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維看到清平公主的表情,眼皮情不自禁地一跳,問道:“怎麽了?”

清平公主說道:“你怎麽會問起這個東西?”

羅維說:“你有沒有辦法幫我取來?”

清平公主凝視了他一秒,搖頭說:“沒有。”

羅維剛要說話,清平公主又說:“那是父皇視若珍寶之物,整日隨身佩戴。雖然不知道你要它有什麽用,但我也愛莫能助。”

羅維默默點頭:“我知道了。”

“還有什麽事嗎?”清平公主問道。

羅維像被驚醒一般回過神來,問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衛蘅的女人?”

清平公主思索片刻,迷惑地搖頭:“沒有。”

“多謝,那我走了。”羅維站了起來。

清平公主微一側頭,微濕的長發在陽光照射下閃著柔潤的光澤。

“你究竟遇到了什麽?”她問道。

“什麽?”羅維沒聽清。

“隻是覺得你有些變了。”清平公主若有所思地凝視著他。

羅維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臉,清平公主被他這個舉動弄得哭笑不得:“不是說臉……”

羅維鬆了口氣,自從屢次妖力失控,露出銀發之後,他著實有些怕再在旁人麵前顯露出什麽端倪來。但他隨即又想到清平公主是知道自己的一些事情的,至少她曾聽過應瑜對自己的指控,並撒謊維護了自己。

也許在某種意義上,她才是和自己最命運相連的人,但羅維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神情麵對她。

“哪裏變了?”他問。

清平公主用手指繞著自己濕漉漉的長發,側頭看著他,此刻她莫名地有點像襄音,羅維突然想起她其實和襄音一般大,都隻有十八歲。

“我也說不上來。”她說,“你變得讓我有些害怕。”

羅維吃了一驚,下意識地說:“你在開玩笑!”

清平公主不禁笑了出來,但隨即又收斂了笑意:“是真的。”

“我不會害你的。”羅維說,“我們命運一體。”

清平公主微微點頭,但羅維還是能看出她明顯鬆了一口氣。她說:“我明白。”

隨後兩人都沒有多說話,在他們之間仿佛默默地產生了一種類似靈魂相連的東西,不必要多深刻的言語就能感受到。

“對了。”羅維臨走時說,“你要我別讓陛下知道我回來了,但我進來時有侍衛看見了,怎麽辦?”

“宮門值班的侍衛嗎?”清平公主冷冽的雙目微微一閃,“我會處理的。”

羅維知道她說的處理是什麽意思,但他張了張嘴,還是沒說什麽。自己也不是一朵純潔無暇的白蓮花,何必說別人?

他隨即告辭,退了出來,不敢再直接從皇城門走,運起月力,憑借高超的身法在樹尖牆頂上穿梭,不過片刻就到了宮外。而附近的宮人,甚至是實力高超的侍衛,也隻能看見一個黑影在空中一掠而過,隻以為是路過的飛鳥,並沒有在

意。

羅維心中開始思索該如何拿到那天晶龍魄。既然已經知道那是皇帝隨身佩戴,視若珍寶之物,雖然不用再費心去尋找,但無疑也是極大地增加了這個任務的難度。

和皇帝直接說明,問他能不能忍痛割愛?羅維打了個寒顫,覺得不可行。且不說皇帝會不會賣他這個麵子,況且他也有些不好解釋要這天晶龍魄去做什麽。更重要的是,清平公主已經和他說明了現在麵見皇帝的弊端,很可能要被抓去成婚,於情於理,他都不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在皇帝麵前。

羅維一邊想著,一邊下意識地躲進了一邊的小巷,不想讓太多人看見自己,以免其中有能認出自己的人。他不禁自嘲,連回到家鄉都要東躲西藏,也不知道是自己做人太失敗,還是運氣太差?

想到“家鄉”這個詞,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老爹羅仲。

算來眼下也暫時沒辦法拿到那天晶龍魄,約定的一百天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天,羅維略略一想,還有三個月時間可供自己想辦法以及趕回西極。

他從收納符中拿出了襄音送來的傳送小石頭,其中原本含著流光滿溢的銀色物質,但經過他一次傳送,隻剩下一半左右,看來隻夠支撐自己再回到西極了。襄音背後那人也真是古怪,要幫自己,卻又算得這麽精細,不讓自己多占一點便宜。

