溫聲說道,不想讓妻子和侄女繼續吵鬧下去。

林少艾咬著嘴唇,伯父脾氣也太溫吞了,才把個伯母慣得無法無天,以為整個林家都是她的了。

枉自己是什麽林家年輕一輩最出色的人物,說到底隻是個無依無傍的孤女而已!

父母去得早,林少艾在林府之中,看似風光無限,實則背後承擔的東西,隻有她自己知道。

從小,她就不敢懈怠,其他人有父母疼著愛著,她隻有伯父,而且伯父有自己的子女,再說是如何一視同仁,也畢竟會有些許的不同。所以她從小就明白,要為自己打出一片天地,隻有靠自己。

幸虧她天賦極高,並且四姑姑林詩韻對她好,不顧許多族人極力的反對,把自己的九轉聚星石給了她……所有人都說她是出雲城裏最有名的天才,但這才名背後,究竟有多少的汗水和血淚,是那些隻會喊著“天才”的人無法想象的。

她的父親是林郡公的親弟弟,林府的嫡係子孫,所以她才有權力在家族事務中說上幾句話。但所有人都忌憚她的實力,對她敬而遠之,連一個站在她身邊為她說話的都沒有。

而年輕一輩的兄弟姊妹,大多嫉恨她太耀眼,蓋過了所有人的光芒,更有一些族兄族弟對她虎視眈眈,有意無意地在她麵前晃悠。更有甚者,會在她的吃食裏下藥……

她早就受夠了。

“我上外頭住去,免得伯母看見我,大家都吃不下飯。”林少艾說著,徑直離開了花廳。

這座離林府很遠的獨門小院落,是林少艾用父親留下的銀子給自己置辦的資產,沒想到真能有一天起了作用。

林少艾想著自己的事,渾然不知,“牧仲”的目光已經在她臉上轉了好幾個來回,努力想從她表情中看出到底發生了什麽。

林少艾猛然回神,目光直直和牧仲相接。

牧仲嚇了一跳,連忙說:“我不是故意盯著你看的,隻是你好像有什麽心事。”

饒是林少艾再繃著臉,此時也忍不住笑了,覺得這人怎麽偶爾會冒傻氣。

羅維看著她明豔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失神,她麵對自己本尊的時候,可是從來沒這麽笑過。

喂,她是仇人啊!羅維立刻清醒過來。

林少艾說:“也沒有什麽大事。對了,你吃飯沒有?”

“沒有。”羅維精神一振,今天有牙祭可打?要去什麽酒樓嗎?

林少艾看他露出像某種寵物一樣的希冀表情,不禁又笑了。

“給你。”她拿出用紙袋裝著的兩個可憐巴巴的包子,扔給他,心情很好地走了。

“喂!”

片刻,屋裏傳出羅維淒涼而不滿的喊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