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洛從頭到腳都是個謎。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往何方去,身世不明,也沒有朋友親人,一身神鬼莫測的力量讓人捉摸不透。

她不明白為什麽三年以來自己長高成熟了不少,他卻還是三年前的老樣子,絲毫沒有變化;不明白為什麽他作為龍炎神殿殿主,殘忍好殺,被所有人深深地懼怕著,卻從第一次見麵起,就惟獨對自己格外溫柔;更不明白明明是自己迷戀著他無法自拔,他卻偏要說是他迷戀自己。

她想逃離,無數次地……然而每次深夜悄悄地離開龍炎神殿,不管君洛在不在,最終她都會被君洛一聲不吭地逮回去。隨後,依舊是老樣子,刻骨的溫柔,蒼白的情意。

襄音覺得這樣的感情很古怪,沒頭沒腦,讓她窒息,又讓她無法自拔。有時候她會發現君洛的眼神裏有些不一樣的東西,好像是透過她看見了別人,而有時候她又會覺得自己的記憶漏洞百出,脆弱得即將坍塌。

她痛恨自己的懦弱,她想象中的自己應該是嬉笑怒罵,瀟灑自如的,而她平時也確實是這樣,偏偏隻在關於君洛的事情上,絲毫利落不起來。

她混亂的內心沒有人能救贖。

一陣熱度襲來,君洛伸出胳膊環抱住了她。他淡金色的長發在月色下流瀉著溫潤的光澤,白衣上繡著低調而雅致的暗金色雲紋。

“你問我是誰?”他說話時帶出的熱氣吹得襄音腰間一陣酸麻,“我是君洛,不過名字隻是一個代號,並沒有什麽意義,尤其是,對我來說。”

襄音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最後一句話:“這是什麽意思?”

“你以後自會知道。”君洛說,“現在你隻消記得一件事:你必須留在我身邊,今生都不會改變,而且不僅是今生。”

襄音猛地抬起頭,明亮的綠眼睛閃著倔強的光芒:“難道你能把我關起來嗎?”

“必要的時候,我會考慮。”君洛說,聲音十分理所當然,似乎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對。

他看似溫柔,但實則在他的世界裏隻有“服從”和“不服從”的區別,襄音覺得自己早應該知道。

她不由泄氣,賭氣般地說道:“那你就關吧。”

“阿音,不要這樣。”君洛修長的手指撫著她柔軟的棕發,“我知道你是愛我的。”

“那又能怎樣呢?”襄音埋首在他懷裏默默地想。

第二天一早,羅維和夏魂收拾行裝,羅維一手握著小石頭,一手拉著夏魂,閉上了眼睛。

他剛在腦海裏勾勒出天都城大門的樣子,就感覺身體一輕,像被什麽東西猛地吸了進去,在空中飄飄****。他一時間也忘了睜開眼睛,隻是死死地抓著夏魂,唯恐不小心把人丟了。

仿佛隻是一瞬間的工夫,身體又重了起來,羅維能清晰聽見風聲在耳邊呼嘯,自己的身體正在直線下降。

他連忙睜開眼睛,為時已晚。他和夏魂兩人“咚”地從天上掉了下來,把路邊賣水果的小攤位砸得一塌糊塗。

“喂喂,怎麽

回事!練功也不帶這樣啊!”小攤販立刻嚷了起來,一口帶著濃烈北方味道的官話。

羅維聽到這口音,隻感覺熱淚盈眶,多久沒聽到這樣熟悉的鄉音了?恐怕有一年多了吧。

他十分慷慨地掏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扔給小販,在小販驚喜交加的目光下領著夏魂揚長而去。

夏魂明顯沒見過天都城這樣繁華的大都市,一路上眼珠子都不夠用。羅維心中記掛著該如何想辦法弄到那天晶龍魄,也就一路慢慢地走著,由他看去。

時隔一年,再次回到慶國,他心中在五味雜陳的同時,也生出些近鄉情更怯的感覺來。思索了半天,最終還是先把夏魂安置在客棧裏,自己易容後回了月神殿,處理積壓的事務。

月神殿眾人見牧神醫回來都是異常激動,雲過更是上躥下跳,興奮不已。

羅維趁機向他們問起天都城的現狀,得知如今皇帝身體似乎每況愈下。而清平公主與臨江王的儲位之爭已陷入膠著狀態,穆摘星累進鴻臚寺卿之職,替清平公主招攬了一批精兵強將,眼下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

聽說皇帝身體不太好,羅維不禁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鏡冰荷的話畢竟是對他造成了一些影響,他雖然努力說服自己不信,但一聽到這件事,還是忍不住擔心起來。

他輕咳一聲,又隨意問了一些問題,便離開了月神殿。

他變回原本的模樣,徑直進了宮。

宮門的侍衛見到他都是大吃一驚,羅維也不理,徑直去了清平公主的清涼殿。

清涼殿門口灑掃的宮人也大吃一驚:“侯爺,您,您怎麽回來了?殿下一直等著您!”