羅維把傳送石頭收了起來,不論如何,眼下不用愁怎麽回西極了,自己有整整三個月時間可以轉圜。反正現在也想不出辦法,不如先回家一趟。

主意初定,他先到客棧安置了夏魂,囑咐他呆在房裏不要輕舉妄動,隨即等到月上中天之時,才蒙麵翻牆回了羅府。

羅仲住的小院還是和以前沒有多大區別,但羅維還是細心地發現有些破敗之處都經過了及時的修補,房屋內外也被重新粉刷過,院子裏的樹長得鬱鬱蔥蔥,添了好幾名灑掃守夜的仆人。這一切似乎都在說明羅仲這些日子以來過得不錯,至少不再是以前的空頭掛名家主了。

不過,添仆人這事,固然是好事,但對現在的羅維而言,卻憑空增添了些麻煩。

他在屋頂上觀察了片刻,仆人們幹完活兒都各自回屋睡覺了,隻留下一個守夜的。他便看準機會從屋頂上一躍而下,一個手刀把仆人劈暈了。

“誰?”羅仲的聲音立刻在屋內響了起來。

羅維不禁一凜,自己的行動已經十分悄無聲息,但他竟然能察覺到異樣,看來自己的老爹這些年也不是白過的。

羅仲隨即提槍從屋裏趕了出來,身後跟著懷抱暖水袋的老仆人。羅仲穿著平常起居的粗布衣服,滿臉警惕,氣息凜冽,而老仆人則是更老了,看起來好像隨時可能會絆倒在地似的。

羅維目光在他們臉上依次掃過,看出羅仲實力已經到碎星境,不禁欣喜,隨後眼睛一濕。

羅仲這些年來枕戈待旦,早已和當年醉醺醺的酒鬼不一樣,氣質和心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察覺到院中有星力波動便趕了出來,看見一個蒙麵的黑衣少年

站在院子裏,身形卻是眼熟得很,那雙明亮的眼睛在月光下更顯熟悉。

羅仲眨了眨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羅維一把扯下蒙麵的黑布,父子兩個沒有太多的言語和表情,甚至也沒有如想象中那樣抱頭痛哭,隻是凝望著彼此。羅維彎起嘴角努力地笑得燦爛一些,好像這樣就能說明自己在外麵一直過的很好。

那一刻他覺得,什麽鏡冰荷說的一句話,什麽皇帝的孽種之類的,都快見鬼去吧,他的老爹隻有一個,隻能有一個啊。

“我回來了。”羅維說道。

羅仲點了點頭,張張嘴沒說出話來。老仆人顫巍巍地接口道:“少爺回來了,快進屋,晚上風涼。”

三人進屋,羅維回頭瞥了一眼暈倒在地的守夜仆人,說道:“別告訴旁人我回來了。”

兩人都答應著,沒有多問什麽。

這一夜羅仲小院裏的燈亮了個通宵達旦,羅維進屋坐定後說的第一件事便是有關九轉聚星石。

他說的很仔細,羅仲叼著煙鬥也很仔細地聽著。羅維這才發現自己的老爹不知道什麽時候愛好上了煙草,羅仲歎氣說因為現在戒酒了,但晚上偶爾會睡不著。

羅維知道這睡不著恐怕有一多半是為了自己。他向羅仲討了煙鬥,也狠狠地吸了一口,嗆得不斷咳嗽,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羅仲樂嗬嗬地看著他:“這東西勁兒大,你頭一回哪裏受得了。”

羅維抹著眼淚,“嗯嗯”了幾聲。

他繼續說,當說到林少艾的時候,他隱去了自己改名易容的那一段,隻說自己是一開始就用假名試圖接近她。羅仲坐直了身子,聽得更認真了。

“我怎麽覺得這小姑娘有些像你娘呢?”羅仲聽到一半突然插嘴說,四五十歲的人了,笑得直冒傻氣。

羅維不由冒冷汗:“哪裏像?”

“跋扈得很。”羅仲樂嗬嗬的。

羅維隻想一拳捶在他臉上,難道自己爺倆天生都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命?

他幹咳了一聲接著說,說到林詩韻的時候,羅仲臉上終於出現了傻樂以外的神情。他慢慢轉動雙眼,輕聲吐氣,仿佛要把什麽東西從記憶裏驅趕走。

“她怎麽樣了?”羅仲問道。

羅維回憶著說:“衣著樸素,話很少,大家都稱她尤夫人,隻是從沒見過她現在的丈夫,而且她一直住在林家。她對少艾很好。”

說著,把林詩韻最後拚死將自己和林少艾送走之事說了出來。

“那她現在……”羅仲眼神一動,立刻問道。

“不知道是死是活。”羅維垂下眼睛說。

羅仲輕輕吐了一口氣,突然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癱在椅背上。

“怎麽會這樣?”他喃喃地說,雙眼望著天花板,失去了焦距。

“老爹,你恨她?”羅維問道。

羅仲搖頭說:“也許以前恨,但現在不了。”

“為什麽?”羅維詫異。

(本章完)