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萬裏之外的天都城,清平公主把管錚從房梁上叫了下來。

管錚自從在臨江王的詭計中救下清平公主,實打實地發光發熱了一次之後,就基本上沒起到過什麽作用,整日隻是在房梁上打盹,感覺自己閑得快要長白毛了。羅維臨走時給他的亂花弩,雖然很厲害,但也沒發揮過什麽作用。

此時一聽清平公主叫他,管錚精神一振,就從房梁上滾了下來。

“屬下在!”管錚目光灼灼,眼巴巴地望著清平公主,隻盼望著殿下能給自己派個什麽任務,最好是出門十天半個月的,正好趁此機會玩一玩。

清平公主瞥了他一眼:“你與本宮說實話,清平侯去哪裏了?”

自稱本宮!管錚大驚失色,這是殿下生氣了,可問題是他完全不知道原因啊?

管錚小心翼翼地說:“屬下並不比殿下知道更多。”

清平公主似乎是笑了笑,但管錚隻覺得這笑容讓人心驚肉跳,這是一種手握重權者獨有的笑容。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清平公主嗓音淡淡地響起。

“侯爺……不讓……屬下……說。”管錚垂頭喪氣的,似乎已經預見到了殿下將要說什麽。

果然,清平公主一挑眉毛說道:“本宮與侯爺誰大?”

“您。”管錚低聲說,心中不由腹誹,殿下和清平侯的表情真是越來越像了。

清平公主彎了彎嘴角,低下頭去繼續臨著手中的字帖。

管錚一咬牙,砰砰叩頭嚷道:“屬下隻知道侯爺在南雁!請殿下相信屬下,屬下真的不知道更多了!殿下饒命!”

清平公主抬眼:“那為何本宮的暗衛隻能追到他七月之前的行蹤?”

“屬下著實不知。”管錚垂頭喪氣。

“清平侯用什麽法子給你傳信?”清平公主又問。如果是郵驛的話,倒可以依此回溯到發信人所在的地方。

管錚囁嚅著說:“侯爺吩咐說,即便是您要處死屬下,也不能將此事說出來。”

清平公主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值得注意的地方。

“意思是,他吩咐過你,如果本宮要處死你,可以說出他在南雁,但不能說出他用什麽方法給你傳信?”

“是。”管錚低著頭說。

清平公主歎了口氣,他當真是什麽都算到了,無論如何都不肯暴露行蹤嗎?

她內心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發芽開花,但又難以言喻,隻覺得心中隱隱約約地不舒服。

她喚過另一名暗衛說:“吩咐下去,探查近日雁國有沒有什麽大事發生。”

暗衛依言而去,清平公主揮手屏退了管錚,便陷入徹底的沉默之中。

其實,我也很不喜歡這樣一直地追查你啊……隻是你能不能對我敞開心扉,哪怕一點點也好。

我已經很累了……

清平公主用修長的手指按了按太陽穴,摘下繁重的發飾和耳環,麵露疲憊,深深歎氣。

一名宮人忽然急急地跑了進來,驚慌失措地叩首:“殿下,皇後娘娘見

紅了。”

由於是每三年一次的祭典之年,因此在祭祖大典過後沒多久,皇帝便前去皇陵祭拜祈福了。今日恰好是皇帝動身後的第三日,掐指一算,還得要六七日方能回來。

原本皇後也是要跟著一起去的,但由於皇後初孕,深怕路上顛簸動了胎氣,便破例留在了皇宮中。沒想到,竟然出了這樣的意外。

皇帝不在,整個皇宮中能管事的隻剩下手握重權的清平公主,當下她便急忙坐了轎輦前往皇後所居住的昭陽殿。

一進昭陽殿,隻見宮人們個個都麵帶嚴肅地忙碌著,端著水盆毛巾來來去去,皇後躺在**,閉眼已然熟睡。

臨江王抱著隻通體純黑,四爪雪白的貓兒低頭站在一邊,禦醫抖抖索索地跪在床下。

見清平公主進來,眾人都施了禮:“殿下。”

清平公主向不與皇後交好,也懶得做那些表麵功夫,隻是看了看皇後麵色,見尚紅潤,便鬆了口氣。

並不是她就真的那樣擔心皇後,隻是現下皇帝不在,她坐鎮宮中,若是一旦出了什麽事情,指不定會有什麽樣的閑言碎語。

她瞥了臨江王一眼,看向禦醫:“情況如何?”

禦醫顫巍巍地說:“皇天保佑,此次算是保住了,隻是往後萬萬不能再動胎氣,否則定有滑胎的危險。”

清平公主頜首,提高了聲音說:“都聽見了?若是下次再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這一屋子的宮人就替小皇子陪葬罷。”

唬得一屋子宮人齊刷刷跪下,顫抖著身子不敢說話。

清平公主忽地一笑:“我也是急糊塗了,竟然說出這麽不吉利的話來,待我回去自罰思過三天。”

宮人們和禦醫齊聲說道:“殿下萬萬不可。”

清平公主隨即又問:“好端端的怎麽會見紅?”