說著,連忙衝進殿去稟報。

好久沒聽見“侯爺”這個稱呼了。羅維深吸一口氣,提步進入殿中。

穿著繁複衣裙的女孩正坐在殿中看書。應該是已經聽到稟報,她被花鈿和劉海覆蓋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抬起頭來看著他。

她幽深的雙眼像一汪寒潭,波瀾點點。脂粉未施,形狀完美的嘴唇微微抿了起來,微濕的長發一直拖到椅座上,沒有任何裝飾,像是剛沐浴完,整個人如同含苞初放的蓮花一般美好。

羅維看著她,覺得心裏泛起了一絲波瀾。他始終記得自己是因為什麽而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天都城,如今雖然時過境遷,發生了許多事情,心境也有了天翻地覆的轉變,但一朝回到故地,那些微小的情緒還是絲絲縷縷地從心中飄了出來。

他一聲不吭,單膝而跪,對清平公主深深行禮。

“你回來了。”她清澈的聲音響了起來。

她伸出一隻手,拉他起來。

羅維虛虛握了一下這隻手。這隻手與林少艾的有些許不同,柔若無骨,氣定神閑,一看便是養尊處優。

清平公主專注地看著他,深邃的眸子裏看不出什麽情緒,也不知她腦中在想什麽。一年沒見了,她的氣質比往日更加內斂,隱隱已經開始透出幾分王者之氣。

羅維不知道自己該

作何反應,現在他和清平公主之間的距離比以往更加遙遠,中間不僅隔了一個小艾,還隔了鏡冰荷的一句話。雖然他和羅仲曾滴血驗親成功,說明他和清平公主是親兄妹的可能性接近為零,但畢竟也不是完全的零。

在這種考量之下,他更加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清平公主了。

他隻能微微低頭答道:“嗯,臣回來了。”

清平公主帶著寒意的眸子微微閃了一下,說道:“你去南雁做什麽了?”

羅維聞言驚詫地抬頭,他還以為自己去南雁之事天衣無縫,不會有人知道。

但他隨即就恢複平靜,說道:“去拿一件曾經屬於敝家族的東西。”

“拿回來了嗎?”清平公主的聲音很平靜,帶著些許擔憂和恰到好處的好奇,似乎隻是例行公事的詢問。

於是羅維略略放心下來,搖頭說道:“沒有。”

“可惜。”清平公主並沒有在這件事上耽擱太久,她站起來,理了理微濕的長發說道:“別讓父皇知道你回來了,否則他會讓我們立刻成婚。我知道你不想,我現在瑣事纏身,也沒有那個精力。”

羅維不由吃驚,感覺她好像哪裏產生了些微的變化,但卻又說不上來。

清平公主注意到他的目光,神情一黯。

“父皇的身體恐怕要垮了。”她說,“我也不知道怎麽會這麽快,他隻有四十三歲……如果,我是說如果的話……也許我們不用完婚了。”

羅維沒有吭氣,專心地打量著她,想從她神情中找出一些什麽。

清平公主臉一白:“不是我做的,你信不信我?”

“信。”羅維說。

他是真的信,因為她的神情和往日不一樣,帶著一種強行壓抑下去的悲傷。那是把她捧在手心裏疼了十八年的父親,而她,羅維也明白,雖然性格冷淡,但並非良心泯滅。

他對這個消息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處理才好,也許清平公主說得對,隻消再拖一陣子,也許他們就不用成婚了。然而,他還沒有確定自己的身世,皇帝怎麽能就這樣死了?

“不行,我必須見他一麵。”他喃喃說道。

清平公主美麗的臉龐不禁一白:“怎麽了?”

“沒什麽。”羅維趕緊說道。

清平公主帶著懷疑打量了他一眼,但最終沒說什麽。

羅維覺得,她似乎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隱隱下了某種決心。這次見麵,她比以往坦然了許多,而言語之中似乎也已經打定主意,絕不與他產生什麽感情糾葛。

羅維不能確定這種轉變究竟是好是壞,其實這正是他目前所需要的,但他心中還是莫名地產生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失落感。

他在心中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後說道:“我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什麽?”清平公主用寒潭似的雙目凝視著他。

“你知道一個叫天晶龍魄的東西嗎?”羅維問道。

清平公主聞言,吃了一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