她本是未嫁少女,問起這個問題時,臉上也不自覺地浮現出一抹尷尬神情,然而沒辦法,皇後出事,宮裏隻有她一個能挑大梁的。

而宮人們你看我,我看你,最終都把目光投向了臨江王,卻是誰也不敢開口說話。

清平公主看向臨江王:“皇弟?”

自從清涼殿失火事件之後,臨江王和清平公主就撕破了姐友弟恭的麵具,變得冷淡起來。此時臨江王也隻是抬頭,掃了清平公主一眼,沒有說話。

清平公主不易察覺地皺了眉頭:“拓兒。”

臨江王仍然沒有說話,垂著的雙眸裏不知是什麽神情。

皇後身邊一名貼身侍女膽怯地拉了拉清平公主的裙擺,跪著說:“殿下,您可要為娘娘做主,將那畜生處死了,就是它突然撲向娘娘,害得娘娘滑倒的!”

清平公主還沒反應過來,臨江王已抱了貓兒大喊:“你渾說!踏雪它溫馴得很,如果不是受了驚嚇,也不會突然躥出去!”

“一隻貓兒怎麽取個馬的名字?”清平公主自語,看著臨江王懷裏的貓兒。

臨江王身邊小廝小心翼翼地解釋:“殿下有所不知,這貓兒是王爺在市井之中鬥蟀所得,因通體純黑,四

爪雪白,才起了這個名兒,王爺愛惜得很,平日……平日很溫馴的,不知今日為何……”

話沒說完,小廝挨了臨江王一巴掌:“要你多舌!”

清平公主腦內霎時間轉過無數念頭,表麵上仍然不動聲色,緩緩說道:“既是如此,那這貓兒是萬萬留不得了,拓兒,給我罷。”

臨江王抱緊了貓兒,眼中有一絲戾色:“你會弄死它。”

“那是自然。”清平公主淡淡地說,“隻不過我會讓它死得平靜一些。相信我,若是父皇回來,就不止是這樣了。”

臨江王恨恨地看著清平公主,半晌,終是伸手將貓兒交給了她。

清平公主抱了這隻名叫踏雪的貓兒,毛色蓬鬆溫暖,雙目一隻藍一隻綠,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好品種。

她摸了摸貓頭,看了熟睡的皇後,說道:“那麽此事就到此為止。母後或是父皇問起來,就說是我做的處理。”

說著,抱了貓,轉身出去。

在殿門口,恰巧撞上了聞訊前來探望的鍾靈。

鍾靈連忙退到一邊,垂首說道:“殿下。”

清平公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鍾靈抬頭,正好對上清平公主猶如寒潭般幽深的雙目。她坦然地站著,接受那清冷目光若有所思的審視。

片刻,清平公主收回目光,抱著貓兒走了。

鍾靈喃喃自語:“殿下也很苦呢。”

身邊侍女沒有聽清,問道:“小姐,您說什麽?”

“嗯,我說,不知道姑姑疼不疼。”鍾靈溫柔微笑。

“您做的?”清平公主抱著貓兒坐在桌邊。

“殿下好眼力。”左相笑了笑說:“老臣看王爺最近酷愛鬥蛐蛐……”

接下來的話他沒有說下去。

摘星聞言,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打了個寒顫,臉上也露出不忍之色。

清平公主低聲說:“的確是好計策……隻是這樣的事情,往後還是……”

“殿下既有在自己宮殿放火的魄力,又何以對敵人心慈手軟起來?”左相歎道,“既然走上了這條路,您理應有相應的覺悟。”

“話是這麽說。”清平公主喃喃自語,“畢竟是我的皇弟。”

“臨江王也是您的皇弟。”左相不讚同地看了她一眼。

清平公主歎息,抱緊了懷裏的貓兒。

“雖然沒有成功。”左相緩緩道,“不過,能引起皇後娘娘對臨江王的猜疑,也不失為妙事一樁。”

清平公主默默頜首,說道:“皇弟多年受到父皇冷遇,心中確然有些怨懟,此次母後懷孕父皇卻高興得很……恐怕母後很難不覺得,是皇弟對她腹中的小皇子產生了嫉妒之心吧。”

“正是,此番我們坐著看戲便是。”左相捋須而笑,又問道:“這貓兒您怎麽還沒有處理掉?”

清平公主不答。

左相看著,就歎了口氣:“罷了,殿下畢竟年紀還小……反正老臣這毒蛇之名已然傳遍四海,這手上沾滿鮮血之事,就都讓老臣來做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